众人看得糊涂,却未暇去想,已被文府的小厮传唤,直说黄蓉召他们一齐前去正厅议事。几人也顾不上收拾,搓手便去了,武修文一路琢磨说辞,本想到黄蓉跟前为杨过狠狠记上一笔,哪知一进厅堂,只见几位长辈皆眉心紧锁,老父更如热锅蚂蚁般在堂内踱来踱去,心知出了大事,遂默默跟在兄长身后,不敢再言语。
武敦儒见程英亦跟着自己,并无半分长辈做派,微有自得,上前给众人施了一礼,恭敬道:“师娘,徒儿等近前听教。”黄蓉见是他们,摆了摆手,扫了众人一眼,问道:“过儿呢?”无双代答道:“杨大哥刚服了药,现下回房运功了。”黄蓉闻言眉心愈发紧了,程英见状道:“师姊,可是出了事?我去唤杨大哥来罢。”
黄蓉拦道:“不必,还是让他专心疗伤罢。”说着对众人道:“洛阳封城已久,消息已然不通,昨夜我命文长老派人连夜回襄阳打探,方才得到消息,襄洛要道空无一人,却见鞑子的粮营,足可支撑十万铁骑,只怕如今襄阳已被围城,却不知是否洛阳与鞑子暗中勾当,我已派文长老前去经略府借兵,若然成功,内外夹击之下,或可解襄阳之危。”说着又叹:“齐儿行动不便,我欲将他留在洛阳,只是过儿……”武修文见她眼中微露失落,猜测是为杨过重伤,不宜出力却又不得不要他出力的缘故,心有不服,上前道:“师娘,我们也是你的徒弟,就算……就算我们哥俩儿不比杨大哥功夫好,点子多,但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这么些人,难道还比不上他一条胳膊……哎……”武敦儒在旁听他愈说愈糟,忙伸手捅了捅他,武修文方知自己失言,连忙掩了口。
陆无双冷笑道:“知道自己是臭皮匠,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完颜萍自知武功不如二武,打趣武修文道:“你若是臭皮匠,那我们成甚么了?”说着望向陆无双:“陆姑娘,你的功夫好,改日倒要请教。”他们几人曾一起应付李莫愁,彼此长短自是知晓,众人知她言下之意,陆无双的功夫都未必胜得过她,拿甚么来嘲讽旁人?耶律燕在旁偷笑,完颜萍甚少露出如此倨傲的神色,便知她委实瞧不上陆无双的人品武功。
陆无双心知若是明刀明枪,她委实不是完颜萍的手脚,不想她素日闷声不响,说出话来却如斯厉害,她一个不察,便吃了个暗亏,不由狠狠剜了她一眼。
黄蓉无奈别过头,暗叹萧墙祸起,已现端倪。这帮小辈先前应付李莫愁,而后为杨过求药,可谓同仇敌忾,同心同德,此时仇雠已灭,杨过不在,便开始相互争锋,分毫不让,全然不顾情势危急,暗道竖子糊涂,不成大事,心中更加烦闷。却不知二武素敬郭靖如天神,只道师傅坐镇,管他十万八万,休想动得襄阳一砖一瓦,区区鞑子,更是不值一提,故而心中并不十分焦急。
突闻脚步急响,文长老匆匆忙忙赶了回来,黄蓉顾不得理众人,连步上前问道:“可曾借到?”文长老身子肥胖,又跑的匆忙,浑身大汗淋漓,吞了两碗茶,方喘了口气,苦着个脸回道:“帮主恕罪,实在是……”他办事不力,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一味摇头。
黄蓉颓然坐在椅子上,只得另谋良策。朱子柳不解道:“襄洛唇齿相依,何故如此?”文长老道:“属下上下打点,嘴皮磨破,却连经略府大门都不许踏入,谈何借兵?”黄蓉闻言定了定神,觉事有转机,握拳道:“罢了,我亲自去。”朱子柳忙拦道:“郭夫人三思,洛阳对丐帮态度暧昧,若他有敌意,你曾为一帮之主,如此前去,可不是狼入虎口?”“可是靖哥哥……”黄蓉急道。
一灯道:“蓉儿莫慌,老衲尚有一事不明,若洛阳官府当真不容丐帮,何故只赶走了污衣派弟子,却独留净衣派在此?”文长老闻言当即不悦道:“大师何意?难道疑心文某归附了官府不成?”朱子柳忙拦下他,劝道:“长老莫气,恩师并非疑心长老,只是官府委实奇怪,若他忠于朝廷百姓,当援手襄阳;若有心归附鞑子,自该先剿灭丐帮,如此一半一半儿,倒叫人摸不着头脑。”
武三通忽然道:“难道姓韩的想首鼠两端,做个乱世太岁?”黄蓉道:“韩经略我是熟识的,他是蕲王忠义之后,为人又刚正不阿,断不会如此。”程英忽道:“师姊,你还记不记得入城时那两名城卒的话。”黄蓉微一思索,忙对文长老道:“经略是否不在城中?”文长老茫然了一瞬,方一拍大腿道:“属下有罪,经略月前奉旨入京,那时百姓还夹道欢送来着,亏得我还去府上求见经略,难怪门将对我不理不睬,属下这便再去!”说着刚要出门,只听一声惨呼,他圆滚滚的肚子,迎面便将一朵碧云撞飞。
众人见是郭芙,无双自是幸灾乐祸,完颜耶律二人连忙上前将她扶起,只见她一脸惨白,浑身发抖,竟然吓得呆了。众人不解,无双笑道:“郭大姑娘可别给文长老撞傻了罢。”文长老吓得一呆,忙道:“大小姐,属下……”他未说完,黄蓉连忙上前将他拦下,盯着郭芙看着半晌,心思一动,方想起上次她砍了杨过的膀子,去寻自己与丈夫时也是这般模样,心中一急,忙抓起女儿问道:“怎么了?”
郭芙见是母亲,略回了回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黄蓉看着着急,只得问道:“你又将过儿怎么了?他受伤了?”程英一听是杨过,哪儿还顾得上她,当即便要冲出去寻他。郭芙见她一动,哇的一声喊了出来,抓住母亲喊道:“妈,妈,快去,快去救大哥!”
耶律燕见她情状,吓得脸都白了,武敦儒连忙扶着她赶去耶律齐房内。程英脚步却住,方知自己方才失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黄蓉心中一紧,带着众人也赶了过来,耶律燕脚步踉跄,却给他们甩在后面。
刚到门口,却见杨过正扶着耶律齐为他输送内力,后者双眸紧闭,脸上灰白,木然得跟死了一般。郭芙连步冲上去,扯着杨过的袖子道:“他没事了是不是?你将他治好了是不是?”杨过脸色也见苍白,气息不稳,喉头一腥,又见她为了耶律齐已吓得半死,不忍再让她心急,只得吞了半口血,手却不敢离开耶律齐的后背。只听一声叫唤,黄蓉赶忙进来,杨过一见黄蓉,恍若看见救星般,忙喊了声郭伯母,却再无暇分神。黄蓉见状,忙上前为耶律齐把脉,却感脉息全无,不由吓了一跳,又去探耶律齐鼻息,也是没有动静,这才大慌,瞪着眼望着郭芙道:“你,你做了甚么?”
郭芙吓傻了,抱着脸一味摇头。一灯赶忙上前,照黄蓉的做法又摸了一遍,终是不信,让女眷们别过身,扯开他襟口摸了摸胸口,却也觉察不出一丝心跳,方叹了口气,对杨过道:“杨居士,放手罢,耶律居士他……他去了。”
杨过跟着眼前一黑,连忙定住神,不敢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他……他刚刚还好好的。”说着看向郭芙,道:“他……刚刚”完颜萍听见,连忙上前,唤了声“耶律大哥”,却不见回应,伸手探去,已觉身上微凉,果然已没了气息,她抖了两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武修文只得在旁不住安慰。
郭芙双腿一软,扑簌簌的落泪,直说“我不知道”。陆无双揪着她道:“你把人害死了,竟还说不知道?”郭芙喊道:“我没有!我……刚刚……我……”程英扶着杨过,也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难道他有甚么恶疾?”朱子柳上前检视一番,抬头道:“他身上并无新增外伤,内伤也见好转,断不致死。我刚以银针刺破他手指,血色未见发黑,可见也不是中毒。”说着望向郭芙道:“芙儿,你别怕,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若不是你,咱们也得找到真凶,还耶律小哥一个公道。”言罢摇头轻叹,如此良才,英年早逝,徒留无限惋惜之情。
郭芙低头盯着自己双手,茫然无措,只是大哭。无双道:“还用问么,耶律傻子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郭大小姐,就给她杀了,是不是,杨大哥?”杨过抖了抖,忽然看向无双,当即起身,拿过朱子柳手中的银针,往床案上的药碗插去。众人正奇怪,无双近前讶然道:“咦,这不是我熬给杨大哥的那碗药么?”郭芙闻言一抖,指着她道:“是你!你在药里下毒,是你害死大哥的是不是?”说着就要上前跟无双动手,却感腰间一紧,回头见是杨过将她抱住,她一时不解,只顾挣脱。
陆无双愤然回道:“你自己做的好事,倒推到我身上?”只听门咣当一响,耶律燕扑身进来,双眼发直瞪着众人,嘶声喊道:“谁,谁害死了我二哥?”说着定睛一看,只见耶律齐横在床上,完颜萍在旁啼哭,她一个站不住,便向后仰去。武敦儒连忙托住她,不住劝慰。
却听杨过道:“药里无毒,不关无双的事。”他话毕看向武敦儒和耶律燕,悄然将郭芙护在身后。黄蓉接过药碗,先嗅了嗅,又舔了少许,道:“芙儿,齐儿最后服的就是这碗药么?”郭芙呆呆点了点头。黄蓉疑惑道:“药方是我开的,并无问题。”
耶律燕迷糊之中,听得此言,登时瞪大眼睛,跃到黄蓉跟前急问道:“二哥,二哥吃了汤药?”黄蓉见她花容失色,只得安抚着拍着她肩道:“死者已矣,你要节哀。”
耶律燕一抖,抖着嘴道:“不,不,我二哥没死,他没死。”说着上前一把推开完颜萍,扶起耶律齐冲武敦儒喊道:“快,拿壶浓茶来,越浓越好。”众人见她如此,还当是兄长乍死,一时糊涂了。武敦儒不知她何意,但见她如此着急,亦感心焦,只得冲到厨房提了壶滚水,也不顾甚么冲泡,只将一罐茶叶一股脑的扔进壶里,提了便来。
待回来时,耶律燕已急的满脸通红,众人也不敢就问,只看她施为。却见她掰开兄长的嘴,对大武喊道:“快将壶嘴塞进去。”杨过见状连忙拦道:“妹子糊涂了,这样塞,便是耶律兄不给药死,也给烫死了。”耶律燕急的哭了,抽泣道:“那怎么办?二哥等不及了!”杨过上前夺过水壶,冲郭芙道:“我举着壶,你运功将水温降下来。”郭芙身怀寒玉床寒气,倒不需费多少功夫。
程英怕他伤重,又受真气波及,上前道:“杨大哥,我来罢。”杨过摇头道:“不必,我们俩惹的祸事自有我们二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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