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自忧急,却听杨过闷哼一声,脸色忽然发青,眉头皱到一处,后来竟连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程英忙问:“师姊,怎么回事?”黄蓉道:“过儿真气已虚,大概是情花毒发作了。”说着喊道:“过儿,你还能支持么?不若先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杨过冷汗淋漓,听而不闻,跟着大喝一声,真气猛灌而下,一灯师徒与郭芙登时被震开。
黄蓉知道方才一记乃是杨过强弩之末,成与不成全在天意,但见一灯师徒皆喷出一口鲜血,武家兄弟忙于照料,手忙脚乱,自己也忙奔去查看郭芙。黄蓉抱起女儿,察脉之下,不由咦了一声。
却听陆无双惊呼一声,只见耶律齐忽然右掌上举,对杨过手掌相合。杨过此刻已近油尽灯枯,登时被他的掌力震得飞了出去。程英见他半空中全无自护之意,连忙起身接下了他。耶律齐跟着急喷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完颜萍和耶律燕连忙冲了过去。
一灯见状,也顾不得调息,拖衣上前拉起耶律齐的手,只见他眉宇浊气已散,舒了口气道:“总算天见可怜,死不去啦。”黄蓉闻言心中一宽,忙问程英:“过儿如何?”却听杨过忽然叫了一声,两眼一翻,便从程英怀中滚了出来。陆无双连忙助程英按住他道:“傻蛋,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哪知杨过一把将两人推开,他体内的毒质一无真气压制,便肆虐开来,疼得他直在地上打滚。
忽觉身上一暖,一股热气从手上渐渐传来,杨过忍痛微微睁开眼睛,却见黄蓉一脸关切地瞧着自己,方知给自己传送内力的是她。但他方用过逆伏玄功,经脉受创,真气流动的苦楚也并不比情花毒轻松多少。此时更是痛上加痛,好似给千万把刀活刮了一般。杨过惨嚎之中,一把抓住黄蓉的手,只听咯吱两声,黄蓉的左手竟给他捏断了两根指骨。黄蓉忍着痛楚,将他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安抚道:“过儿别怕,再忍一忍,郭伯母一定想法子给你解毒。”她声音虽柔,但双手却使真气制着杨过,只叫他忍了真气刮脉之痛,先将花毒压制住。杨过挣脱不来,疼得脸唇失色,一对眸子仿佛从眼眶中抠出来了一般,在她怀中不住发抖。
程英见状在一旁捂着脸哭道:“师姊,你放了杨大哥罢,我求你放了他罢!”黄蓉凤目生威,忽然喝道:“闭嘴!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痛都忍不了么?”说着抱着杨过,在他耳边柔声说道:“过儿,你郭伯伯对你期望殊深,你不能叫他失望,听到了么?”杨过此时已双目失焦,颤抖道:“郭……郭伯母,我受不了了,你杀了我罢……你快杀了我!”
黄蓉见他实在难忍,忙问一灯:“大师可有甚么法子给他止疼么?”一灯也不住摇头,朱子柳在旁亦是苦思冥想,几人才智虽高,却对行医用药知之甚少。武三通在旁忽然道:“我倒有个法子。”黄蓉闻言忙道:“武师兄快说。”她先前也被枣核钉所伤,此时尚未痊愈,渐渐有些制不住杨过。
武家兄弟连忙上前助她按住杨过,闻此言武修文道:“爹,你的病是不是发作了?师娘和师叔都没有主意,你又有甚么办法?”武三通知他当自己疯病复发,也不恼怒,说道:“他们聪明人最爱钻牛角尖儿,这时候反而没用。”武敦儒道:“爹,那您老人家先说来听听,咱们先帮杨大哥挨过去呀。”
武三通忽然转向陆无双道:“女娃儿,你那女魔头师傅的毒针儿传给你了不曾?”陆无双抹了把泪,从怀中摸出一个帕子裹成的小包,递给他道:“传倒是没传,不过我伺候得她久了,总留着几根,这些有用么?”武三通接过,也不顾给众人解释,隔着手帕拿针冲着杨过就扎了下去。
陆无双惊呼一声,想要阻拦却已不及,却听杨过轻哼了一声,竟渐渐安静下来。众人不由大为惊异,朱子柳道:“师哥,想不到你还懂医术。”武三通摆手道:“我一个大老粗哪儿懂那个,是咱们给那老乞婆困住的当儿,我记挂着杨兄弟的伤特意问过师叔,师叔说他吸了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崽子的毒,以毒攻毒反而压制了情花,我就想这女魔头的毒针就算解不了情花毒,至少能帮他止些痛楚,想不到居然成了。那女魔头生无善行,死了总算积了几分阴德。”说着念起为冰魄银针所害的亡妻,别过了头。
黄蓉见杨过虽仍虚弱,但却不似方才疼痛煎熬,宽心笑道:“果然如武师兄所说,咱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对杨过道:“过儿,你觉得好些了么?”杨过精神振奋了些许,闻言微微睁开眼道:“我,我好多了,多谢武三伯。”武三通忙笑着摆手。
程英见他无恙,喜不自胜,陆无双也跟着破涕为笑道:“多亏得我带着那冰魄银针。”杨过虚弱一笑,道:“是,多亏你啦。”陆无双瞥他一眼,刮着脸打趣道:“你都好了,还窝在郭夫人怀里,真不害羞!”杨过脸上一僵,黄蓉将他一把揽过,一脸慈爱笑道:“他们几个长得再大,本事再强,在我跟前,也还是当初上桃花岛的那几个小不点。”杨过闻言一笑,本来抬起的头又靠回黄蓉怀里,一脸无赖道:“郭伯母可是我第一任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为甚么要害臊?”陆无双给他说得哑口无言。武敦儒在旁笑道:“杨大哥仗着伤势,就敢霸着师娘,多亏芙妹晕了,否则绝不肯和你干休。”武修文推他一把,哭丧着个脸道:“你还笑得出?这趟惨了,原先只是师傅偏心,现在连师娘都不理咱们了。”朱子柳用扇子敲了下武修文的脑袋,笑道:“你师傅何曾偏心?仔细回去讨打。”武修文连忙讨饶。众人知他打趣,都是一笑,将先前的愁思冲散。
杨过恢复了气力,站起身来,低声问黄蓉道:“芙妹好么?”黄蓉回道:“我刚想问你,芙儿只是真气消耗过巨昏了过去,却并无大碍,这是甚么缘故?”杨过闻言一脸茫然。忽听武修文哎呦一声,冲黄蓉急道:“师娘,你受伤了?”黄蓉不明所以,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以为他担心自己手伤,笑道:“无妨,接上断骨就没事了。”杨过闻言一脸疚歉。
武修文忙摇头道:“不是,是另一只手。”黄蓉举起自己另一只手,只见斑斑血迹,但却并无伤口,忙道:“这不是我的血。”蓦然想起方才只握过杨过的手,连忙望向杨过。杨过举手一看,果然也是一手血迹,程英急问道:“杨大哥,你觉得哪里不妥?”杨过也是一脸茫然道:“我并没有受外伤啊。”
黄蓉闻言一愣,忽然道:“糟啦,是齐儿!”众人忙将目光转向耶律齐,耶律燕伸手将兄长的手翻了过来,果然见满手刺伤,鲜血淋漓。黄蓉与杨过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软猬甲。”
朱子柳奇道:“软猬甲不是在芙儿身上么?”话音方落,只听躺在一旁的郭芙大叫一声:“杨过,快救大哥,他……”杨过连忙赶到她身畔,道:“我在,怎么了?”郭芙睁开眼睛,一见是他,忙抓住他手道:“快,快,我正在运功,大哥,大哥他忽然打了我一掌,然后,然后……然后怎么了?”杨过见她吓得不轻,安抚一笑,道:“然后你死了,我也死了,从此这天底下平静安乐,皆大欢喜。”郭芙眨了眨眼,呆了半晌,终于恢复过来,当即捶他一把道:“你又胡说!”杨过受激捂胸咳嗽两声,吃痛道:“你真要我死啊?”
陆无双当即上前拦在郭芙面前,怒道:“你干甚么?”郭芙委屈道:“我干甚么了?我就……稍微用力地……打了他一下。”程英忙道:“郭姑娘,杨大哥内力受制,又中毒在身,他受不得你那一下的。”完颜萍怕他们争吵,打扰黄蓉为耶律齐切脉,嗔道:“耶律大哥生死未卜,你们还只顾吵闹!”郭芙闻言小嘴一撅,瞪了杨过一眼,转身赶到母亲身边。
黄蓉秀眉越蹙越深,过了好久方道:“方才通脉进行至最后一刻,齐儿怕反震之力伤着芙儿,先一步用掌力将芙儿推开,才会给软猬甲所伤。”耶律燕见她一脸凝重,急问道:“郭婶婶,那软猬甲有毒么?”黄蓉道:“软猬甲虽然没毒,但他将芙儿推开,那过儿的真气必然会反震回他身上。”耶律燕吓得脸色一白,郭芙跟着忧急道:“那会死吗?”
一灯道:“我方才已瞧过,他冲脉已给杨居士打通,确无性命之忧。”二人闻言方松了口气,黄蓉接着蹙眉叹道:“确如大师所言,可是……”正说着,忽觉手中腕力一动,忙道:“齐儿,你醒了?”耶律齐睁开眼睛,微微点头。
杨过见他醒了,忙上前施礼道:“耶律兄救命之恩,杨过至死不忘。”耶律齐晃了会儿神,待完全清醒,忙虚抬他一把,冲耶律燕道:“三妹,你代我谢过杨兄弟。”耶律燕连忙跪地回礼。黄蓉无奈笑道:“你们这般谢来谢去可就没头了。”完颜萍跪坐在耶律齐身旁,道:“耶律大哥,我扶你起来罢?”耶律齐闻言一抖,眼睛忽而垂了下去。
黄蓉连忙出言拦阻,转头吩咐武修文先回镇上雇辆马车。跟着对耶律齐道:“你别慌,只是一时经脉受制,待你内伤康复,可以自行运气,就可以行动自如了。”耶律齐闻言眼含希望,抬起头来。郭芙听得不明所以,问道:“到底怎么了?”杨过叹了口气,歉疚道:“耶律兄本欲将反震之力传到地上,只是他真气不足,所以真气反震他双腿经脉,他,他可能有一段时日无法行走。”
耶律燕闻言瞪着眼睛,嘴唇微抖道:“杨大哥,你是说,说我二哥他,他的腿……”耶律齐忙安慰道:“三妹,我没事,只是一时不能走路罢了,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能走,你毋须太过担心。”杨过俯身问道:“郭伯母,那耶律兄还能不能练下盘的功夫?”耶律齐闻言也连忙看向黄蓉,他原想发问,又怕黄蓉为难,不想杨过先他一步问了出来。他是习武之人,武功与性命一般无异,自然关切万分。
黄蓉沉吟道:“原本是有些妨碍,不过,昔日我爹为了救我那一众给挑断脚筋的师兄,特意创了一门秋风扫叶腿法,你依此法修习,便可恢复如初。”一灯道:“药师兄聪明绝智,天下无双,耶律居士可放心了。”朱子柳在旁笑道:“我瞧这腿伤得正好,免得他内伤未愈四处走动再添新伤,再好也没有了。”
耶律齐眉心舒展,闻言一笑,先谢过黄蓉,又道:“可是……听说桃花岛的功夫绝不外传,那……”黄蓉还未答话,郭芙当即拍胸脯道:“你是我大哥,怎算外人?何况你为救我才受的伤。咱们去桃花岛,我求外公亲自传你,你不是一直仰慕他老人家么?”杨过在旁挑眉道:“某些人不要事先夸下海口,到时候又丢人现眼。”郭芙瞪眼道:“你甚么意思?”杨过耸肩一笑,对耶律齐道:“耶律兄放心,黄岛主为人仁侠允正,绝不会见死不救的,倒不必借甚么大小姐的薄面。”
郭芙气道:“杨过你……”杨过还不等她说完,便即刻认错,郭芙还当他转了性子,正自奇怪。哪知杨过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促狭笑道:“这样厚,怎算得上薄面呢?”
郭芙气得咬牙,当即伸手往身上边摸边道:“我的剑呢?”说着也顾不得找剑,指着杨过瞪眼道:“你不要仗着中毒受伤我就不敢出手!”杨过还未如何,耶律齐忽然一笑。郭芙气急了,嗔道:“你又笑甚么!”耶律齐劫后余生,又见众人皆完好无损,心中自然喜悦,哪知惹恼了郭芙,忙忍住笑,轻咳了两声,说道:“我,我想说,杨兄弟若不是中毒受伤,芙妹你也打不过他,不如……不如坐下来歇歇罢。”
杨过再想不到耶律齐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一旁笑不能止,郭芙愈发气得发抖,也顾不得自己脚疼,猛跺了几下,叫道:“你……你们都是一伙的!”说着一瘸一拐地跑回黄蓉身旁,小声诉着委屈,不时地瞪他二人。
杨过道:“耶律兄,我往日真是小瞧了你,原来你气这大小姐的本领与我不遑多让。”耶律齐扶额笑道:“大约是近墨者黑。”杨过一愣,二人相视大笑,搅得众人一头雾水。
良久,笑声方止,杨过忽然问道:“耶律兄,我姑姑呢?”耶律齐闻言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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