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两情相悦

    杨过闻言瞪着她道：“你大小姐撒谎也不打个草稿，昨夜咱们夜宿郊外，头上连根草都没有，又有大师等人在侧，哪里来的床和枕？”忽而想到一事，顿了顿又挑眉笑道：“若照你所说，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咱们是不是也算同床共枕了？”

    郭芙回瞪他道：“你在胡说八道甚么，咱们昨夜明明住在客栈里，你才撒谎！”“客栈？”杨过闻言一呆，登时想到，若自己昨夜尚在终南山，那白日间如何到得了绝情谷，难道是飞来的么？可是中间种种，却是十分已忘却了八分。捂着自己的头晃了晃，一幕幕电闪而过，却瞧不真切，一时间恍恍惚惚，好似做梦一般。这边郭芙忽然被他放开，顿失支撑，向后仰去，不轻不重的摔在洞壁上，又尖叫一声，只得先拿手揉捏吃痛的肩头，骂道：“死杨过，你敢摔我！”却见杨过失魂落魄，只拿手捂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甚么，也不知是花毒复发，还是痴病发作。只好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杨过渐渐回过神来，将自己所感与她一说。郭芙听毕瞧了他半晌，方知这几日误会了他，见他一副唯恐自己生气的模样，显是待自己有别于他，心中微甜。便抿嘴一笑，开口问道：“那，那些媳妇儿妹子是怎么回事？”杨过知她心中吃味，愈发得意笑道：“往后我只唤你好媳妇儿，好妹子，好不好？”

    郭芙狠瞪他一眼，啐了一口，道：“不要脸，谁是你媳妇儿？”杨过见状退了两寸，忽而见她拍手一乐：“哈，当真老天有眼，你也中了人的圈套了！”不由斜她一眼。郭芙促狭道：“说不好还不是人，是甚么山精鬼魅，狐仙蛇妖之流，瞧上了你，抢着要当你媳妇儿！”说着故意双手呈爪状，呲着牙抓上杨过肩头。

    杨过一把握住她右腕，眸中精光一闪，靠近她耳侧阴测测道：“若有女妖，那必也有男妖，若我给抓了，你也跑不了！”郭芙给他说的一哆嗦，硬撑道：“才没有呢，我妈讲书里的妖怪都是女的！”杨过笑道：“男欢女爱，天地伦常，若是只有女妖怪，没有男妖怪，那小妖怪从哪里来的？”郭芙冲他眨眼笑道：“女妖怪抓了你，自然就有小妖怪了！”

    杨过一呆，忽而反应到她这是骂自己是男妖怪了，不料这笨丫头跟自己待了这些日子，竟也学会转着弯骂人了，心中不知是气是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吓唬道：“好啊，竟敢说我是妖怪，今日便降了你！”说着松了郭芙的腕子，伸手向她咯吱窝内两肋下挠去，郭芙触痒不禁，一条腿又给困住，四处挣脱不开，便笑得眼泪都出来，连声讨饶。杨过方停了手，笑问道：“还说不说我是妖怪了？”郭芙喘着气道：“不说了不说了。”一边借着杨过的手起身，一边退后几寸笑道：“你也算大妖怪？你就是个坏小鬼！”

    杨过见她不怕，伸手又要过来，郭芙连忙握住他的手躲闪道：“别闹别闹，人家问你正经的呢！”杨过给她一双温热滑嫩的小手握得心驰荡漾，笑道：“问甚么？”郭芙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是谁害得你？”

    杨过笑道：“那还用猜，能害我的人，要么本事比我大，要么嘛……”郭芙歪着头追问：“要么怎样？”杨过瞧了郭芙一眼，笑道：“要么就是丑八怪！”郭芙疑惑道：“这是甚么道理？”杨过一本正经道：“我也不知是犯了甚么太岁，专门和些丑八怪过不去，像是金轮法王啦，裘千尺啦，公孙止啦……”郭芙脑海中闪过几人的面容，点头赞同道：“果然都丑的很。”杨过憋着笑道：“是啊，而且越是丑伤得我越厉害。”说着反握住郭芙双手移向右侧的空袖。

    郭芙一呆，方悟到他骂自己丑八怪，且照他所言，她伤他比其他人厉害多了，那便是最丑的了。气得将杨过一把推开，抡起粉拳便要打他。杨过笑着握住她一个拳头，道：“我当是开窍了，原来不过是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啊。”二人厮闹一阵，杨过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郭芙见他得意，哪里肯罢休。杨过忽然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我下了套么？”

    郭芙停下手，噘嘴道：“快说。”杨过露齿笑道：“好芙妹，你要去为我报仇么？”郭芙瞪着他道：“哪个要为你报仇了？要我知道谁作弄了你，我当即便端茶下跪，拜他为师！”杨过噗嗤一笑，道：“一灯大师才不要你这样的徒弟。”

    郭芙闻言一呆，道：“怎会是一灯大师，他为何害你？”杨过摇头道：“我又不是和尚，怎知晓和尚的心思？”郭芙呸了一声，道：“佛门清规戒律，才不要你这沾花惹草的好色之徒。”说着脸上一红，将手从杨过掌中抽出，杨过知她羞赧，也不阻拦。

    郭芙待脸上红潮退却，忽得想起一事，抬起头一双星眸盯着杨过，似是有些困惑不解。杨过见状一撩额发，邪邪笑道：“郭大小姐，就算我长得玉树临风，潇洒不凡，你也不用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瞧罢？”郭芙秀眉轻挑，右手五指张开，一掌糊在杨过脸上，将他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移开了几寸，方开口道：“姑娘只是奇怪，你杨大爷不是有仇必报的么，怎么提起一灯大师，竟没听出一星半点怨恨的意味来？”杨过将她的手拉下，握在手里道：“恨有何用，我现在又打不过他老人家。唉，只是有些可惜。”郭芙歪着头问道：“可惜甚么？”

    杨过一副追悔莫及之状道：“可惜你早早支开了大小武，不然打不过一灯大师，揍他徒子徒孙两拳出出气也是好的！”忽然“哎呦”一声，原来郭芙一拳打在了他胸口，凶巴巴道：“不许你欺负大小武哥哥！”杨过揉揉胸口，冷着张脸道：“郭芙，大小武现在已经不归你管了，要揍我也该是耶律完颜两位妹子罢？”郭芙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啊！不过——”说着一把揪过杨过前襟，眯着眼笑道：“你现在归我管了！”

    杨过闻言愣住，他总觉她待自己甚好，或有两家渊源，或因年少相识，或存断臂之疚，又或不过少女怀春，一时意动罢了。无端便认定她待已之情不似自己待她那般刻骨铭心，故而总是患得患失。却不料在她心里，一切竟是理所当然，不由笑自己痴傻，她向来庄重自持，若非倾心以付，怎会容自己如此混闹？方知这世间最甜蜜之事，莫过两情相悦。杨过低下头去，但见她脸上情意盈盈，红潮又起，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媚，忍不住俯下头去。

    郭芙见他靠近，登时满脸通红，抓着他前襟的手不由的松了，眼看又要向后倒去，还未来得及轻呼一声。杨过当即长臂一展将她揽入怀里，贴上她微微颤动的樱唇。

    谁知刚一亲到，杨过便觉自己周身如烈火焦灼般疼痛起来，仿佛千百支火箭一齐射入奇经八脉，若非抱着郭芙，只怕他已疼得在地上打滚了。只得先将嘴唇离了两分，但又不舍得怀中软玉温香，正在犹疑之际，郭芙猛地伸手抓住他肩头，轻呼道：“麻了。”杨过肩上一痛，身上的花毒发作好似轻了些，当即有些不解，忽然瞥见自己抱着她的手，暗道：“难道她见我神色不对，以为我抱得手麻了？”忙用手紧了紧，宽慰道：“没有。”郭芙蹙着眉头，伸拳在杨过胸口敲了一下，方软倒在他怀里，低声道：“我的腿……”

    杨过方恍然大悟，她落下时便中了机关，但见她不喊疼痛，一时间便忘了这事。便忙扶她靠在洞壁，往她腿上看去，见脚踝处是一个木制的捕兽夹，两边交连缠着软藤，极有韧性。也不知是怎么连在一处，杨过一只手运功竟打不开，只得抓住那夹子的一边，轻喝一声，将那一半捏的粉碎，方将郭芙的腿取了出来，只是那被夹住的地方已肿了起来。

    郭芙不由怨道：“你这是弄得甚么机关？”杨过伸手挑起剩下的那一半夹子，见上面穿了好多孔，中间缠绕着软丝，尚有些湿润，应是不久前从那些软藤中抽出来的，想来便是借着这软丝的韧劲，这夹子的力道才这样大。开口道：“我哪有这个闲工夫，这可是你那好大哥的杰作。”郭芙道：“大哥何时挖了个大洞，我都不知道？”杨过笑道：“耶律兄定是知道你这点斤两拿不下我，趁你先前找我的功夫，便帮你挖了这个洞。”郭芙将他手中那半枚夹子夺过，忽然抬头道：“我知道啦，他先前说甚么让我拿妈的话将你引到一边，全是鬼话！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我怎喊得动你？”说着忿忿地将夹子扔到一旁。

    杨过笑着将夹子捡起，道：“你该感激耶律兄才对，也是他这公子哥养尊处优，做这玩意儿没甚么经验。若是我，便将这夹处刻得参差不齐，那样夹上可就不止是肿喽！”

    郭芙一把拍过他的手，气道：“大哥心善，饶你三分，你才该感恩戴德才是！”杨过最恨耶律齐处处强过自己，闻言短啸一声，不屑道：“他心善？他抓得住我么？”说着嘴角浮笑道：“好了，现在说罢，你们这么处心积虑的要抓我，连美人计都用上了——”说着伸手捏了捏郭芙的鼻子，续道：“到底有甚么阴谋？”

    郭芙吓得一呆，连忙否认道：“甚么阴谋，我们……我，我就是想揍你一顿罢了，现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就，就……”她见杨过冷着脸越靠越近，又不擅撒谎，实在编不下去，睁大眼睛一咬牙道：“就是没有，你要怎样？”

    杨过瞪了她半晌，脸上似笑非笑，忽然站起身来，退了几步，腾身而起，便跃出洞去。郭芙不明所以，喊道：“杨过，你哪里去？”

    杨过蹲在洞口，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拉长了调子道：“既然你大小姐不愿说，那就等着你的好大哥来救你罢，我走啦！”说着便要起身。

    郭芙一惊，连忙道：“你，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啦？”杨过道：“你这样护着他，替他遮掩，还要我作甚么？”说着故意俯下身子，挑眉道：“只是芙妹，也不知耶律兄赶不赶得及来救你，你也知道，这伤筋动骨呢可大可小，若是时候长了，你可就跟无双一样，变成小跛子啦！”

    郭芙此番深恨陆无双，想到自己若变成跛子，岂非叫她笑死？闻言身子一颤，脸色吓得发白，声音都带着哭腔道：“那样你也不管我？”杨过耸肩道：“我高兴啊！”郭芙见他如此，怒意顿起，瞪着他喊道：“你高兴甚么？”杨过吹了口气笑道：“你瘸了，咱们就是天残地缺，天生一对！”

    “滚！”话音未落，郭芙连夹子带土，一抄手向杨过掷去，却早没了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