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情毒深重

    耶律齐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本事,快把蜜蜂群收起来罢!”周伯通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娃儿气色大坏,来来,跟师傅来学这好本事。”说着大呼小叫,要收回蜂群,但他驱蜂之术究未十分到家,大出风头之后,心中万分得意,呼喝更加不对,蜂群怎肯听他的号令?仍是嗡嗡振翅,向李莫愁追去。给他这样一闹,杨过回过神来,抱着小龙女,低声唤道:“龙儿,龙儿。”小龙女悠悠睁眼,耳畔听到玉蜂嗡嗡声响,便似回到了终南山故居一般,喜道:“咱们回家了吗?”定了定神,才想起适才之事,于是低啸数声,跟着又呼喝几下,那群玉蜂立时绕着李莫愁团团打转,不再乱飞。

    小龙女道:“师姊,你生平行事如此,今日总该后悔了罢?”李莫愁脸如死灰,问道:“绝情丹呢?”郭芙道:“有绝情丹也不会给你!”小龙女凄然一笑,道:“绝情丹已投入了谷底的深渊之中。你为甚么要害死天竺僧?他如不死,不但救得杨过和我的性命,也能解你之毒。”李莫愁一颗心如铅之重,料得小师妹此言不假,万万想不到一枚冰魄银针杀了天竺僧,到头来竟是害了自己。这时武氏父子、程英、陆无双等已四面合围,周伯通兀自在指手划脚的呼叫。小龙女道:“周老爷子,是这般呼啸。”于是撮唇作啸。周伯通学着呼了几声,千百头玉蜂果然纷纷回入木箱。周伯通大喜,叫道:“龙姑娘,多谢你教导!”

    一灯大师微笑道:“伯通兄,你好啊。”周伯通一怔,登时满脸通红,忙合上箱盖,说道:“你也好,我也好,大家都好。”掮起木箱,头也不回的去了。

    李莫愁眼瞧周遭情势,单是黄蓉、杨过、小龙女任谁一人,自己便抵敌不住,何况群敌合围?当下把心横了,说道:“各位枉称侠义中人,嘿嘿,今日竟如此倚多为胜,仗势欺人!小师妹,我是古墓派弟子,不能死在旁人手下,你上来动手罢!”说着倒转长剑,将剑尖对准了自己胸膛。小龙女摇头道:“事已如此,我杀你作甚?”武三通突然喝道:“李莫愁,我要问你一句话,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尸首,你弄到那里去了?”李莫愁陡然听到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名字,全身一颤,脸上肌肉抽动,说道:“都烧成灰啦。一个的骨灰散在华山之巅,一个的骨灰倒入了东海,叫他二人永生永世不得聚首。”众人听她如此咬牙切齿的说话,怨毒之深,当真是刻骨铭心,无不心下暗惊。

    陆无双道:“龙家姊姊心好,不肯杀你。我全家给你杀得鸡犬不留,只剩下我一人,今日我可要报仇了,表姊,咱们上!”武氏兄弟齐声道:“我妈妈死在你手下,别人饶你,我兄弟俩决计饶你不得。”李莫愁淡然道:“我一生杀人不计其数,倘若人人要来报仇,我有多少性命来赔?便算是千仇万冤,我终究也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陆无双和武修文叫道:“那就便宜了你。”两人已失兵刃,但气愤填膺,同时举步徒手上前。

    李莫愁手腕一振,“啪”的一声,手中长剑竟自震断,嘴角边意存轻蔑,双手负在背后,不作抵御,只待四掌加身,此生便休。就在此时,忽见东边黑烟红焰冲天而起。黄蓉叫道:“啊哟,庄子起火。”朱子柳道:“暂缓杀她,抢救师叔的遗体要紧。”说着纵身而上,以一阳指手法连点李莫愁身上三处穴道,使她无法再逃。杨过道:“还有公孙姑娘的遗体。”众人都道:“不错!”飞步奔回。武氏兄弟押着李莫愁。

    郭芙道:“武家哥哥,你们可要小心,这女魔头恁的厉害。”武家哥俩刚要点头,完颜萍倒转剑头,递给武修文道:“你制好了她,可别再有人受伤了。”武修文心中一暖,含笑接过。几人走在前面,郭芙便随母亲,一灯大师,杨过、小龙女、甄志丙、耶律齐几人缓步在后而行。一路上将自己与耶律齐如何掉入鳄鱼潭,又如何从山洞中出来说了个大概,耶律齐道:“郭婶婶,我和芙妹在那山洞中发现一张方子,应是绝情丹的配方。”

    小龙女“啊”了一声,忙道:“快来瞧瞧。”杨过闻言呆呆看着郭芙,心道:“原来她有配方在身,才不肯让我再受姑姑的情,将她抢来的药扔了下去,只是她为何这样,难道……”正在想着,口中说道:“有配方又如何,那公孙止夫妇多次提起,绝情丹配制繁琐,耗时又长,纵然有方子,我也等不到配好那日。”郭芙道:“既要救你,自然有让你撑到那日的法子,你急什么?”杨过见她信心百倍,心中更是迷茫,耶律齐闻言道:“杨兄弟先别急,这方子有些古怪,婶婶和大师且先瞧瞧。”黄蓉接过药方,沉吟半晌,方道:“这里面的药材大都是寻常之物,且治法也不难,难道是那公孙止夫妻故意诓骗咱们?”

    耶律齐道:“正是这样,不过,请婶婶看过背面再说。”黄蓉依言将纸翻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绝情丹绝情断欲,需三样绝情之物入药方得,所幸三药皆在谷中,为无情之水、断情之草、绝情之实,留之以遗后人,冀削愚夫妇之罪过也。”众人面面相觑,小龙女问道;“郭夫人,你见多识广,可知何为无情之水,断情之草,还有那绝情之实?”黄蓉摇了摇头,看向一灯道:“闻所未闻,大师可曾听过?”

    一灯大师亦摇了摇头,道:“既然这位留下方子的前辈说这三药皆在谷中,咱们慢慢探查就是。”

    离庄子尚有半里,已觉热气扑面,只听得呼号喧哗、梁瓦倒塌声不绝于耳。众人尽皆赶到,武三通道:“公孙止这老儿奸恶如此,芙儿那丫头该当杀了他才是。”郭芙撇嘴道:“若能杀他,还用得着你说吗?”朱子柳道:“这场火多半不是公孙止放的,我猜是那光头老太婆裘千尺的手笔。”武三通愕然道:“裘千尺?她自己一个好好的基业,何必要放火烧了?”朱子柳道:“谷中弟子都不服她,便算咱们杀了公孙止,那老太婆也不能再在此处安居,我瞧这妇人心胸狭窄之极……”说话之间已奔近情花丛畔天竺僧丧生之处。

    朱子柳抱起于竺僧的遗体,见他面目如生,脸上犹带笑容。武三通道:“师叔死得极快,倒没受甚么苦楚。”朱子柳沉吟道:“师叔那时正在寻找解除情花之毒的草药……”这时黄蓉和一灯也已赶到,黄蓉听了朱子柳的话,在天竺僧身周细看,并未发见有何异状,伸手到天竺僧的衣袋中去,也寻不到甚么东西,问朱子柳道:“令师叔没留下甚么言语么?”朱子柳道:“没有。我和师叔从那砖窑中出来,谁也没料到竟会有大敌窥伺在侧。”

    黄蓉瞧瞧天竺僧含着笑容的脸色,突然心念一动,俯身翻过天竺僧的手掌,只见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拿着一株深紫色的小草。黄蓉轻轻扳开他的手指,拿起小草,问道:“这是甚么草?”朱子柳摇摇头,并不识得。黄蓉拿近鼻边一闻,觉有一股恶臭,中人欲呕。一灯忙道:“蓉儿小心,这是断肠草,含有剧毒。”黄蓉一怔,好生失望。

    武氏兄弟押着李莫愁到来,武修文听一灯说这草含有剧毒,说道:“师娘,不如叫这万恶的女魔头把草药吃了。”一灯道:“善哉,善哉!小小孩儿,不可多起毒心。”武修文急道:“师祖爷爷,难道对这恶魔,你也要心存慈悲么?”黄蓉嘴中喃喃道:“断肠草,断肠草,啊,难道这断肠草便是那断情之草么?”一灯思索片刻,也道:“师弟临终握着此草,也许正有此意。”黄蓉道:“定是这样,我师父七公他老人家曾道:‘凡毒蛇出没之处,七步内必有解救蛇毒之药’。其他毒物,无不如此,这是天地间万物生克的至理。这断肠草正好生在情花树下,虽说此草具有剧毒,但以毒攻毒,兴许它正是情花的对头克星。”一灯点头道:“七兄所言,定然无差,只是这草毕竟含有剧毒,还是得找到另外两样才成。”黄蓉点头称是。众人闻说寻到一种草药,无不心中大振。

    这时四周树木着火,噼噗之声大作,热气越来越是难以忍受。黄蓉道:“大伙先退向东北角石山上再说。”各人奔上斜坡,眼见屋宇连绵,已尽数卷入烈火之中。李莫愁被点中了穴道,虽能行走,武功却半点施展不出,暗自运气,想悄悄冲开穴道,乘人不防便突然发难,纵然伤不了敌人,自己却可脱身逃走。那知真气一动,胸口小腹之中立时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她遍身受了情花之刺,先前还仗真气护身,花毒一时不致发作,这时穴道受制,真气涣散,花毒越发越猛。她胸腹奇痛,眼神渐渐模糊,这群少男少女又两两并肩站在一起,遥遥望去,竟满眼模模糊糊的看到是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另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何沅君。她冲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这时还有脸来见我?”心中一动,花毒发作得更厉害了,全身打颤,脸上肌肉抽动。

    众人见她模样可怖已极,都不自禁的退开几步。李莫愁一生倨傲,从不向人示弱,但这时心中酸苦,身上剧痛,熬不住叫道:“我好痛啊,快救救我。”朱子柳指着天竺僧的遗体道:“我师叔本可救你,然而你杀死了他。”李莫愁咬着牙齿道:“不错,是我杀了他,世上的好人坏人我都要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们为甚么还活着?我要你们一起都死!”她痛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间双臂一振,猛向武修文手中所持长剑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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