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痴情儿女

    杨过一呆,道了声是,脱靴便上了床,躺下便睡。小龙女冲他微微一笑,方吹了灯火,和衣躺在他身旁。杨过习惯独睡,睡相并不老实,待了一会儿,小龙女觉得身上一凉,睁开眼方看到杨过将被子都卷了过去,不由一笑,将他放平,被子重新盖好,刚要入睡,忽听杨过呢喃了一声。

    初时并未听清,想来不过是梦中呓语,并未放在心上,忽听杨过梦中喊道:“我没甚么妻子,我要去找芙妹,我这就去!芙妹,你别走,别……”小龙女听了这话,不觉怔了,自言自语道:“我想是还未睡醒,听错了。”话音未落,杨过又喊了声芙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小龙女如受雷亟,心中一时明白一时胡涂,似乎天地翻转过来,心如刀割,登时又呕了一口鲜血。心想:“我想是要死了,过儿为了怕我伤心,才跟我成亲,可……可他心里更欢喜郭姑娘,难怪他,唉,他当时非要带郭姑娘到古墓,当时我一点不懂,原来他是为了不叫郭姑娘伤心。”又想到:“我那时还劝郭姑娘离开过儿,她表面不说,心中定然看我不起,若非过儿早与她说好,她见我与过儿白日里如此恩爱亲热,怎能视若无睹?”

    她愈想愈乱,承受不住,便跑出屋外,忽然又想:“过儿一心一意待我,怎会为了旁人欺我?难道是我听错了么,可是……我分明听到他方才喊了郭姑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幽幽哭了起来。

    她不妨扰到旁人,见有人来问,便呆呆的看着耶律齐,良久方开口道:“你……”

    耶律齐见她反应,忙道:“是我,耶律齐。”见小龙女似是认出他来了,方道:“龙姑娘怎么独个儿在这儿,杨兄弟呢?”他回头看了一眼杨过房门,见灯火已熄,门窗紧闭,便道:“我去帮你喊醒他。”

    小龙女忙颤声道:“别……别去。”耶律齐只得站住,劝道:“那,月黑风冷,龙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小龙女点点头,忽然道:“你怎么喊我龙姑娘,我不是过儿的妻子么?”

    耶律齐一怔,叹了口气,道:“姑娘,杨兄弟心里也很苦,你若真心待他,就莫要叫他为难了。”小龙女怔然道:“我,我叫他为难了么?”耶律齐反问道:“若两个人在一起欢喜,你又为何在哭呢?”小龙女仔细想了想,心道:“是了,想来过儿跟我在一起并不欢喜。”便道:“好,那我去就是。”耶律齐连忙拦道:“姑娘到哪里去?”小龙女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耶律齐道:“姑娘就这样走了,明日杨兄弟问起,又将如何?”小龙女捧心而立,似是摇摇欲坠,良久方开口道:“他,他有郭姑娘……”

    耶律齐正色道:“郭姑娘是郭姑娘,你是你,你若有心成全,何妨开诚布公跟他说个明白,如此一走了之,他此时身中剧毒,如何受得?姑娘爱他,不是反而害了他么?”小龙女泫然欲泣,捂面哭道:“我,我不知该跟他说甚么,我,我舍不得离开他呀!”

    耶律齐见她哭得可怜,心中叹道:“杨过啊杨过,你究竟何德何能,叫两个绝色女子为你伤心?”他也两夜未合眼,这一夜间更见两个女子哭泣,愈觉心力交瘁,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冷道:“师叔,你在做甚么?”

    耶律齐还未回头,一个身影便从暗处奔出,挡在耶律齐与小龙女之间,正是甄志丙,他也是听到声响,这才出来,只听他愤然道:“师叔,我一向敬重你,你怎可为了郭姑娘就来为难龙姑娘呢?”

    耶律齐心中不悦,也知他为人糊涂,懒怠解释,只道:“莫要胡说,你劝龙姑娘早些休息罢。”言罢转身而去,看天就快亮,若留在郭芙门外未免叫人闲话,便回到自己屋内。甄志丙见他走了,方转身道:“龙姑娘,你,你还好么?”小龙女更不想见他,也不说话,冷着个脸便回房去,只留他呆呆站在院内,隔了许久,方慢慢踱回屋去。

    四下忽而安静,只听“吱呀”一声,一个窗子慢悠悠地打开,却是一灯,床上慈恩早已呼呼睡去,如此寒夜,万籁无声,只剩他仰面看着微微星光,幽然叹息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未料这情之一物研磨成粉,竟将风华星夜都漫出苦味来。阿弥陀佛,我有心为善救你性命,却无端叫你担了这许多罪过,劫数啊劫数!”

    次日清晨,杨过又恢复那呆呆的模样,对小龙女言听计从,小龙女虽不说甚么,却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与他亲近,面容冷淡,不苟言笑,甄志丙自是不知如何是好。郭芙一边生气杨过,一边记恨昨夜耶律齐将她弄昏之事,只是鼓着腮帮子不说话,耶律齐见状也只得摇头苦笑。一行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径直来到谷口。郭芙方道:“妈他们来的早,想必已经到了。”耶律齐道:“那倒未必,他们走大路,虽则骑马,却未必有咱们抄小路来得快。”郭芙冷哼一声,扭头不言,他不善巧言,实不知如何哄这大小姐欢喜,此时又有正事在前,只得先将郭芙撇下,向慈恩道:“咱们是否要报明身份,让令妹出来迎接大师?”慈恩一怔,尚未回答,忽听得谷中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慈恩挂念妹子,生怕是她在和武三通等人交手,任谁一方伤了都不好,说道:“咱们快去制止动手要紧。”施展轻功向前急冲。他不谙谷中道路,杨过又呆呆不语,只得小龙女一路指点,一灯一手持木鱼,一手持槌,领着耶律齐郭芙二人紧跟在后。

    众人奔到邻近,只见七八名绿衣弟子各执兵刃,守在一丛密林之外,兵刃声从密林中传将出来,却不见相斗之人。

    绿衣弟子突见又有外敌攻到,发一声喊,冲将过来,奔到近处,认出了杨过和小龙女,一齐住足。领头的弟子上前两步,按剑说道:“主母请杨相公办的事,大功已成么?”

    杨过看着小龙女,并不答话,小龙女更是懒得关心,耶律齐只好问道:“在下耶律齐,敢问林中何人相斗?”那绿衣弟子不答,侧目凝视,不知其余等人是何来意,见杨过神色大异,更不知他此来居心是善是恶。耶律齐只得微笑道:“我们此来,并无恶意,可否求见谷主?”

    那弟子见他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心中去了几分敌意,问道:“这两位大和尚和这女子是谁?各位和林中四个女子可是一路?”耶律齐道:“四个女子,那是谁啊?”那弟子道:“四个女子分作两路闯进谷来,主母传令拦阻,她们大胆不听,现已分别引入情花坳中。那知她们一见面,自己却打了起来。”

    小龙女听到“情花坳”三字,不禁一抖,耶律齐见她如此,便问:“龙姑娘,情花坳是甚么所在?”小龙女感念他昨夜开解之情,见他问询,便看着杨过道:“情花毒厉害,遍是情花之地,你且想去。”郭芙心惊,疾呼:“妈!”轻身而起便要向前急冲。耶律齐连忙拦住,道:“你知情花坳在哪里么?”郭芙摇头,只是着急。耶律齐心中也猜不出四个女子是谁,倘是黄蓉、完颜萍、耶律燕,尚缺一人,再者,她们怎会互斗?说道:“便烦引见一观,在下若是相识,当可劝其罢斗,一同叩见谷主。”那弟子心想反正这四个女子已经被困,让你见识一下,也可知我绝情谷的厉害,便引四人走进密林。果见四个女子分作两对,正自激斗。

    众人一见,暗暗心惊。原来四个女子立足处是一片径长两丈的园形草地,外边密密层层的围满了情花。不论从那个方位出来,都有八九丈地面生满情花。任你武功再强,也决不能一跃而出,纵然跃至半路也是难能。

    小龙女叫道:“是师姐!”南向而斗的两个女子一个是李莫愁,另一个是她弟子洪凌波。李莫愁一手拂尘挥洒自如,洪凌波则手持利剑。敌对的两女一个手持柳叶刀,另一个兵刃似是一管洞萧,两人身形婀娜,步法迅捷,武功也自不弱,但和李莫愁相抗总是不及。耶律齐一惊,道:“是程陆二位。”这时洪凌波身子略侧,穿淡绿衫子的少女回过半面,穿素白衫子的少女跟着斜身,正是程英和陆无双。

    四人局处径长两丈的草地之中,便似擂台比武或斗室恶斗一般,地形有限,不能踏错半步,这么一来武功较差的更是处处缚手缚脚。幸得洪凌波对陆无双顾念昔日之情,不肯猛下杀手,程英以桃花岛奇门步法缠斗李莫愁,因此程陆二女虽处下风,还在勉力支持。

    郭芙见没有黄蓉等人,略放了放心,耶律齐问那领头的绿衣弟子道:“她们四人好端端的,怎会闯入此地?”那绿衣人甚是得意,傲然道:“这是公孙谷主布下的奇径。我们把奸细逼进情花坳,再在进口处堆上情花,那里还能出来?”郭芙从杨过处知情花毒再无解药,闻言急道:“她们都已中了情花之毒么?”那绿衣人道:“就算没中,也不久了。”郭芙当即朗声说道:“程姊姊,陆姊姊,你们身周花上有刺,剧毒无比,千万小心了。”

    李莫愁早瞧出情花模样诡异,绿衣弟子既用花树拦路,其中必有缘故,因此一入情花坳后,便低声嘱咐洪凌波小心,须得远离花树。程英和陆无双也均乖巧伶俐,如何看不出来?四人料想花树中不是安有机关陷井,便有毒箭暗器,这时听郭芙一叫,对身周花树更增畏惧,向草地中心挤拢,近身而搏,斗得更加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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