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迎面打来,充满凄风苦雪之感,一个弱小的身影背负着七尺身躯在白皑皑的山林间踽踽而行,脚下松软的白雪在沙沙作响,正是郭芙和耶律齐。风声雪声,裹着阵阵寒气朝他们袭来,偶尔传来狼嗥兽嘶,听得人毛骨悚然。郭芙却无暇害怕,一身香汗淋漓,喘着气望向远处,仍是白茫茫一片,不禁说道:“大哥,大哥醒醒,我们,我们走了多久了,为甚么还没下山,我……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儿?”
耶律齐迷迷糊糊中被唤醒,将脸掩在斗篷下,全然没有往日的风华,只剩气息奄奄,他奋力抬起头来,望望远处,方低声道:“你……你朝前走便是。”郭芙刚一点头,觉得背后一阵瑟缩,忙问:“大哥,你冷么?”耶律齐低声答道:“还,还好,所幸你找到了些衣物,还可支持,倒是你,累了罢?”
郭芙忙摇头道:“我不累,大哥,你撑着,等,等咱们下了山,就去找我妈妈,她,她定能救你。”耶律齐看着她俏脸冻得发红,乌黑的秀发上沾满了落雪,微微发亮,虚弱一笑,道:“你先停下来罢。”
郭芙不知他有何事,便找了个避雪的斜坡,将他慢慢放下,快速用斗篷将他裹紧,又喂了他些水喝,方道:“大哥,甚么事?”
耶律齐歇了一会儿,忽而示意郭芙坐起,神色凝重道:“芙妹,我现在说的话,你要字字记牢在心里。”郭芙见他如此认真,连忙点头,忙道:“你说罢,我这趟一个字都不会违逆了。”
耶律齐微笑点头,轻咳两声,断断续续道:“我的跟踪之术学自军中,分为察迹、嗅味、观远和听风四法,旷野之处,凡人经过,必会留下痕迹,大到足印,小到踏断的花草,碰断的树枝诸如此类,此为察迹,只需双目清明,不论昼夜,只须一眼看去,所有痕迹便无所遁形。次是嗅味,人有体味,各人皆有不同,且历久不散,内功高强者五感皆强,只要仔细留意,一嗅便可知晓,咳咳。"
郭芙愈听心愈发不安,又见他咳得厉害,忙帮他抚了抚胸口,才道:“大哥,你身体不适,改日再教罢,改日,改日我一定好好学。”耶律齐挥手道:“你,你别打断,听,听我说,望远是指登上高处,俯瞰远近,要人多才能奏效,此时是用不到了,至于听风,则到追近,你站在下风,可听到衣衫拂动的声音,只须辨别风势,便知人在何处。不过,不过此法较合草原大漠,像现在风雪之地便不大适合。”待到说完,又捂唇重咳一声,只见鲜红之色从他指缝中慢慢泻出,郭芙心中一惊,流下泪来,捂住耳朵呜咽道:“大哥,你歇歇罢,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耶律齐颤着手将她的手慢慢拿下来,脸色苍白如纸,低声道:“你将这些记在心里,沿着这路一直走,这里甚少人烟,很快就能找到杨兄弟他们被雪花掩盖了的足印。”正在说着,忽而郭芙哭着嚷道:“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这根本不是下山的路,你作甚么要骗我?”
耶律齐呆了一呆,轻轻扶住她肩,方道了声:“对不住。”郭芙哭得愈发厉害:“对不住有甚么用,我,我们这就往回走,去找我妈妈。”耶律齐摇头道:“我不成啦,连陪你去找他都不能,遑论去寻你妈妈呢,你将我放在这里罢。”
郭芙愕然抬头:“你说甚么?”耶律齐理所当然道:“你体力有限,带着我平白拖累了你,何况我经脉已断,神仙难救,若你看着我死了,难道不怕么?”郭芙拼命摇头道:“甚么叫经脉已断,你的经脉怎么会断了呢?你到底做了甚么?你不要唬我了,你,你武功这样好,你怎么会死呢?你不会死的!”
耶律齐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怕她在寒风中如此强哭,伤了身子,勉强露出个微笑,安慰道:"你勿要哭,夏去冬来,生老病死,人生不外如此。你这一路没人提点,定要小心,未见到杨过,万万不要轻易相信旁人。”郭芙哭得嗓子都哑了,说道:“我不,我哪儿也不去,你待我这样好,咱们要么就一起回去,要么便一起死在这儿,我,我绝不会撇下你的!”她说到这里,泪水盈眶,甚是激动。
耶律齐心中一热,强喘了口气,故作淡淡道:“你不想再见杨过了么?”郭芙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耶律齐脸色更白,颓然道:“你去罢。”郭芙反复只会道:“我不走。”耶律齐抬眼看她,看了良久,脸上微微渗出红色,终于道:“你不必觉得歉疚,我心里喜欢你,我所作所为都是我愿意的,与你无关。”郭芙闻言一惊,一路上耶律齐待她体贴入微,虽不落意逢迎,但凡她所求所要,没有不依不从的。她虽些微有感,但一片芳心早已给了杨过,此时他如此说来,心知是要自己知道,他的体贴早存私心,有意待自己好,让自己就此舍了他去,可她又怎能抛下他?可若纠缠不走,她毕竟是个女子,若寻错了路,只有二人一同死在山中一途。念此粉面憋得通红,只道:“我……”
耶律齐猜到她心中所想,低声道:“你若觉得对我不起,可否应我一事?”郭芙擦擦眼泪,忙道:“甚么事?”耶律齐双眸含情,呆呆瞧她,似有心中极大挣扎了一番,终犹豫着开口道:“我想,想……亲亲你。”郭芙闻言一呆,心中已是一片乱麻,他一番深情如许,为自己豁出命去,却比大小武更叫她为难,不由得双颊留下泪来。
耶律齐自嘲一笑,颓然躺在雪地里,阖上眼睛,好似在说:“我早知道了,你去罢。”郭芙心中一热,坐在他身旁雪地上,叹了口长气,走近身去,贝齿轻扯唇皮,俯下身来。
耶律齐忽闻到阵阵幽幽的少女香气,一惊睁开双眸,见她身子微颤,紧闭双眼,双唇微抖,唇上犹有贝齿轻咬的齿痕,一时心神失守,挣起身来,苍白的唇慢慢贴上去。忽觉郭芙周身一抖,眼角慢慢垂下泪来,耶律齐只觉喉咙一苦,以手撑地,慢慢太高身子,冰冷的唇轻轻贴上她额头鬓发。郭芙一怔,缓缓睁开眼睛。
忽听一声低呼:“芙……妹?”
二人闻声一齐转过头来,只见杨过原本眉间喜色全然僵在脸上,发丝在寒风中吹的散乱,整个人却好似给人点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一动不动的盯着郭芙两人。
郭芙呆呆看他,忽而晃了晃脑袋,伸手揉了揉那对儿哭肿了的眸子,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瞧着杨过。耶律齐见她不发一语,不由尴尬,双手一时无力,瘫软在地,郭芙见他仰倒,本能扶他一把。耶律齐见她俯撑在自己身上,距离不过尺许,神色却是茫然,不禁眉心一蹙,咳嗽两声。郭芙这才浑身一颤,突然间大叫:“杨过!”
杨过听到叫声,身子剧烈一震,好似被隔空解穴了一般,一对眼睛在郭芙二人脸上来回扫视,接着“哎唷”一声,全身蓦地剧痛难当。郭芙见状方知真的是杨过到了,忙从地上站起,急跃而来,拉住了他手,急声叫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我们找得你好苦!”
杨过知道方才动念,情花毒发作,连忙强忍剧痛,看了郭芙一眼,见她颊边泪痕未干,双眸蕴含柔情,两靥犹红,显得娇羞无限,心中一痛,别过头冷笑道:“是么,找不到我不是更好。”
郭芙原本以为耶律齐无法可救,急得浑身发抖,此时见了杨过,便像看见救星一般,哪里还顾得听他说些甚么,急忙拉他手臂,赶到耶律齐身畔,道:“快快……快救大哥!”
杨过闻言一惊,向她凝目瞧去,冷冷的道:“郭伯伯何时多了个儿子,我却不知?”郭芙急道:“甚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回头跟你说,你快看看大……耶律大哥,他,他不太好了!”杨过听她改口,紧绷的俊脸微松,说道:“你还不把我的手松开,当我还有一只手么?”郭芙一愣,忙将他手放开,杨过方捂住胸口,喘了口气。
待他俯下身来,耶律齐盯着他脸,只看他脸色苍白,额渗冷汗,忽道:“杨兄弟身上的毒怎样了?”杨过一怔,暗想:“你自己全无人色,还来惦记我?难道我死了,你便能和芙妹双宿双栖了?”硬着口气挑眉道:“没怎样,一时还死不了。”方将左手搭在耶律齐脉上,眸色蓦地一沉,忽然叫道:“你,你……”
郭芙见他大惊失色,忙拽着他道:“到底怎么了?你别这样子吓唬我!”杨过俊眉深耸,叫道:“你还磨蹭什么,拿着剑,我背他速去找一灯大师,也许还有救!”说着将背上的玄铁剑卸了交给郭芙,捞起耶律齐,背在背上,奋力运起身法奔去。郭芙将斗篷罩在他二人身上,为耶律齐保暖,提着剑紧跟在后。
有杨过引路,不多时,三人便回到那木屋处,见那倒塌的屋子已然被支起一个小棚,甄志丙在当中生着火,隔着帘子,小龙女卧在里面安睡,一灯与慈恩和尚在旁瞑目打坐。听到脚步声,一灯率先睁开眼睛,见到杨过略有惊讶,便起身走过来问道:“小夫人还未及醒转,杨居士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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