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看得心中焦急,便要起身制止,起的过急,左手的伤处又渗出血来,他流血过多,此刻头晕目眩,力不从心,只得大喊:“姑姑,芙妹,别打了。”
小龙女自是招式精妙,郭芙无暇答应,小龙女更是丝毫不让,好在郭芙在剑冢山久和杨过以玄铁剑过招,小龙女又用不惯此剑,一时还不至于危险,小龙女急攻数招,郭芙不敢硬接,左右闪躲,见她剑势朝往小腹,便起身一跃,哪知小龙女此剑为虚招,见她腾身,剑身立时划了个圆弧,刺她肩胛。杨过大喊一声:“芙妹!”
只听“哐当”一声,郭芙一声惊叫,跌在杨过身前,杨过连忙扶住她急声道:“伤在哪里?”郭芙身着软猬甲,自然无恙,只是给小龙女内力击得肩骨疼痛,这才摔倒,刚要答话,小龙女眸中寒光一闪,又是一剑刺来。
郭芙吓得闭上眼睛,杨过忙拉她入怀,转了个身,二人颠倒位置,郭芙只听他闷哼一声,玄铁剑重重刺在杨过右肩,忙睁眼叫道:“杨过!”杨过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郭芙忙伸手为他点穴止血。忽听小龙女“呀”了一声,杨过当是姑姑见刺着自己才出惊呼,忙回头安慰道:“姑姑,过儿没事。”
却见小龙女歪了个身子,倒在地上,背后一个灰影,手握紫薇剑卓然而立,手却微微打颤,却是耶律齐。只见他蹙眉歉然对杨过道:“对不住,杨兄弟,我……我见你们危险,一时情急。”忽见杨过呆呆瞧着自己剑尖,方悟到自己剑尖仍指着杨过,连忙垂下,反握剑柄行了个礼道:“误伤令师,还望恕罪。”
杨过矍然失色,也顾不得他,连忙奔来抱住小龙女喊道:“姑姑,姑姑,你怎么样?”小龙女脸色苍白,靠在他怀中,说不出话来。
杨过连忙察她伤势,幸而耶律齐受伤,不能妄动内力,因此在旁许久未敢现身,看到二人情急,不得已才出剑拦阻小龙女,是以只轻轻出了一剑,划了些许皮肉,并无大碍。杨过的心微微放下,适才发生之事,虽则不过盏茶十分,但交手二人皆是他此生重要之女子,任一损伤他都如遭灭顶,偏他又无力阻止,这一战看得他心力交瘁,此时见二女尽皆无恙,他内息上涌,登时呕出一口血来。
小龙女见他如此,也更伤心,她古墓派的内功最忌动念,她方才贪嗔痴三戒尽犯,也随着吐了口鲜血。耶律齐扶起一旁的郭芙,问道:“郭姑娘伤到哪里了不曾?”郭芙道了声谢,抚着自己肩胛,耶律齐见状先给她推宫活血,见杨过二人似是伤的不轻,忙道:“杨兄弟,你伤得怎样?咱们先扶两位姑娘找郭婶婶疗伤要紧。”
小龙女颤了颤,急道:“过儿,我不再见他们,你带我走。”杨过道:“姑姑,咱们……”小龙女凄然闭眼,复又睁开,挣扎着站起身来,杨过见她面容冷淡,一时也不敢拦阻。小龙女道:“你若要跟他们去,便别理我。”说着也不知哪里提起一股力气,便一个人朝外奔去。
杨过一惊,忙喊了“姑姑”要追去,忽感一个拽力,一回头,便见郭芙双眸含泪,一手紧紧抓着的,正是他那只空袖。
郭芙紧抓着他,淌着泪道:“别去,她要杀你。”杨过反身抓住她手,摇了摇头:“姑姑中了毒,又受了伤,我不能抛下她不理,你……你听话,等我回来。”郭芙只知摇头,觉出杨过拉她的手又慢慢渗出血水来,弄得她一手湿腻,哭得更急。杨过心中不忍,看着耶律齐道:“耶律兄,劳你先带她回去!”耶律齐蹙眉看了他良久,方点了点头。杨过这才放开郭芙转身,走了几次,奈何郭芙就是哭着不撒手,杨过无奈,咬了咬牙,只听“刺啦”一声,那空袖便给扯断。郭芙盯着半截袖子看了半天,待到抬头,远处早已看不清杨过的背影,只有山翳幽幽,夜色茫茫。
郭芙颓然蹲在地上,呆呆望着手中的半截袖子,兀自抖颤,直蹲得双腿麻木,失了知觉,方缓缓抬头,见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已然一片雪白,恰是初冬的头一场雪,细细簌簌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饼饵碎渣细细密密的遮掩起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又仿佛重重叠叠地铺在她的心里,除了寒冷,甚么也没有剩下。
郭芙茫然抬头,一对明眸闪动,正疑惑为何雪并未落在自己身上,恰看见耶律齐俊眉深蹙,逆风而立,竟将她弱小的身躯全然挡在风雪之外,眨着眼喃喃道:“耶律大哥?”忽听嗒嗒声响,在此静谧之夜显得分外清晰,郭芙摸了一把脸上,方知自己哭了许久,泪水打在地上,如风拂铃响,莫名多出几分凄凉之意。
耶律齐装作不见,将外袍解下,披在她身上,朝她伸出手道:“别乱动,我扶你慢慢站起来。”郭芙迟疑了一刻,点了点头,她双腿早麻,刚一起身便摇晃欲倒,忙抓住耶律齐的手,将将扶稳,抬头便看见他如点漆的双眸,澄澈柔和。他的手很暖,便如他的人般,细致温和,宽宏博大,手心有微微薄茧,想来是终年练剑所致,食指有些凸起,郭芙想起小时候朱伯伯教自己和大小武写字的情景,朱子柳见她的小手饶有兴趣的摸着自己的食指,曾拿书敲着她的小脑袋笑道:“此为慧指,书读得多了,自然就有了。”当时她还笑着反击:“我妈妈念得书难道不比你多?她怎么没有?”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凡事凡物经历的久了,总会留下痕迹,如笔躏指,如情伤心。
郭芙将杨过那半截袖子仔细收在怀里,弯腰揉了揉小腿,耶律齐见她眉间弥漫忧色,心叹:“这世间便只有一个杨过,叫你如此难过。”只得柔声道:“试试可以走么?”
郭芙扶着他点点头,跟着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感觉好了些,忽然“啊呀”了一声,慌忙道:“糟啦,甚么时辰了?”耶律齐扶额苦笑道:“早过了三更天了,你妈妈早睡了。”郭芙拉住他忙往回跑,着急道:“那怎么办?回去妈定要训我了!”耶律齐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回握住她,淡然笑道:“不要着急,我出来时已跟郭婶婶说,你同三妹和完颜妹子十分投缘,相约联床夜话,不回去了。”
郭芙闻言这才松开他的手,拍拍胸脯放心道:“那就好那就好。”便将脚步放慢,仰头问道:“耶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我们在这儿?”耶律齐手中尚有她的余温,先是一愣,方将左手前伸,将紫薇剑送到她身前道:“我路过厨房,见你把剑忘在灶台上,便拿了来还你。”
郭芙心道:“定是给杨过做饼饵的时候落下的。”也不接剑,只瞪大眼睛道:“那……那你都看到了?”耶律齐给她瞧得一阵尴尬,旋即眼神一黯,摇头道:“我,我见你和杨兄弟说话,便想明日再还你,后来看到龙姑娘拿剑跟在你们身后,不放心才跟着她的。”郭芙不疑有他:“好险,若非你跟在后面,方才我和杨过定要没命。”耶律齐叹了口气:“龙姑娘无意杀杨兄弟,只是误伤罢了。”方才他亲眼所见,小龙女要杀杨过分明激她出手,念此不由担忧,小龙女招招致命,都要郭芙的性命,忙道:“你日后见了她可要小心。”
郭芙听到“小龙女”三字,神情一黯,扯了扯嘴角,拍了拍身上的软猬甲,宽他心道:“我不怕她,她杀不了我的!她也打不过我爹爹妈妈。”耶律齐蹙眉道:“她武功既高,又恨你……恨你发针伤她,你爹爹妈妈毕竟不能时常在你身旁,还是莫要得罪她的好。”郭芙心不在焉得点头,接过他手中的剑道:“我省得了。”她自幼给众人捧在手心,从未吃过甚么苦,纵然得罪了谁,也有的是人为她出头,除了杨过,也未在别人手中吃过大亏,正是居安过久难念思危,便没把耶律齐的话放在心上。
耶律齐见状摇了摇头,便拉她立定,将自己的左手袖口打开,露出一个黑色的绑带来,他将带子解开,郭芙才看到他胳膊上缠了一个机弩似的物件,只是比在襄阳守城的机弩要小巧了许多,却又设计得更加精妙。耶律齐将它取下,示意郭芙将左臂伸出,郭芙不甚明白,但知道他所为必有深意,便将左手给他。耶律齐道了声得罪,将郭芙左袖拉起,隔着里衣将绑带拉紧,缠在了郭芙手臂上。
郭芙好奇不已,摸着手臂问道:“这是甚么?”耶律齐拉着她左手,将手腕一翻,只听嗖得一声,一支不过三寸的袖箭便破空射了出去,“啵”得一声打入身旁民居的一侧栏板上,郭芙跑过去一看,袖箭入木寸许,锋利非常,便拔了下来,见箭头并非寻常金属,竟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只是打磨得尖锐无比,远胜于寻常弓箭。
郭芙将袖箭拿在手里把玩,道:“这石头竟比金铁还要锋利。”耶律齐解释道:“这是我从前随父亲在北方时,先父从一个西域来的商人手里买到的奇石,因它坚硬锋锐,我便放在箭头上,做了三支,此物虽然不能对付一流高手,但危难之际倒可用于自保。”郭芙睁大眼睛,捧着箭道:“给我了?”耶律齐笑着点头:“自然是给你的。”郭芙很是喜欢,刚要收起,略一犹疑道:“这,这很名贵罢?还是你爹爹给你的。”耶律齐见她要递还给自己,忙反握住她的手,帮她收起,说道:“爹爹自然留了旁的给我,这个给你防身。”郭芙看着他的眼睛,道:“耶律姊姊也有吗?”
耶律齐展眉笑道:“你忒也操心,她自然有旁的。”郭芙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目光,心中一动:“耶律大哥见我不快,才送东西给我哄我欢喜,我若不收,岂非辜负他一番好意?”这才笑着收下,眸间闪过华光,粲然笑道:“谢谢耶律大哥。”言罢郭芙觉得腿不那么麻了,便快步跑在前面,雪依然在下,眼前女子飘然一笑却如雪霁初晴,朝霞破云般绚丽,耶律齐看得一呆,欣慰一笑,喃喃自语:“你终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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