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若蜉蝣
“时老师,真不好意思啊。”卢奶奶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说话时手都不知道王哪摆。
她双手隔在洗的已经看不出本来色彩的围裙上,时不时抹开。
时浅放下手中拎着的袋子,发觉气氛不太对。
“怎么了?”
卢奶奶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卢父,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卢子君不在家,家里气氛明显不对。
这种气氛她太过熟悉,她几乎就是在这种气氛中长大的。
压抑又充满埋怨。
时浅蹙了蹙眉。
“时老师,您坐!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卢奶奶说完,又忙着去给时浅倒水。
时浅急忙止住,说:“没事,不用麻烦了。小朋友不在家,我也不打扰了。”
话音刚落,一直坐着抽闷烟的卢父重重地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道:“她翅膀硬了,自己跑了。屁大点,说不得了。”
“我是谁?我是她老子,还说不得她。没有老子,能有她?”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累死累活赚钱供她读书,她那书我看也不用读了。学也学不会什么,读了几年书,书全读到狗身上去了。”
“家教也不用请了,请了也没用。有什么用?光学会跟老子顶嘴了。”
说罢,“咣当”一声,男人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小凳子。
男人坐在椅子上,一边抽烟一边骂骂咧咧的。
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那边白色烟雾经久不散。
烟味太重,呛人。
卢子君跑出来了。
时浅从男人骂骂咧咧的话中抓到一个讯息,屏了屏息,微微一颔首,说:“今晚打扰了。”
时浅没提送的那个西瓜。
提了那男人也不会领情,更不会说一句好话。
她来这这么久,站都要站3分钟了,那男人从头到尾只瞥了她一眼。
估计就把她当骗钱的了。
“老师,我送送你。”卢奶奶急忙跟了出来,“外面黑。楼道里灯前个儿刚坏了,还没找人修。”
下了楼,时浅不等卢奶奶说就问:“子君怎么了?”
楼下没灯,黑黢黢的一片,大片的蚊虫飞舞着。
卢奶奶抬手,拿手掌抹了抹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被打的。他不回来也好,回来一有个什么不顺心就要挑娃的刺,每每都是吃饭的时候。”
“今晚子君她爸出去喝了二两小酒,回来看见她在翻图画书。上手直接把那书撕了,说她整天不好好学习。”
“子君她啊……她很懂事的。她爸说她,她平时都是听着,不回一句嘴。她大姑也说了,她爸就那臭脾气,过过嘴瘾就好了,千万不能顶,顶了他暴脾气上来,会打她。”
卢奶奶前言不搭后语。
“她爸爸打她了?”
卢奶奶一哽,唇颤了颤,嗫嚅道:“是啊。她驳了几句,被他爸听到了。”
“他爸不让我找她,哪能不找呢。”卢奶奶把时浅送到小巷口,“时老师,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好。谢谢。”
出了巷口,不远处就是个十字路口。
晚间气温低了不少,吹起了小风,风吹得香樟树叶沙沙作响。
路口,幽暗的黄色灯光下,时浅看着卢奶奶佝偻的背影,蹒跚的脚步,左手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上了右手的手腕骨。
何其相似呢。
好像越是失败的人越喜欢从他人身上找理由。
不问缘由,不讲道理,他看到的他所觉得即世界,永远都在用他那套去要求别人。
别人不能驳。
驳了就是不给他面子,不尊重他。
对待弱小的那方,他可以拳打脚踢来塑立自己的威严,对更强势的那方,他只会在背地里骂骂咧咧。
有时候,连性别都是一种错误。
时浅原本想直接去医院陪奶奶,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回了家。
那拆迁后买的房房产证上填的时从翰和王行的名字,和她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晏辞的妈妈到底对时从翰和王影说了什么,王影从她上了大学之后,基本不再过问她的事,连带着态度也好了不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时浅低着头在包里找钥匙,楼道里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
那片黑暗中,有小姑娘颤巍巍带着哭腔的声音,“浅浅姐姐。”
“子君?”时浅吓了一跳,钥匙也不找了,急忙抬手去摁墙上的灯。
灯一开,蜷缩在她家门口的小姑娘低下了头,脸埋在手掌心里。
小姑娘穿了件小白裙,身上脏兮兮的,蹭了不少灰。
明晃晃的灯下,小姑娘跟藕节似得小腿肚上尽是皮带抽出的红印子,打得重的地方已经开始发紫发乌。
时浅的情绪一向很少外露,看到卢子君腿肚子上的红痕,一瞬间,怒到了极点。
畜生。
紧抿着唇,时浅压着心头那股火气,伸手去扶卢子君,“还站得起来吗?”
“嗯。”小姑娘乖乖嗯了一声,一手扶着门板一手抓着时浅的收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时浅这才发现卢子君胳膊上也有皮带抽过的痕迹。
除了被皮带抽过,还有被筷子抽过的印子。
细细的红痕爬满了小臂。
时浅慢慢蹲下,怕弄疼卢子君,指尖搓了搓她沾上灰的小脸蛋,问:“你怎么过来的啊?”
小姑娘还很小,细皮嫩肉的。
卢子君发觉时浅在生气,她使劲地眨巴了下眼睛,突然抬手学着晏辞往日的动作,摸了摸时浅的发顶,一字一顿地说:“姐姐,你别生气,我不疼的。”
“我坐公交车来的,用硬币,攒的。”
“想找姐姐玩。”
以前给卢子君上课的时候,卢子君问过时浅家庭住址。
时浅当时写了个纸条给她,她说有时间和奶奶一起去找她玩,她还特意给她写了公交车路线。
不贵,两个人一来一回8块钱。
结果小姑娘一个人跑了,也不怕路上遇到坏人。
时浅没再问卢子君和她爸的事,揉了揉卢子君的小胳膊,问:“你饿不饿啊?”
“洗完澡姐姐带你去吃小丸子好不好?”
卢子君犹豫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好。”
时浅摸了摸她头,开了门,把卢子君抱到了卫生间。
小姑娘被打了一顿,又哭上,一个人坐公交跑这么远,又在黑暗中窝了这么久,满身是汗。连头发里都是汗,摸上去全是汗水。
给卢子君放洗澡水的间隙,时浅找了瓶花露水,滴了点到大浴缸里。
把卢子君抱到浴缸里,时浅蹲在一旁,又给她放了盆温水。
“会洗吗?”
卢子君双手扒着浴缸边缘,点了点头。
“那你乖乖泡一会,姐姐去买点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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