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三楼客栈。
爹……娘……
哥……
苏铭……
苏铭!
楚幽猛的惊醒,但她睁开眼的那一瞬,有些东西仿佛潮水褪去,什么都不曾剩下。
周围一片黑暗,她适应了一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间客房的卧榻,四下一片安静,周围没有一人。
她头很痛,仿佛刚刚遭了重击,伸手一探,却并没有伤口或是肿胀,只不过脑海里像是搅翻了的浆糊,伴着持久的晕眩之感阵阵袭来。
楚幽蜷了蜷身子,双手抱住膝盖,腹内空空如也,隐隐有种抽搐的痛觉。
她很怕,本能的觉得很危险,她有一堆问题,却没有一个人来解答,可她却不想出门,仿佛外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只有蜷曲身体才能感觉一丝心安。
呆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她慢慢下床,蹑手蹑脚的挪向门边,她发现自己的身手十分敏捷。她不想弄出动静,便真的没有弄出一丝动静。
门口没人。
她轻轻拉来一条缝,向外看,走廊也很安静,并不似有人。
楚幽犹豫了一下,决定迈步出去,却听道走廊远端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一步步,由远及近,那声音也渐渐放大,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缩,一股强烈的危险的感觉涌上来。
有两个人。
就像本能似的,她身子一矮,蹲伏在门边。
外面传来了男子有些低沉的声音。
“这位姑娘……可如何是好……我们救她一命却不能一直带着她……我们还有我们要做的事……她就是个累赘……”
“我们也不可能看着她死在歹人手里……”
“可是为了她,我们已损失了千两白银……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回去当如何复命……”
“不要说了,我们的事我们想办法解决,就是有罪也是我们应得的。”
“为什么是应得的?我们看她被人追杀,好心救人,难道做善事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不管她曾经犯下什么罪责,可如今已然忘记一切,宛如新生,这样的人,怎么能看着她被歹人杀害!待她醒了,便放她走吧,远走高飞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那我们呢?那些银子,若是追的回来,还好说,若是追不回来,我们是要死的,要不……我们把她送去青楼吧,至少能挽回一部分银子。”
“不可!我们把她从苦难中救出来,难道还要在把她扔进别的苦难吗?”
“可是至少她还活着啊!我们已经给她够多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若我身死,那些人要如何是好?”
楚幽的心猛的一沉,她已经能从二人对话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是戴罪之身,被仇家追杀,为人所救却害恩人丢失钱财,若这洞无法补上,则会害了恩人的命。
青楼吗。
是厌恶的。
可是于失忆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所谓。
于是,不等另一人接话,楚幽拉开房门猛的窜出,对着一脸吃惊的二人说:“不必多言,我甘愿卖身为奴。二位不必纠结,我还活着,还有命在,便已经很感激你们了,你们不必愧疚,勾栏于我这失忆之人也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起码我再也不必再过那种被人追杀的日子了,若因我害了你们二人,我终身都会愧疚。”
“呃……姑娘你……醒了……”二人中的一人似乎没料到突然出现的楚幽,他脸上微微赧色,大概是刚刚那有说自己有妻儿之人。
“可是姑娘……你……”另一个也是一件惊诧,面色犹豫,还欲再劝。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楚幽打断男子,“青楼……很好。”她话音落下,心中没来由的一纠,虽然这二人救了自己,可不知为何,心中却不自主的有些抗拒与排斥。
也许,我本就是个不愿意与人接触的人吧,纵然失了记忆,性子确是不变的。楚幽心想,脸色黯然。
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男子叹了一口气,“姑娘如此说,那便罢了,昏迷多日,姑娘定是饿了,我们先下去吃个饭吧。”
三人下楼,来到大堂,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桌上布了菜,可楚幽却食之无味,难以下咽。她原以为失忆之人会很想了解自己的过去,可她却一点向这二人询问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不知是因为听闻自己过往感到迷茫,或是刻意逃避可能的过去,甚至本能的接受了二人所说,认为就这样从新开始会更好。总之,她只是默默的吃着饭,不发一言。
“咣当……”突然,二楼雅间里传来了不知什么的破碎之声。
人们纷纷引去视线,楚幽也下意识的抬头,寻着声音看去,在那楼梯口处,一袭白衣的身影映在了她的眸中,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眉目清秀的少年正抬步往楼下走去,他面上染着些许绯红,脚步似有虚浮,身子也些微微摇晃。
他身后有人在喊,“少侠,你醉了。”
他并未回头,自顾自的答到,“我没醉。”可那音量之大一看便已然醉的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白衣少年身上,有人笑笑,有人议论,看此人衣饰不凡,便以为不知是那家的纨绔在这耍酒疯了。
只有楚幽,一看到那人,便全身僵住,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愣愣的看着那道身影,看着那面容,心神如遭雷击一般颤动。
所有的情绪如暴雨一般倾泄而下却不知为何;所有感官都在一瞬间被剥夺却不知为何;所有防备的不安的紧张的焦虑的全都消失无踪却不知为何。
这一切的一切。
好像只有你能给出答案。
好像只想向你寻求答案。
楚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她想要过去,穿过喧闹,走向那个人,她想要这个人的拥抱,好像和他在一起就能远离纷争了一样,好像和他在一起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一样。
自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之时,身边的人都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无论正在吃酒的众人,还是救了她的二人,她也本能的只想逃离。可当看到了他之后,却莫名的想靠近,大堂中那么多人,却只有那一人给她一种归属感。可任凭她搜便脑海,却没有与之相关的分毫。
你是谁?
但是,那人从始至终都没向她看一眼。
楚幽抬起的脚犹豫了。
苏铭步伐微微有些迟疑,她尽力的向店门口走去,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而在他身后是一个腰坠墨玉的少女,戚玄被苏铭道破女子身份,便已然换上女子装束,一脸尴尬又嗔怒的追来,在她眼里,苏铭哪怕不是千杯不倒也不应该只喝了半壶就开始发酒疯吧,那么多人注视,少女脸色有些青白,想了想,仍然坚定的追过去,扶住了苏铭的手臂,嘴里挤出三个字,“小心些!”
一对璧人?
楚幽抬起得脚轻轻落下,就像不曾抬起,她终是没有过去。
看着二人搀扶着离开大门之后,楚幽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是淌下了一行清泪。
“姑娘……你……”一旁的男子回过神来,发现了楚幽的异常。
“没事,”楚幽神色恢复如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她淡淡的问,“刚刚那人是谁?”
男子歪头,那张脸并不熟悉,便回道,“只一醉鬼罢了。”
……
夏子寒冷着脸,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叶莹不在他的身边,偌大一间屋子,灯也不曾点起,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一声清脆的扣门之声响起。
“进来。”
“大人,您交代的都已经办妥了。”进来的人竟然是同楚幽一桌吃饭的那二人之一。
“她什么反应?”
“全然信了,没有一点怀疑。”男子颇有些得意讨赏的意味。
“很好。”夏子寒随手甩了一锭银子过去。
“谢大人。”男子笑嘻嘻的接了,却还问道,“大人,这人已经是我们的俘虏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夏子寒的目光里满是阴毒之色,“若她不情愿,即使送到青楼也无非会逃,会闹,大不了一死。”顿了一顿,他冷笑了一声,“只有这样,她才能心甘情愿乖乖的做一辈子的妓呢。”
男子听了夏子寒的话,身体没来由的抖了一抖,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这一计不可谓不毒。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俗套方式,拙略的演技,蹩脚的台词,却对失忆的楚幽有着致命的控制力。
黑暗中,男子突然笑出了声。
命运设计了两次交汇,若苏铭执意要选择走镖,若楚幽并没有放下脚步,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然而他们却两次皆相错,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两相错,两相错。
命途相交终又错。
纵使相见亦不识。
一往情深,
奈何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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