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见这个消息唬得打翻了茶盏, 更不必说探春等人了还有一个惜春是贾敬亲生的女儿呢
探春脱口道“谁是东府里头大伯父不是”
外头婆子忙回正是,又道“姑娘们且在这里等一等前头的消息罢, 只怕老太太这时候还不曾缓过来呢”
探春吃惊道“大伯父不是才”
宝钗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示意惜春还坐在这里。探春自知失言,忙掩饰般遮了遮嘴角,扬声道“知道了, 你们听着话再来回罢。”
婆子答应着去了。
屋内原是挤挤攘攘地坐了一大群人,个个争着向黛玉讨好,此时竟都静了下来不敢多嘴,静得落针可闻。
反倒是惜春面不改色, 轻描淡写道“知道了也就罢了, 过会子我还往那边府里过去,倒是扰了大家的兴致林姐姐, 多谢你过来还想着叫我来一趟,又送我那些东西。实则是我不好了,这个时候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倒叫你的好日子遗憾。”
黛玉忙道“这是什么话四妹妹快回去罢, 不知那边府里急成什么样儿呢”
惜春唇边挤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讥讽的笑来,“能有什么急的我老子不知多少年不回来了,这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还不知那边府里有几个能记得还有这么一个爷的呢”
众人默然,惜春顾自起身向黛玉微微福身,又向探春道“三姐姐,麻烦你了。”
探春忙道无碍,惜春也不理众人, 出了门一语不发便带着入画回了屋子坐着。
原先这里的几个姨娘此时更不敢说话,一个胆子略大些的小心翼翼地起来,便带着众人告辞,“我们不便这里待着了多谢三姑娘款待。”
探春也不留她们。
那姨娘说着便起身要出去,跟着来的两个远方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张口似是要说什么,见着黛玉面色淡淡的便也不敢多说了,只好起来细声说一句得罪,便跟着出去了。
宝钗直觉这里头有猫腻儿,便不欲多掺和,忙也起来便要告辞,探春起身相送,黛玉便也道慢走。
三人正出了房门,就见一个小丫头忙忙地跑过来,探春瞧着眼熟,忙低声问侍书,“那是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不是我瞧着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侍书悄悄打量了一眼,奇道“可不是怎么的上月才到老太太房里的一个丫头金翠怎么叫了她来回话了”
正说着,那小丫头已经到了近前,不等喘口气蹲着身子便回道“郡主,玚大爷来叫我请您回去呢”
黛玉一楞,忙问道“哥哥原话是怎么说的”
“也不曾说什么,就是说了这里忙乱,还是尽早家去的好。”
黛玉便点头,回说知道了。探春忙道“可还要过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再走呢”
“不必了罢,”黛玉蹙眉摇头,“这时候不知道老太太伤心成什么样儿呢,我倒是不好过去。到了那里,大家顾着老太太还不及,哪里好又去叫舅母分神呢”
探春默然,一时不知黛玉是真为着贾母想着,还是有什么缘由。可她也不愿去劝这个去了贾母也不能想着她的好,黛玉说不得起了龃龉心里还要怨她。
“那二门上可是备了车不曾”探春思及此处便换了话问道。
金翠一脸的茫然,摇头为难道“这个玚大爷不曾说的,小的也不能知道。”
黛玉略想了想,便问她,“如今大爷可还是在老太太房里”
“却是不在。”金翠忙回道,“适才大爷出来吩咐的我,瞧着像是想出去了。”
探春便道“这时候也就是去前院了,姐姐若是不愿过去老太太那里搅扰便在我这里略等等,等备了车马再去也不迟。”
黛玉答应,两人才要回屋子方才金翠过来宝钗便悄声走了就见院门处又过来一个老妈妈,却也是贾母院儿里的。
探春见是个老妈妈来了,只好下阶迎了一迎,“妈妈这时候来做什么呢”
那老妈妈忙回话,“老太太叫我来的,请郡主娘娘过去呢”她眼神儿不大好了,往前略走几步奇怪看了一眼金翠,“是金翠不是”
金翠瞧着胆子就小,这时已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讷讷道“是我,妈妈来了”
那老妈妈喝骂道“我把你个小蹄子如今出了大事儿府上乱成这样,你还有心思过来寻谁顽呢没心肝的混账东西”
金翠吓得哭起来,抽噎不止,却又不敢很辩白,只小声说了句什么,众人都未听清。
只是那妈妈见她还敢还嘴,三角眼一立便要张口骂人,一时嘴里污言秽语的不堪入耳。
黛玉见这样,不由生了怒气,冷声斥道“够了说甚么旁人,你又是个什么混账东西,就敢在姑娘们面前说这个”
那老妈妈是让黛玉猛地出声唬住了,过后自己便羞恼起来她倚老卖老惯了,仗着是贾母身边带着的老妈妈,素来在府里有些体面,别说这些小丫头子们是想骂就骂的,便是探春等几个姑娘平常见了也让她几分,更惯得她嚣张起来。如今黛玉呵斥,叫她自觉折了脸面,嘴里便不干不净起来。
黛玉不屑与这样一个老东西争执,没的失了身份,便回身低声叫了一句白劳。
白劳会意,从黛玉身后出来眼风一扫,周围黛玉带来的媳妇们上前扬手便给了那婆子几个大耳刮子,那婆子反应不及教众人打得脸都歪了,回过神来睁大了三角眼便要开口骂。
“下作的东西嘴里不干不净的是想骂谁我们奶奶天子义妹,阁老亲媳,这公里府里还不见有哪一个敢这么说话”白劳手一扬,作势欲再打,见那婆子抬手护脸,猛地上前撕开了胳膊又狠给了几下子,指着鼻子便骂,“奶奶过来做客,倒是叫你这样烂了黄子生出来的东西脏了眼睛污了耳朵,回头我还往老太太那里问着呢,这是什么道理教你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过来挡人的路”
“回头找只黄狗撒了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什么脏心烂肺生出来的东西也敢在奶奶跟前儿嚣张起来了别当着自己白喝了几年的水就敢来这里作威作福的,你问问我们府里大小的奴才,哪一个敢这样的,管叫大爷先砍了她的手,再灌满了粪缝上了嘴你问问老太太还肯不肯为了你这么一个老货得罪我们大爷奶奶”
那婆子叫她骂得插不进嘴,几回张口欲说都叫白劳扬起来的手吓住了,呆立半晌扎煞着手又不敢骂也不敢还手,雪雁听得解气,索性也迈步上前,迎面啐了一口,骂道“还不滚等着找骂吃呢”
那婆子有心说几句狠话,可瞥见周围虎视眈眈的媳妇们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自己垂着头灰溜溜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
黛玉轻笑道“这时候倒是快了,适才来的时候颤颤巍巍的还当是老得走不动了。”
她说着招手叫过金翠,吩咐雪雁抓了把铜钱与她,和声道“吓着了罢倒是叫你走这一趟还挨一顿骂拿着这个吃果子去罢。”
金翠忙接过来道谢,抬眼小心看了黛玉无话这才慢蹭蹭挪着出去了。
黛玉望向探春,叹道“三妹妹,来了这里还叫你看一场闹剧。”
探春忙上前道“算什么我还要谢你替我出了一口恶气,这婆子不知仗着自己是老太太院里的嚣张跋扈了多久了,叫你一顿教训我才高兴些。”
黛玉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正说着就听外头守在二门上的媳妇进来回话道“奶奶,大爷备了轿子请您过去呢。”
黛玉忙问道“哥哥在二门不是”
那媳妇回道“大爷却还不等过来,是方才梧桐说的大爷还在前院这边赦大老爷那里,想是略等等才过来。”
黛玉略忖她也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唯恐过阵子贾母那里又来人叫苦叫屈的,又是一番折腾。
何况如今贾敬才去了,这个时候她又不能跟贾府闹翻了,回头贾母略卖几句惨,自己说不得便还要做出一副体谅大度的模样来人家才经离丧,这时候若是不依不饶的,倒是显得自己这个外孙女气量狭小,她不能不顾着自己和外头王家的名声。
黛玉不过心念转圜便答应道“过去等着也是一样,你们收拾了咱们便去了。”
那媳妇忙答应,又带着众人收拾东西。
探春便上来道别,黛玉见左右除了白劳、侍书等便无外人了,忙上前拉着探春的手,低声道“早我说的那事儿你可记着,如今国丧,少说一年不能嫁娶。你慢慢挑着这都是好郎君,你挑中了,自然我有法子叫二舅母答应替你相看再不济,叫母亲过来说合也是行的。”
原来黛玉从在林府时便想着探春之事,又跟贾敏提了,言明贾母曾经所做种种,又说只怕王夫人这样不肯上心。贾敏听了也是叹息,只是也为难她离京城许久,已经不能知道如今京里合适的郎君,不好给探春相看。
还是过些日子成了亲,黛玉又跟牛夫人提起了,正巧傅夫人娘家里正在与自己的姑娘相看,看得都是家世不高但人品贵重的郎君,正是合适,这才算是把这件事定下了。
探春原就是担心黛玉经了方才那样便放下自己的事儿,听见这话,心里安定不少,忙红着脸答应下来,再三谢过了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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