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玚霎时精神一振,高声道:“知道了, 进来罢。”
话音才落, 就见绿萝带着三四个小丫头从屏风后绕过来, “大爷,您今日睡得倒是好, 外头吵吵嚷嚷的竟也没惊着您。”
王玚趿拉着寝鞋, 一边伸手让丫头们上来给他换衣裳一边奇道:“大清早的, 外头嚷什么?”
“是刘大那边, 看守的人一个错眼儿没看见,他竟自己往正房那儿跑过去, 叫嚷着要让老爷评理。也不知没人能拦住他, 还是都不敢, 竟一直跑到了这里来。
还是一个护院看见了, 招呼了人来,就在咱们院子门口儿摁住了他。现下, 已经送到正院外头去了, 不过相必也不敢离得太近, 省的吵醒了老爷太太。”
王玚听了,淡淡道:“看守的人该罚。”
绿萝见王玚不提刘大要找老爷评理的那茬儿, 知道必然是回禀过了,其实她也不过是怕自己公子晚去一步儿, 叫刘大在老爷太太面前告了刁状。刘大是府里的老人了, 还是有些脸面的, 或许老爷太太叫他勾出了恻隐之心也未可知, 所以才多这一句嘴,如今听话辨音,见没事便掩过话不提。
转而在水盆里拧了个帕子递给王玚,笑道:“大爷可知道?今日滇杨和梧桐回来差点叫人堵在门口扔出去呢。”
“为何?”
“他两个进门的时候穿的破破烂烂的,鞋耷拉袜耷拉的不说,头发也都乱的不成样子了,上来就从东角门进来。门上守着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叫花子,立时就一拥而上拦下了他们,在门内撕扯了半晌才闹清楚了身份。到了二门上也不说回去换洗换洗,就要来求见大爷呢!”
王玚皱眉掩饰道:“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不过是找那个老师罢了。许是人家住得偏远,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去,你叫人先打发他们回去换了衣裳再来,左右我派他们出去也没甚么要紧事情,等收拾干净了让他们也不必去二门上,就去我外书房里候着,我这边完事儿了就过去见他们。”
绿萝答应了要去,又被他叫住,“也打发个人去正院看看老爷太太可起来了,起来了就回来叫我,我今日用过饭就去正院。”
绿萝应下,又看着他没什么要吩咐的了才出了房门。
王玚便叫过小丫头们服侍他洗漱,又简单吃了几口饭食。
过后仍不见人回来,他等得有些不耐,便在窗边临了一张大字。
待到字快要写完,才听见门口有动静。
果然不多时便见鸢尾跟着绿萝都回来了。
王玚摆手叫她们先不要出声,自己临完了这张帖子才开口问道:“谁去的正院?”
鸢尾忙回道:“是小的去的,去的时候老爷和太太刚在用早饭,我等了一会子,已经将大爷的话禀过了,太太叫大爷过去就行。”
王玚点头,又问绿萝:“跟滇杨和梧桐都说清楚了?仔细说说,你都是怎么说的?”
绿萝回道:“说清楚了,我就问他们怎么去山里给大爷寻个老师还弄得这般狼狈,滇杨说是山里狼多,他们费了些功夫才脱身。我就又说大爷体谅,叫他们收拾干净了再来大爷的外书房回话。”
王玚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好,就是这样。行了,你们跟我也一齐去正院罢。”
鸢尾、绿萝忙应了。
王玚知道刘大断不能被压在从府门直通正房的大甬路上,省的叫来往的管事都看见无端又生是非,他不想过去听这刁奴或者求饶或者污言秽语地骂,所以特地从后头假山绕过去。
一路走过来果然顺利,并没见到刘大的影子。
等到进了正房内,给王子腾和牛夫人都请过安,他才问道:“老爷太太可曾被刘大惊扰到了?”
王子腾摇头道:“底下的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就算是有想放刘大过来求情的,也不敢让他进来吵嚷。”
牛夫人冷笑道:“这是还有人痴心妄想呢!怎么,打量着老爷不给自己儿子撑腰,反倒要为了这么个东西打自己儿子的脸不成?”
王玚不好接这个话,王子腾却跟着道:“是这样,我竟不知道咱家里没规矩到了这个地步!”
王玚宽慰道:“父亲,不只是咱家里这样,那些勋贵们家中也是这样,打着孝道的幌子,竟说是伺候过家中长辈的比年轻主子还要有脸面些,我看这是让那些下人们妖言糊弄住了!生怕不出个奴大欺主的东西来是怎么着?咱家里还算是好的了。”
王子腾赞同道:“说的很是了,我家中养这些奴仆下人可不是为了用家中的钱财喂肥了一个个,还仗着老脸欺上瞒下,不敬主子的。”
“玚儿你说的很有见识,看来你对世情看得很透。方才用饭时,我跟你母亲商量了,如今我也是眼看着要六十的人了,你母亲也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家中诸事还有外头的事情是该逐渐交到你的手里了。”
他摆手止住王玚预备说的抚慰之话,“我不愁这个,后继有人我很知足。我的意思是,就着这个事情,我助你在家人面前立立威,我已经叫李岭去通知各院有头脸的人来。
一会子他们到了,我先说两句,剩下的事情,你来,究竟怎么处置刘大或者还有那些徇私的人,全由着你的心意。先把这威势立住了,就不怕他们不服你,若是还有不长眼的,你只管罚,连我跟你母亲都不必回禀。”
他拍拍王玚的肩膀,“我这个年岁放在其他人家,早就是做老太爷的年纪了,虽然你是我跟你母亲的老生子,年岁不大,可你脑袋灵光,更撑得住事,我指点你几年,咱们王家便可以换一个族长了。”
王玚原来并不愿做这个族长,他本来是想着将自己这个嫡支想个法子分出来,然而这一年里看着世情,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若是离了宗族几乎寸步难行,只有宗族主动剔除分家的,不能主动要求分宗。
若要真想了别的法子分宗,无论如何总是有不少一部分人抨击,他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逍遥便罢了,可他还要在这朝堂官场上混下去,就不能主动放弃宗族。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更艰难的一条路——整治整个儿王家,剔除劣性不改的分支,以求化勋贵为世家,从武将变文臣。
所以这回,他答应道:“父亲放心,玚儿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正说着,李岭从外头进来,回道:“老爷、太太、大爷,外头管事已经来齐了,刘大也已经压过来了。”
王子腾肃容道:“好,我们这就过去。”
正院外头乌压压站了一群的大小管事,男女都有,分成两边垂手侍立。这里头,男的多半是王家祖上就跟着的家生子儿,女的都是这些人娶的媳妇,也多是家生的,都是论起来,都有长辈是在王玚祖父、祖母还有徐老娘子跟前儿得用的,不然这后辈子孙也做不成管事。
王子腾立在正院门前的石阶上,沉着脸看向下头的家人,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想必都知道了是为着什么今日才聚集在此地——是为了刘大办事出了差错,还敢阳奉阴违,不拿主子的话当回事。
别想着那你们都是我王家办老了事的人就敢仗着自己在长辈面前的脸面,不尊重年轻的主子,今日我这句话撂在这里。
玚儿,是我的独子,也是我王家嫡脉唯一的后代,过两年就是我王家的族长和掌舵人,你们别想着大爷年轻,就妄图欺瞒——刘大就是一个例子!”
他回头叫过王玚:“玚儿,你来。今日我就将刘大交给你处置,我跟你太太一句别的话都不说,也让这些奴才们都记住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说完,他便坐在抬过来的圈椅上,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王玚躬身一揖,又往前迈了几步,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先是叫出看守刘大的几个人来。
“我问你们四个,本来是两个人倒班看着刘大一个人,如何还叫他跑了?跑了便罢了,竟也没人看见,偏让他从府里三门上的马棚跑到了内院我的院子外头才叫别人抓住了。
等抓住了他你们来得到是快,却也不说将他押回马棚等吩咐,竟叫他这个样子到正院来?你们是让他想来跟老爷太太告我的状?还是让他这个样子让众人都看看,我是如何苛待下人的?”
那四个人跪在地下连连否认,磕头不止。
王玚也不听他们辩白,当下喝道:“家丁哪去了,捆起他们来,等处置完了刘大,一齐打四十棍!”
又冷笑道:“要打刘大我还怕他年老撑不了四十棍,正没地方出气,可巧你们还帮着他,那就连他的军棍也一道儿挨了!”
说着,叫人押上刘大来,也不令人取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就看着他嘴里呜呜乱叫,眼也瞪大了,才慢慢说道:“我昨日说罚你军棍,撸了你所有差事,倒不是只为这一件事。我是为了你这些年干过的腌臜事儿。
我问你,你京城里赵家胡同里的新院子是哪里来的?京郊好地方的庄子又是拿什么置办的?你儿子拿着现银捐了监生,这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一个月月例多少?能买得起普通京官儿都置办不了的家业!还不是贪的我王家的银子!吸着我王家的血,还妄想骑到我这个主子的头上来是不是!”
刘大早在听见新院子时就瘫软在地上,等全听完了,已是瘫成了一滩烂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的淌泪。
王玚不欲再多说其他,只说了这几件能听的事情,其他事情不好在众人面前明说,便吩咐道:“我原来是想将你送回京城,经过今日这事一闹,我竟然不敢,谁知道你会不会买通了旁人,在路上逃了?如今就把你看住了,关在地窖里更好!”
说毕,他吩咐家丁,叫所有人都好生看着刘大并那几个看守之人挨打,好好想想下回还敢欺上瞒下的下场,自己却请王子腾不要看这脏污的场面,回去便罢。
王子腾颔首,请人告诉过牛夫人,便自己到外书房同等在那里的杨杉谈事。
王玚也不看这个,就叫绿萝和鸢尾先回去,自己到二门外自个儿的书房去见滇杨和梧桐。
刚到书房,便见梧桐兴奋地迎上来,“大爷,您可来了,我跟滇杨等您等得都坐不住了。”
滇杨也过来行礼。
王玚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梧桐才待要说,只见书房内的小书童凑过来问安,便不多言。
王玚挥退屋子里的下人,令他们都到院门外守着,自己要好生念会子书,才又问道:“可发现了什么?”
梧桐兴奋道:“可是好大一条鱼!大爷您猜,咱们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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