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断袖

    陈璧脸色一变,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大乔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拽。

    大乔给她拽着,朝前跌了去,压着陈璧砰声倒在了地上。

    陈璧双肘砸地,疼得闷哼一声。

    她正要说什么,那大乔忽然跟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她身上飞快跳了起来,还眼睛直直、一脸惨白地看着另一头:“将、将军……”

    听到这一声,陈璧登时脖子一凉,也顾不得疼,立马趔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廊处的低阶上,周锦堂负手在后立在那儿,神色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

    今日他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缀着那枚白底血纹的方圆玉佩,除此外没有其他任何配饰,瞧着英挺清贵,更有几分高不可攀之意。

    小乔回过神,急道:“都是大乔刺奴婢在先,奴婢失手推的她才……”

    周锦堂看了眼大乔,大乔却只是跪在地上哭个不停,哆嗦着嘴泣不成声。

    他皱眉,目光落到一旁疼得龇牙咧嘴的陈璧身上,下巴微抬:“你说。”

    陈璧:“将军明鉴,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奴才就是……恰巧路过才看到两位姑娘在说话,眼看大乔姑娘突然跌倒,才伸手扶了一把。”

    周锦堂看她一脸“我何其无辜”、“我何其倒霉”的神色,那双乌溜溜的大眼还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眉心微跳,语气不耐道:“都起来。”

    三个人起身,周锦堂淡淡地睨着陈璧道:“我看你可不只是扶了一把,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就把人许了你?”

    大乔如遭雷击,陈璧更是呆若木鸡,当即道:“将军,这……万万不可啊!”

    一旁小乔眼里含笑,分明是幸灾乐祸:“陈家小哥还害羞了不成?你二人抱都抱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璧恨不能踹她一脚,这都是拜谁所赐?

    小乔兀自笑得高兴,忽而给周锦堂轻轻扫了一眼,那笑就僵在了脸上,一下子变得比哭还难看。

    大乔直勾勾地望着周锦堂,满眼写着不可置信,还带了点哀怨缠绵。

    陈璧看在眼里,直打寒噤,这大乔对将军如此痴情,要是真给许了自己,岂不要恨死她?

    周锦堂:“就你这样儿,还有脸嫌弃人家?”

    陈璧扑通一声又跪下:“正是因为奴才这个样儿,才不好拖累人家这样大好的姑娘!奴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家无几,还好穷酸,自认配不上大乔姑娘,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小乔一哼,大乔的脸色愈发难看。

    陈璧若是要她,她不乐意,因她一心只记挂着周锦堂。可陈璧这不要她,虽然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谁都看得出来是在嫌她,还是当着周锦堂的面,大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抖个不停,不知是给羞的,还是给气的。

    他听她如此不遗余力地自揭其短,眉头一挑:“你倒是实诚。”

    周锦堂素来说一不二,要是真的发了令,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璧咬牙:“总之,奴才打死也不能娶!”

    眼看周锦堂的脸色要沉下来,她立即以头抢地,颤着声道:“因为……奴、奴才是个断袖!”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一静。

    陈璧心头发寒,犹豫着抬头,对上周锦堂诡异阴冷的打量,略一激灵,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将军放心,奴才虽然是断袖,却万万不敢……对将军有任何非分之想!”

    此言一出,周锦堂原本还只是微沉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更加风云变幻。

    陈璧心里咯噔一下,恨不能撕了自己这张嘴。

    须臾,只听周锦堂怒骂了一声:“混账东西!”

    她立马缩紧了脑袋,偷偷一抬眼,竟觉得……大将军虽面上发沉,黑凝的双眸里却仿佛有几分笑意。

    似乎是觉得她……颇为可笑逗趣。

    周锦堂见她还敢乱瞄,蓦地一瞪她,伸手指着阶下:“胡言乱语,满嘴无状,你就在这儿跪着,给老子跪到脑子清醒了为止!”

    陈璧霎时松了口气,这就是不必娶那大乔了,忙伏下身:“奴才遵命。”

    周锦堂眼光一转,看向大小二乔:“你们两个,往后三个月都不准出屋子半步。”

    大小二乔脸色俱是一变,小乔嘴巴一动要说什么,就听周锦堂淡声道:“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睨了几人一眼,看到陈璧那副不必娶大乔就如获大赦的模样,哼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陈璧正如释重负,谁知一抬眼,蓦地对上大乔的目光,刹那之间竟觉脚底生寒。

    她眨了眨眼,那股寒意又消失无踪,眼前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方才的……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

    半个时辰以后,陈璧是断袖的事,长了翅膀似的传遍阖府。

    与她有几分交情的都神色复杂、目光微妙,与她只照过面、没什么交情的,都是一副“果真如此”的神色。

    不过,这些陈璧还不知情。这会儿,她正跪在紫林苑里,给寒风吹得浑身发僵。

    本来罚跪也没什么,就是她跪着的这个地方不太好。周锦堂显然是看哪儿指哪儿,没有多想。可这个地方,既是风口,来往人又多,不仅身上受折磨,还要受尽各色打量,简直叫人……不堪忍受。

    夜色渐深,天光暗淡。满苑的花草林木,就像是给沉下的乌云淹没、浸透,染了一层幽幽的灰。

    陈璧跪在其中,听着呼呼作响的风声,露在外头的手、脸、颈子早已失了知觉,只有麻木而已。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提着灯远远走来。此人不高不矮,有几分精瘦,走路还略微趔趄。

    陈璧光是看着个影,就知道是谁。

    吉祥拿灯把她一照,照出一张冻得青白的脸:“还活着?”

    “死了,你眼前的这个是鬼。”

    吉祥咯咯一笑:“臭小子,快起来,将军准你回去了。”

    陈璧不信:“怎么可能?不是你去说了什么罢?”

    “那你可高看我了……其实,这事跟你半点干系没有,将军心里头清楚得很,要不是你满嘴胡说八道,将军能罚你?我看这也是你自找的,想的什么破法子,简直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吉祥两眼一瞪,“冷死爷了,你到底起不起?不想起早说么,走了……”

    陈璧忙拦住他:“哎呀,我这不是脚麻了,你快过来扶我一把——”

    吉祥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真的……是那个?”

    陈璧呛了一声:“我就算是,也瞧不上你!”

    吉祥:“嘿,怎么就瞧不上我了,我难道还配不上你了?”

    陈璧气结:“你大爷的,有完没完?”

    “哎,走了——”

    “唉呀,别呀,”陈璧长叹,“吉祥哥,我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吉祥哥,你别走,我真个站不起了!”

    吉祥眉毛一斜,咧嘴笑道:“再来两句好听的。”

    陈璧一指他:“你再这样不依不挠的,明儿我告知春姐去。”

    吉祥眼皮子一跳,赶紧嘿嘿一笑,上前来扶人起身:“还不兴当哥哥的跟小弟开两句玩笑了?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爱较真。”

    陈璧哑然失笑,这才由他搀着,一路回了霜秋院。

    流霜已经搬到了霜秋院,跟陈璧打了个照面,只点点头便扭头走了。

    流霜是周锦堂从前在行军途中救下的孤儿,不太爱说话,成日只知埋头苦干。虽性子冷淡,人却生得眉清目秀、身姿挺拔,这府里头对他有几分意思的丫鬟可不在少数。

    既知道流霜的性子,见他如此,陈璧也不当回事,只自顾自往自己床铺上一倒,长长地吐了口气。

    吉祥给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喝了,暖暖。”

    陈璧谢了声,又听他道:“这回的事儿你可是无故遭殃,不过还好,那两个比你还惨,三个月出不了门,那就是开春以后才能见着,到时估计头上都得长草。”

    “这样也好,省的再折腾,这二位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瘟神。”陈璧喝了半杯热茶,嘴唇慢慢地有了血色。

    “我就奇了怪了,将军那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性子,这样都能忍?那两个女人,成日上蹿下跳的,不如一早发卖了干净。”

    说话间,流霜提着热水进了屋,两个人便是一静。

    吉祥摸摸鼻子:“罢了,不说这事,今儿我娘来了一趟,带了些老家的白番薯,流霜不吃这个,你要不要拿些去?”

    陈璧凝眉看他,也不声响。

    吉祥以为她是不要,谁知她道:“那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原本在倒水的流霜也朝她看了一眼。

    吉祥瞪圆了眼珠子:“你不知道番薯?”

    寻常穷人家的孩子谁能没见过番薯?寒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得靠着它过冬。

    陈璧一噎:“我……”

    吉祥:“你老家到底是有多惨,连番薯都吃不着?”

    陈璧艰难地吞了一口茶水:“是、是太惨了……”

    吉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儿,明儿你吉祥哥亲自下火烤给你吃,瞧你这个寒碜样……”

    *

    这日夜里,沈家小公子沈长亭给两个下人抬着进了将军府,旁边陪同的则是那位沈五爷的遗孀——沈家五奶奶刘氏。

    沈长亭闯了祸,被恰巧路过的锦衣卫指挥使李云楼亲手捉了带到慎刑司,锦衣卫把他当作是强盗匪类,严刑拷打了一番。

    其实这京中谁不知道沈长亭是周锦堂的义子,李云楼偏装作不知情,拿鞭子将沈长亭狠狠抽了一顿才作罢。

    沈长亭给人抬回沈家,那刘氏一看他给人打得皮开肉绽,险些吐血晕厥,这就把人抬来了将军府,边哭边说要见周锦堂。

    吉祥偷偷瞄了一眼,暗道:不愧是锦衣卫,下手可真够狠的。

    沈长亭给人抬到后院屋里,醒过来就嚷嚷要回去。

    周锦堂一过去就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那可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当场就给疼晕了过去。

    第二回睁眼后虽不再吵嚷着要走,却还有更令人哭笑不得的。

    这个沈长亭,看着混不吝,实则扭捏得很,说什么也不让两个丫鬟看自己的身子,更遑论让她们碰着他给他换药

    如此,吉祥和陈璧就被派了过去,轮流看顾此人。原本是该让流霜去,可严永华说流霜性子太硬,伺候沈长亭怕是要出事,还是让脾气软和的吉祥去。

    当时陈璧听着严永华这漫不经心随口说出的话,心头就不由暗跳。她只道流霜是个闷葫芦,给严永华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吓人。

    严永华可是徒手碰死素心的狠人,连他都要忌惮几分,莫非那流霜内里比他还要凶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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