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良久,楚留香就见对方默默移开了脑袋,趴在双爪上。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嫌弃。
他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四周,忽然起身,纵身一跃,消失在树林里。
过了片刻,就见楚留香抱着一捆柴火和一只兔子回来了。
对方熟练地生火去皮,乔期耸了耸鼻子,懒懒地掀开眼皮。
余光瞧见它的动静,楚留香微微翘翘唇角,慢悠悠地加上调料,等到香味充斥鼻尖,才将兔肉取下来。
他取了一半兔肉,走到乔期面前,晃了晃道:“狗兄,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乔期露出他湛蓝的眼眸,瞧了对方半晌,蓦地张嘴咬了过去!
楚留香抬起兔肉横档,手上便是一空。
看着对方尖锐的牙口,楚留香笑骂道:“看来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或者说,是你的主人很不待见我了。”
他也不嫌脏,拿了另外一半兔肉后走到乔期身边直接盘膝坐下。
饭饱后,楚留香用剩余的柴火点燃照明,他打量着乔期身上的装备,喃喃道:“也不知道你的主人什么时候过来接你?”
他自然不需要乔期的回答。
又自顾自说道:“会给自家的宠物穿护甲的我倒是只想到一个人。你的主人会是他吗?”
“狗兄,我叫楚留香,不知道你的主人有没有给你取名字?”
“都说物似主人,你跟你主人的态度真的是一模一样。”
楚留香自言自语说了好些话,却见乔期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不觉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无奈。
直到后半夜都没有等到其他人出现,楚留香便随意找了一棵树,在上面将就着躺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乔期刚睁开眼就看到整装待发的楚留香。
对方说道:“狗兄,这就要离开了。”
下一秒,对方又接着说道:“我看你的主人迟迟不归,若不然你随我一道前去济南吧?”
……
临近济南城,路上往来的行人都不自觉停下来看一眼过道上的那位白衣公子,以及他身旁昂首阔步,头戴红须、腿穿护甲的动物。
看样子应该是狗,但是它的外形高大,皮毛又有别于一般的狗,脸型看着更像是狼。再加上它湛蓝的眼珠和奇特的打扮,行人一时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狗还是狼。
楚留香看着威风凛凛的乔期,不由一笑,就算路途中的女子不是在看他也觉得神清气爽。
正要进城的时候,楚留香忽然一个飞影,不见了踪影。
乔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朝一个人走了过去。
那人手里捏着两个大铁球,留着短须,相貌堂堂,看着派头不小,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
众人见到他走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唯有这个大汉身形不动,面上带笑。
乔期抬起一只爪子,放在他的鞋面上。
大汉故意挪了挪,朗笑道:“这只狗长得忒俊俏,不知是谁的?”他往旁边走了一步。
乔期看着他,又伸出一只爪子放在他的另一只鞋面上。
“这是狗吗?怎么长得跟狼似的?”一旁穿着布裙提着篮子的的姑娘低声说道,说完就匆匆走开,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咬她一样。
他现在的外形酷似灰狼,面相有些凶狠,再加上高大的身形,一般人都不敢接近他。
而此时表现出气定神闲的大汉就非常得显眼了。
大汉转了转他手里的两个大铁球,笑道:“快去找你的主人吧。”说完就要走。
乔期的爪子,从鞋面移到了他的衣摆。
“刺啦——”一声脆响,对方精致的衣袍被戳了一个洞。
大汉的衣服看着就非常精贵,此时被他戳了一个洞竟也不恼,反而抚了抚他的脊背,道:“果然想骗过你是不行的,跟我来吧。”
一人一犬并排而行,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凶狠似狼的狗是那位大汉的。
众人不觉啼笑皆非,人想要骗过狗的嗅觉,怎么可能呢?
这边两人进了济南城,大汉径自带着他去了一家赌坊。
牌版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字——快意堂,正是济南城里最大的赌坊。
——也是朱砂门的地盘。
最外头一间厅房人多杂乱,到处弥漫着酒味,充斥着脂粉气和汗臭味。
里面一间花厅则坐着一群满脑肥肠的商贾,戴着珠钗的美貌少女犹如花蝴蝶一般穿梭其间。
而最里面一间房子,垂着厚厚的门帘。只隐约看见七八个赌客和十几位少女,桌上的银票流水似的滑入了庄家的口袋。
快意堂虽是赌坊,这赌客也分三六九等,能够在最里面一间房子里赌的,莫不是这济南城有名的钱袋子,亦或者是非常有来头的人物。
大汉进了赌坊以后,便随意找了张赌桌押注。他的身份在济南城没有一点知名度,要想见到朱砂帮的少主他就得有一个引荐人。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随意扔了几张下去。
推了几庄之后,就有一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跟他套话。明白这个就是他想要的“引荐人”,大汉仿若不经意间将自己的身份透露了出来。
虽然只玩了几把,但是每次他都一掷千金,即便输了也面不改色,仿佛那一张张巨额银票只是一张纸而已。
少女们看出他如此做派,不觉眼冒红光,笑得更加可人。
但是目光一触及他身旁的那只大狼狗就吓破了胆子,一副想动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来快意堂的人,哪个敢带宠物进来?虽然看它的个头更像是护卫,但美貌动人的少女想要靠近的时候,却碍于宠物不能靠近,这岂非大煞风景,太不解风情了吗?
大汉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宠物有些过于凶猛了,爽朗一笑,摸了摸一位少女苍白的脸,看也不看就塞给她几张银票。
少女一愣,继而用那双多情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着说不尽的话,最是能让男人产生无限遐想。
少女一靠过来就满是脂粉味,乔期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直接跑到了最里面一间花厅。
大汉没有阻止。少女们一见纷纷娇笑着窝到他的怀里,要替他倒酒,替他看牌。
冷秋魂正站在一旁看牌,突然就听到少女的惊呼声。
扭头冷声斥道:“何事慌张,懂不懂规矩?”
被斥责的少女面色惨然,手指抖着指向一个方向。
冷秋魂一愣,“这是谁带来的?”
他边说着边走近,却不期然对上它的蓝瞳。
“这狼狗还真奇特。”
冷秋魂回身,那人继续说道:“这么好的品种可不多见,少主何时养了这么神俊的东西?”
那人虽然嘴里夸着好,语气却很不以为然。
冷秋魂扯了扯嘴角,道:“翠儿,你陪张爷先进去躺躺吧。”
名叫翠儿的少女柔柔地应了一声,就要过去扶那位张爷。
张爷面色不太好,但是面对冷秋魂的话又难以反驳,只能勉强笑道:“今日玩腻了,就先进去躺躺,诸位继续。”
在场的其他赌客会意地笑了笑。
有了张爷的先例,再没有人对这只狼狗评头论足。
冷秋魂对着一位少女耳语一番,那位少女出去后很快就回来了,同时手里端着一个大盆,里面散发着丝丝血腥气。
少女将盆放在离乔期不远的地方,里面竟全是生肉。
冷秋魂蹲下来,捏起一块血淋淋的生肉,慢慢朝他递过来。
虽然他外形是动物,但他的食谱还是很正常的,对于这肉他还是敬谢不敏。
瞧着对方将头扭开,冷秋魂还觉得稀奇,转念又一想,或许这个是主人特意训练出来的。
他笑了笑道:“不吃别人的东西,好骨气。”
他将肉扔回了盆里,又伸出另一只手,试探着放在乔期的脊背上。
乔期身子一扭,转头朝外面跑了出去。
冷秋魂手落空,猛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名獐头鼠目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躬身笑道:“少主——”
男人面色一冷,呵斥道:“我不是说过了,别随便进来。”
“少主,是这样的,外面有一位豪客,一晚上就在小苑那里花了好几万两,我这不就给少主您带来了嘛。”
冷秋魂这一犹豫,乔期就已经看不见影了。
乔期照着地图穿过两条街,到了一处干净的街道,那里有好几栋独立的宅院。
红点转瞬即逝,乔期变回人形,直接将手里的枪投掷出去。
等他进了院子,却只见到长.枪上钉着的黑色衣角。
他将衣角扔进背包里,又走向血腥味最浓的房间。
厢房里,一人躺在床上,浑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花白头发的头颅,屋子里的摆设却如狂风过境,东西都被翻了一遍。
浓郁的血腥味从棉被里传出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乔期巡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个红点好像知道大汉假扮的张啸林的真实身份,在跟踪对方一段时间后就忽然消失了,等到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在这座宅院里。只可惜他到的时候那人已经逃走了。
这个世界的东瀛忍术神乎其乎,那个黑衣人消失的很诡异,恐怕就是利用了东瀛忍术,不然不会连他的地图都没法显示出来。
乔期沉吟着,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从楚留香发现那五具尸体开始,到神秘出现的黑衣人,这个人显然是被杀人灭口的,因为此人正是那死去的五人之一西门千的师兄——“立地追魂手”杨松。
这个人手上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暴露凶手的信息,所以才会被杀。那杀人者又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呢?
地图上有两人在靠近,乔期瞥了一眼,然后将身上的装扮换成了儒风军娘,头发换成了白发马尾。
张啸林和冷秋魂看到窗边的烛影,后者叱咤一声:“什么人!”
前者已经飞身入屋,见到里面的人却是一怔。
“雪焰罗刹”,和“驰冥将军”一样神秘的人物,对方却是位女子,传闻她血衣白发,冷酷无情,所到之处皆是腥风血雨。
但因其穿着红衣铠甲,所使招式如烈焰席卷,面容年轻却满头华发,故此江湖人称“雪焰罗刹”。
这位比“驰冥将军”更加神秘的女人,也比前者更加难以捉摸,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对方真正的长相。如今张啸林见到了,满心都是惊艳之感。
“雪焰罗刹”的确是一头华发,却并不像老人的一般,反而如月光倾注,莹亮而洁白,宛如上好的丝绸。他想着,若是放在手心,触感必是极好的。
而对方的面容,糅合了英气与柔美,红衣铠甲令她显得英姿飒爽。她的眼睛仿若盛满了莹莹波光,额上火焰般的花纹令她的柔覆盖了一层坚毅。
苏蓉蓉是弱,李红袖是娇,宋甜儿是俏,而这个女人,是他从所未见的柔。
狼藉的环境与浓郁的血腥气造成的诡异场景却给她蒙上了一层艳丽之色。
冷秋魂后脚进来,也是一愣,“你……”
他看到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的师叔,脸色大变,“师叔——”
张啸林回神,脸色沉重,道:“姑娘为何来此?”
乔期淡淡道:“追踪一名黑衣人而来。”
“黑衣人?”张啸林沉吟片刻,“对方逃了?”
乔期道:“那人擅使东瀛忍术,我并没有抓到人。”
张啸林叹道:“看来那封信估计也不在了。”
冷秋魂急忙去找,果然,那封信已经不见了。
乔期疑惑,“信?”
张啸林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原来在西门千出门前曾得到过一封信,临行前把信交给了杨松保管。然而,现在杨松却因为这封信死于非命。
“此事我会继续追查,告辞。”说完他就想离开,却被张啸林叫住了。
“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李。”
“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李姑娘。”
“何事?”
张啸林摸了摸鼻子,道:“不知李姑娘有没有见过越泽?”
乔期面色古怪了一瞬,道:“你说的是……”
“它是一只有着蓝瞳的狼狗,大概这么高,穿着护甲,头上戴着红须。”他伸手比了一下,“它从快意堂跑出来后就不见了。”
乔期木着脸道:“他或许只是给你买橘子去了。”
“啊?”张啸林没听清,下意识疑问出声。
乔期从善如流道:“并未见过。”
张啸林笑道:“既如此就不耽误李姑娘时间了,后会有期。”
乔期一拱手道:“告辞。”纵身一跃,便已经消失在月色中。
留下张啸林忍不住赞叹道:“好轻功。”
感叹过后又操起心来,难不成是它的主人把它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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