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大海上,一艘精巧洁白的帆船漂泊在温柔的海波中。
楚留香赤着上身伏在甲板上,五月的暖阳照着他的脊背,湿润的海风吹起他漆黑的头发,侧着的脸庞神情舒适。
船舱里时不时有娇美的笑声传来,他身旁一位红衣少女含笑念着手中的小簿子。
“上次你从济南取来的一批货,已卖了三十万两,除了救济龙虎镖局王镖头遗孀的一万两,趟子手张、赵两人家眷各五千两万,还给黄秀才付了一千两丧葬费,又替赵园明付了一千五百两喜酒聘礼,替……”【1】
楚留香无奈的声音道:“好了,李红袖大小姐,这些事情难道我不知道吗?”
李红袖忍着笑道:“总之,这三十万两我已经给你分配出去了。”
楚留香睁开眼睛,苦笑道:“要笑你便笑吧,何必忍着?”
果不其然,他一说完李红袖便笑得直不起腰来。
“真可惜我当时不在现场,否则我真想看看你当时的表情。”
楚留香叹道:“那好歹我在你们面前保住了几分颜面。”
“他恐怕是第一个令楚留香为难的人。”李红袖神情向往,“我真想见一见他本人是什么样的。”
“那最好是不要。”楚留香故意叹息道。
李红袖疑惑道:“为何?”
楚留香笑道:“因为我怕你见到了他便要见异思迁了。”
李红袖嗔笑,“你可真是个鬼。”
“谁在说我们红袖姐姐要见异思迁的?”
少女特有的吴侬软语从舱下传来。
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梳着两根漆黑的辫子的少女走了上来。
李红袖笑道:“还不是那位‘驰冥将军’,甜儿不好奇吗?”
宋甜儿表情一喜,也不由笑了笑,“我的确对那位能让楚留香空手而归的将军心向往之。”
两位少女对视一笑,楚留香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她们坐在楚留香身旁,一副还要再听一遍的模样。
楚留香为自己辩解道:“那场赌局我确实输得心服口服,但若要论轻功或是其他,我未必会输给他。”
李红袖撇嘴道:“是是是,楚大少爷的轻功天下无双,江湖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你的牛皮吹完了吗?”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吹完了。”
宋甜儿道:“光是能让你都无从下手,看不出他把东西藏在了哪里,就说明此人其他定然也不弱。”
“况且连我也不知他的来历,这就给他更添上一层神秘的色彩,你都不知江湖上有多少侠女把他当成了梦中情人。”李红袖补充道。
楚留香道:“这样的人物,若是不动手,我倒是很想跟他聊一聊的。”
李红袖带着嫌弃的口吻道:“你从京城回来了以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不动弹了,再懒下去你就要变成流氓了。”
楚留香会意,道:“你是又想我去做什么事?”
李红袖甜甜一笑道:“那三十万两已尽数散了出去,连你的田庄里收来的五万两也已经花了四万两出去。”
宋甜儿接着说道:“所以你就再去一趟京城,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将军。”
楚留香道:“听闻他行踪不定,你们又怎知他一定会在京城呢?”
李红袖道:“他虽行踪不定,但六扇门在京城,若是无事也许可以碰碰运气。”
“呀,那是什么!”宋甜儿一声惊呼引得他们注目。
只见大海上突然飘来一个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竟是一具尸体!
宋甜儿在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惊跳起来,慌忙跑进船舱里。
李红袖道:“甜儿什么都不怕,就是看见了这东西跑的比谁都快。”
楚留香神情凝重,他将那具尸体捞了上来,看完后喃喃道:“也许我不用再去京城了。”
而他们想要找的人,此时却单枪匹马到了一座府邸。
大门敞开着,几个家丁正在招呼着客人。只因这家府邸的主人今日正要举行金盆洗手大典,广邀江湖豪杰前来观礼。
乔期自然不是受邀人,当他骑着白马出现的时候,守着门的下人脸色骤变。
还未进门的客人看到他,也是脸色各异,神情复杂。
一名弟子匆匆跑来,恭敬道:“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在他冷淡的面容下,这名弟子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乔期淡淡道:“你家主人可是‘快斧金刀’金无咎?”
弟子呐呐道:“正是。”
乔期道:“那便没错了。”
弟子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就见他一甩枪,直接冲了进去。
坏了!
谁都知道,只要这位将军出现,那准没好事!
弟子忧心忡忡,也慌忙跑了进去,想要通知金无咎。
府邸里面张灯结彩,貌美的侍女若穿花蝶舞,受邀请来的客人们言笑晏晏。
蓦地一阵马蹄嘶鸣打破了融洽的气氛。
场面顿时一滞。
金无咎正和两位老朋友交谈,猛的看到不请自来的乔期,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但他面上还是堆着笑,起身恭迎道:“不知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敝府真是蓬荜生辉。”
他的另外两个老朋友也跟着笑道:“失敬失敬。”
相比于他们的热情和善,乔期的冷脸反倒像是来找茬的。
他也不下马,扫了一眼金无咎的脸,淡淡道:“金无咎。”
金无咎不明所以,只能答道:“正是在下。”
“三年前,你夜闯一户农家,强了他们十五岁的女儿,灭了他们全家六口人,包括他们两岁的孩子。可属实?”
随着乔期一字一句说开,金无咎但脸色就难看一分。
话音刚落,在场一阵哗然。
金无咎的脸色忽青忽白,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中一个精矍的老人道:“将军是从哪里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乔期打断了他的话,声色缓慢道:“金无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再清楚不过。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们也略有耳闻。”
另一个续着长须的老者道:“身处江湖身不由己,想必将军也是知道的。况且人谁无过,金大侠就算做错了那么一件小事,他这些年来对江湖付出的功劳也可抵过了。”
精矍的老人接着道:“正是如此。况且今日乃是金大侠金盆洗手之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将军说这话怕是扫兴了吧。”
乔期问道:“也就是说,你们认为他灭了人家六口是一件小事?”
虽然他们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面上却不好这么说。
白胡老者还想说什么,就听乔期道:“我领着当今圣上的俸禄,行使着当今圣上给予的职权,你所犯的过错,只有一句‘金盆洗手’便可揭过,那这天下可有太多不平事了。”
金无咎成名多年,没多少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被这年轻小子指着鼻子骂,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
他面色涨红,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那你要如何?”
他以为当年那六个人已经全都死了,对方想要旧账重算也找不到人,顶多也不过赔些银两罢了。
却听得对方淡漠的语气道:“自废武功。念在你年纪大了便折算一下,入狱十年,抵你罪过。”
“什么?!”金无咎一脸愕然。
别说是他了,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惩罚,也不由惊呼出声。
虽然说入狱十年比不上自废武功严重,但终归是有点脸面的人,他们反而更在意名声。若是真的到了监狱,那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
白胡老者动了动嘴唇,勉强笑道:“将军恐怕是说笑了吧?”
坐席间,一个锦衣大汉忍不住站起身来,出声道:“这个惩罚未免太过分了。”
乔期分了一点视线给他。
那人继续说道:“先不说那些是陈年旧账,人死不能复生,为了死人而为难活着的人,这难道也是将军所说的道义吗?”
乔期表情非常平静,他反问道:“就因为他们死了无处申冤,所以他们就活该被杀?这是你所谓的道义?”
“我的职责,只不过是处理那些违反我朝律法之人。”
“不然这样吧。”看着在场的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说道:“既然他们是因为弱小所以才会被杀,在你们眼里是活该,那若是金无咎被复仇所杀,那岂非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的目光落在锦衣大汉身上,对方一怔,接着道:“若那人真有如此本事,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又将视线转到金无咎身上。
对方僵硬的弯起嘴角,道:“自然。”
“那就好。”他说完后举起了手。
一个头戴帷帽的人从席间站起,慢慢走出,摘下了她头上的斗笠露出她娇美而沧桑的容颜。
金无咎表情一变,很快便维持住了镇定。
少女露出仇视的目光,一字一字道:“金、无、咎。”
金无咎胡子一抖,拱手道:“这位姑娘……”
少女惨然一笑,道:“我叫苏婉婉,我要你记住我的名字,好在九泉之下,给我那惨死的家人赎罪。”
乔期忽然问道:“你是选择一对多还是多对一呢?”
金无咎愣了下才道:“在下自然不会占姑娘的便宜。此事是我之过,要任何补偿我都可以接受。但亦不忍让家人受难,便只好得罪了。我让姑娘一只手,一双脚。”
少女道:“好。”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就迅猛逼近。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女便近了金无咎的身。
金无咎一惊,但仍是从容不迫。
就在他刚要动手的时候,一抹长虹从他眼前划过,他内息一滞,脑中意识混沌,下一秒他便倒了下去。
“小子你耍赖!”一人拍桌狂吼道。
原来是乔期在金无咎运功之际,突然驰了过去,扫了一枪,紧接着就见金无咎突然晕了过去,而那个少女则趁机一刀捅穿了对方的心脏。
乔期看了那说话的人一眼,他的眼形狭长,眼神淡漠而锐利,那人在他的眼神下竟狼狈地转开了头。
“我一开始就问了他,是要一对多还是多对一,显然他对自己非常的有自信。”
白须老者颤巍巍道:“金无咎说了不会占这位姑娘的便宜,但将军怎好插手此事?”
乔期道:“你们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他选择一对多,那便是他对我们两个;他若是选择多对一,那自然是我们两个对他一个。有问题吗?”
金无咎这两个老朋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拿他无可奈何,在场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扬长而去。
出了府邸,走了一段路后少女忽然跪伏在地,颤声道:“多谢恩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
乔期没有拒绝她的谢意,只是问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少女带着泣音道:“小女子大仇得报,苟活多年,如今也该去向父母、大哥和小弟请罪了。”
乔期甩枪挑走了她手中的匕首,道:“你的未来还很长,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如此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你甘心吗?”
少女怔怔的,“我……”
乔期道:“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来我天策营?”
少女呐呐道:“天策营?”
乔期淡淡道:“尽诛宵小天策义。你可愿用你手中一柄长.枪,去守护天下间如你这般的女子?”
苏婉婉茫然的眼神变得坚毅,她道:“我愿意。”
乔期拿出一柄柳叶刀给她,道:“你去六扇门找一个叫李毅的人,将这柄飞刀给他看,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就明白了。”
苏婉婉接过,再次道:“多谢……还未曾请教恩公大名?”
“我名乔期,在外你喊我将军便可。”
“是。”
等苏婉离开后,一红衣软甲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对乔期说道:“楚留香已经离开那艘船,前往济南。属下已经被发现,只能先撤回。”
乔期点了点头,道:“济南,我记得老七在那里,你让他随时注意楚留香的行踪。”
“属下知道了。”
知道楚留香要去济南,乔期也准备出发。
这回他开启的门派是天策,穿的是驰冥校服,因为太过显眼,所以他才得了个“驰冥将军”的称号。
此番若是用这幅形象前去济南,恐怕会打草惊蛇,因此他变回了动物的形象。
月落乌啼,弦月高悬,乔期趴在山头闭目养神。
忽然,一道白影飘忽而近,慢慢落在他身前一片空地上。
楚留香发觉地上有什么东西,落地后才发现是一只高大威猛,有着灰色皮毛的狗狗。
有趣的是,这只狗狗头上还戴着红色长须,后腿上穿着银白锋利的护甲,配着一抹红色。
视线一转就撞进一双蓝瞳里。
楚留香和它对视良久,蹲下身试探道:“狗兄,不知道为何,你给我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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