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药儿捧着燃脂头陀站在殿门外,神色怔怔,绕是他的心性此时也忍不住涌上一丝欣喜。
他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可是他的身体却犹如六十好几的老人。他的家族中,自第一人出现这种病症后从未有一人活到寿终正寝过。他花了七年时间也才得到四种药材,如今两日之内得到剩下的三种,轻易得令他恍惚。
五衣巡使剩余的三人见到赖药儿从宫门内走出来,彼此相视一眼,立时收了阵法。
李布衣用青竹竿支撑着身体,转身看到赖药儿完好的身形,也不由松了口气,身体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金衣巡使孙虎波道:“既然副宫主没有为难你们,就算你们运气好,马上离开这里。”
赖药儿此时也已经回神,快步走到李布衣身边,搀扶道:“如何了?”
李布衣笑道:“还撑得住。”
三人背对他们回到宫殿,赖药儿道:“我们先离开再说。”
李布衣点了点头。
他看到赖药儿手里外形可爱奇特的犹如珊瑚一般的东西,赞叹道:“这就是‘燃脂头陀’?”
赖药儿露出一点笑容,道:“就是它。”
李布衣道:“哥舒天没有为难你?”
赖药儿笑容渐淡,凝眉道:“此哥舒天非彼哥舒天,我曾经治疗的哥舒天是一个老人家,可是我这次见到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难不成……”李布衣有一个猜测。
赖药儿没有否认,“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李布衣道:“发生何事?”
赖药儿将宫殿里发生的事缓缓道来。
“我也猜不透他们的做法,或许我真该去见一见那位谷主了。”
李布衣想到方青砚笃定的语气和丝毫不担心的神态,仿佛她早就知道他们这次可以得偿所愿一般。
李布衣轻笑,“我也很好奇这位万花谷谷主究竟和天欲宫有何关联。”
……
海市蜃楼在赖药儿与李布衣两人离开后,又隐入了薄雾中,仿佛这块地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座华美的宫殿。
长满奇花异草的院落里,紫色帷幔里又款款走出一道倩影,雪肤花貌,有着侵略性极强的美丽面容。
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种着燃脂头陀的空花盆,道:“你确定他会医治少宫主?”
乔期轻缓的声音道:“你将‘燃脂头陀’移植到海市蜃楼,原本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得到这个‘六阳神火鉴’的克星,那么给赖药儿做个人情,也好将它处理了,不是一石二鸟?”
一道雄浑的男声传了过来:“以赖药儿的性格,就算他有规矩也不能不顾这份人情,到时候我们请他给少宫主看一下病,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女性哥舒天睨了一眼乔期,柔声道:“如果你的举动威胁到了天欲宫,就算你也是哥舒天,我也有权利处决你。”说完就离开了。
男性哥舒天望了一眼女性哥舒天离开,转头朝乔期道:“你的神功练得如何?你刚来,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的声音粗狂浑厚,面对花姐也不由温和了声音。
乔期背对着他看着院落,闻言说道:“那就有劳了。”
男性哥舒天没有久留,没一会就离开了。
乔期顺着通道离开海市蜃楼,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切换回花哥的体型,却先遇上了何道里。
梅山葱郁的小道上,面色苍白身穿玄色衣袍的青年,迎面而来的是一位气质温和雅致的撑着油纸伞的女人。
那名女子容貌清丽绝伦,五官给人一种舒适的视觉感,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沉浸于书香墨海中的雅淡与风流。
何道里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的眼睛,更准确的说是她眼睛旁的花瓣纹饰,栩栩如生,在细雨连绵的挽风中,恍若摄人心魂的山间花魅。
他的视线缓缓描绘着对方的面容、服饰,压抑住喉咙中的瘙痒,微微一拘礼,轻笑道:“见过副宫主。”
乔期稍微抬了抬伞面,看着对方单薄的身躯,细雨慢慢浸入玄色的宽松衣袍,而他面色淡淡,恍若未觉。
“能在这里遇见你,是巧合呢还是缘分呢?”
乔期继续向前走,经过何道里的时候,对方转了个身与他并肩同道。
苍白的手掌带着寒意接过他手中的伞柄,“我只是碰巧走到这里,若副宫主也是偶然,何道里腆颜说一声这或许是缘分吧。”
乔期不置可否,两人就这么在暮雨中像两个普通朋友一般行走着。
何道里余光中看着她的侧颜,一副关切的语气道:“我听到消息,说是赖药儿今日闯到海市蜃楼去了,不知有没有惊扰到您?”
乔期淡淡道:“惊扰倒没有,只不过做了一桩成人之美的往来罢了。”
何道里好奇道:“哦?不知成得是什么美?”
乔期坦诚道:“他需要燃脂头陀,刚好这里有那么一株除了观赏外没什么价值的燃脂头陀,索性就送给他了。”
何道里一愣,继而笑道:“就算我不知燃脂头陀他要来何用,但它的稀罕度也是有所耳闻的。副宫主就这么随随便便送给赖药儿了,枉费天欲宫多次请医神医前去为少宫主治病都被拒绝,副宫主此举是否太过轻率?”
“我倒不觉得。”女子轻柔若晚风的声音道,“赖药儿的规矩众所周知,何况我们天欲宫处黑道,医神医位白道,本就势不两立,赖药儿有什么理由为少宫主治病?”
乔期这番话以他的身份立场来说可谓大逆不道,更何况还在何道里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何道里细想下就明白了乔期的打算,“您想用燃脂头陀做人情,只怕赖药儿不会那么轻易妥协。”
乔期叹道:“所以我才在想,到底是谁这么有信心,以为让几个人用武力就可以请到赖药儿心甘情愿给少宫主治病?”
何道里忍不住咳了咳,苍白的面色泛起微红,“要让赖药儿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做一件事,威胁往往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那么,少宫主的病就要多劳烦你们了。”
在乔期柔柔弱弱的温声细语中,他竟然听出了嘲讽?
何道里淡淡一笑,“这本就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分内之事,何来劳烦一说,您说是吗?”
这属下自然包括了副宫主哥舒天。
乔期伸出一只手挡在何道里身前,对方会意停下。
却见乔期脚步不停,侧身道:“你事务繁忙,我便先告辞了。风雨浸寒,你多保重身体,这伞送与你了。”
何道里目送他走远,良久,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在他得到的情报里,这个人是顶替先前死去的哥舒天的位置的,刚来没多久却很受宫主器重。天赋、悟性、根骨都极佳,但一查来历却是查无此人。这种情况也就只有和方白微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才会显得如此神秘。
万花谷里的人来自天南地北,但他知道,只有最初的那些人是来自相同的地方,他们穿着相似的服装,使用的武器是造型华丽又硕大的毛笔,精通医理。
就目前出现的那三人来看,或许还有相貌加分,每个人的容貌都有独特的美,且看不出深浅,就连年纪最小的方青砚他也看不清对方内力的高低。
这些人突然出现在武林,看似中立却不动声色介入黑白两道之间。
据传心魔高未末身边带着一个小孩,也有一支硕大的毛笔,这两人在被李布衣击退后就不知所踪,他其实有猜测是方白微将人藏在万花谷里疗伤了。
他想到自己伪装身份接近方白微那段时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他的的身份,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我可以为你治疗‘飞尸病’,但我的规矩是在治疗一个病人的时候不会再接手另一个病人,至于治好之后,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一下子让他陷入了两难。
若让他给少宫主治病,那么后续会不会给他治疗还是未知;若让他先给自己治病,那么势必要承担一个办事不力的罪责。
在对方清亮的目光下,他有条不紊地封了所有知情人的嘴巴,转而向宫主请罪。又述言赖药儿能够医治少宫主,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赖药儿身上。
何道里向所有人隐瞒乔期的行踪,至今,宫主他们都不知道何道里的行宫里有一位医术不亚于赖药儿的人,也不知道看似苍白羸弱的何道里的身体在逐渐恢复。
“这个变数又会给江湖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何道里低声呢喃道,“三天后金印之战,你又会站在哪一边呢?”
细雨朦胧,模糊了他的背影。
何道里回到行宫的时候就见乔期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桌前茶水的雾气徐徐升腾。
他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后坐在乔期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们二人气氛融洽。
另一边,一处深山密林中,参天古树,盘根错节,层林尽染,枝繁叶茂,不知名的花儿错落其间,尽显幽静。
高未末得到李布衣的行踪,伤好了七七八八便想要出谷杀李布衣,然而这片深谷路径复杂,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出口时,眼前一道人影持剑而立。
高未末并没有说话,径自施展心魔大法想要速战速决,不管前面拦着的是什么人,此时他并没有闲情关心。
那道人影缓缓转过身,看清了她的面容的高未末心神一震。
粉色衣裙包裹着纤细玲珑的身躯,一对精美绝伦的双剑握在素白纤长的手掌。
粉白色莲花额纹下冰冷的双眸毫无神采,仿佛她眼中所有皆是草木石林,那不是一个人类的眼神。
周围的温度恍若在下降,翠绿的叶片缓缓结上一层薄冰。
见她不受心魔大法影响,高未末顿时大骇,或许有人可以依仗高深的内力抵抗心魔大法,但以她的年纪又能有多少年的内力?
他还未想出结果就忽然意识到周围温度下降的不正常,在他低头的一瞬间,自粉衣女子脚下,冰霜蔓延,几个瞬息就将高未末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乔期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何道里注意到,随口问道:“怎么了?”
乔期嘴角衔着笑,“这个天气,来点冰块降降温想必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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