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含混地说了一句我明白了，然后便是段漫长的寂静。哈莉仍然维持着蜷着腿靠在沙发背上，略略低头注视他的姿势，像是等待他的回应。对于哈莉所说的话西里斯没感到任何意外，然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复才好，他担心自己的话会将哈莉的想法引到更危险的方向。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决定放弃继续蹲在沙发边的姿势。西里斯站起来，然后坐在了哈莉旁边，依旧攒着她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哈莉两腿的膝盖上，那里有近乎对称的两块淤青，很新，不怎么严重，但是在雪白的皮肤上十分明显。这是怎么来的？西里斯心不在焉地猜测着，同时想着说些什么。
最后他听见自己说：“这个夏天……过得还好吧？”
西里斯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彻头彻尾笨拙的傻瓜。
“还不错，很清闲。”哈莉用比原先稍显生硬的语气说道，轻轻把她的手从西里斯的掌心里抽出来，“每天就是读报纸，做作业，还有看看罗恩和赫敏今天又在给我的信里绞尽脑汁想出了什么废话……他们和你呆在一起，是吗？”
西里斯为她冷不丁的发问感到诧异：“是这样没错，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信里一些字眼透露出来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我最开始猜测是罗恩的家，不过在来这里以前我先去了赫敏的家，而她父母告诉我说她去伦敦的朋友家里了。”
“——伏地魔回来了，邓布利多作为反抗他的那一方势必会开始集结同伴。你之前有谈起过，十四年前得到爸爸妈妈的性命被伏地魔盯上的消息以后，是他提议你们用赤胆忠心咒，并且表示愿意做保密人的，所以不难猜测邓布利多在十年前是对抗食死徒中坚力量的领导人……以他的能力和名气来看，这样的推断再合理不过。”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黑魔标记——要面对食死徒这样一个有纪律的团体，必然也需要成立组织。弗农姨夫曾经告诉他妹妹说爸爸没有工作，我当时看他的表情，猜测这大概不是说谎。就莱姆斯和你对爸爸的描述来看，我不认为爸爸会是那种在毕业以后想要默默无闻的人。但如果说是因为要和妈妈忙于参与反伏地魔组织的任务，从时间点和逻辑上便说得通了……毕竟和伏地魔作对——当年大概没有比这更重大、更激动人心的事业了吧？”
红发女孩翘起嘴角笑了笑，目光离开抵在膝盖上交叉的十指，微微扬起下巴扫了西里斯一眼。她的睫毛很长，然而本该是温暖颜色的瞳孔此刻却显得有几分冷淡。
“爸爸、妈妈、你、莱姆斯，你们肯定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而组织现在正在邓布利多的引领下重新运转起来。赫敏和罗恩给我回信的时候半遮半掩的，肯定是受了指导，什么可以和我说，什么又不可以……或许是罗恩的爸爸？他的家庭被叫做纯血叛徒，也就意味着，他父母极有可能同样是为组织工作的。另外对于战争团体而言，大部分成员们住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很高，方便讨论和接受指令……所以我才猜测你们在一个地方。”
“凤凰社，”西里斯说，“我是说，组织的名称是这个。你的朋友们和一些凤凰社的成员现在在我父母的房子里，就在几个街区外。布莱克家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所以那房子目前归我所有。我把它交给邓布利多当指挥部……”
“嗯。”
他感到不自在。哈莉此前从未在看他的时候用过这种眼神，仿佛他根本只是街上擦肩而过的随便哪个路人。
“哈莉，我之前在信里提醒过你的。”西里斯试着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好找回一些立场，“你不应该擅自来这里，要知道现在你的处境不安全……”
“是，是。”哈莉用像是厌烦的口吻回应道，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要循规蹈矩，不要轻举妄动——”
西里斯终于忍不住火气，不乏暴躁地提高了声音吼道：“既然你清楚，那就更加不应该一个人冒冒失失地从萨利郡跑到伦敦来！”
“我想来找你，不过后来发现你不在。”
“……你等了我一天一夜？”
“倒也不是全在白等。”她再度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抱歉毁约了，我把游戏卡带拆封玩了。”
西里斯这才意识到茶几底下露出游戏机主机的一角。
“不……”他塌下肩膀泄气地说，“是我该说抱歉。”
哈莉眨了下眼睛，调笑着问：“为什么抱歉呢？”
西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直视自己：“听着，哈莉。你是看见伏地魔复活的人，经历的事情也不比凤凰社的大多数成员少，所以我个人认为你比大多数人更有权利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暂且忍耐一下，可不可以？虽然我也不太赞成邓布利多封锁你消息的决定，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哈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们瞒着你的本意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已经年纪不算小了，可是你要理解，对于那些关心你的人而言，你的打算是非常的——”
“——你是这样，其他的人也都是这样。”她突然开口打断他，令西里斯大为惊异的是，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戾气，“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能明白，人不是只能选择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的，而有些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为什么你们都擅自认定了可以左右和限制我的决定？就因为我十五岁还是个小孩，所以就不配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了，所以就没有为自己做决定的资格？”
西里斯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莱姆斯没说错，原来她真的是会生气的。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教女隐秘的一面，他不由得轻笑起来：“可是你确实还是个孩子啊。”
哈莉的嘴唇紧紧抿着，五官仿佛被冰霜冻住了。然后她猛然间动作起来，下一秒西里斯便意识到她岔开双腿跨坐在了自己的腰上。他习惯性地伸手揽住女孩的腰，结果却猝不及防地被哈莉用手在胸口一推，身子向后倒去。
她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接着灵巧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来到了他的后背，引起了脊椎附近的一阵酥/麻。哈莉似笑非笑的明亮双眼与他对视。她勾起嘴唇，漂亮的面孔露出邪恶又无辜的笑容，一点点凑近了他。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个孩子？”
她用一种极为具有诱惑力的声音轻轻问道。
他的心跳迅速地加快了，血液激动而愚蠢地变得滚烫，使得大脑也跟着迟钝起来。即使他心里明白应该采取什么举措好打破现状，目光却无法从女孩身上移开分毫。西里斯感觉得到她的大腿夹着他的胯，柔软的胸/脯贴在他的锁骨上——该死的。
哈莉继续接近他，直至他们的鼻尖抵在了一起。西里斯不得不往后仰头，却被她顺势推着额头压到了沙发靠垫上方。哈莉伸出一根手指，坏心眼地揉动他的喉结：“就算这样也那么认为吗，嗯？”
天啊，他以前到底怎么会傻到认为她像小狗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恶魔。见鬼——他居然——居然——
阿兹卡班真的得为他开一间最高警戒级别的单人牢房了。
西里斯真想就这么死掉算了。他失语了好一阵才开口说：“懂得性和知道如何利用性吸引力不代表你就成为了大人。”
他的声音沙哑又毫无底气，可是哈莉竟然被这句话说服了。她收敛起那极富魅力的、轻佻的神色，接着西里斯所熟悉的那种孩子气回到哈莉脸上。她垂下眼睑，挫败地微微噘嘴。可是这模样并没有比方才的情形好到哪里去，西里斯绝望地发现她那近乎稚嫩的沮丧神色依旧令他心烦意乱。他的脑袋晕乎乎得像被灌了迷/药。西里斯想……想要把她小巧可爱的胸/部捧在手里亲吻，想要用手摸一摸她看起来奶油般含在口中好像就会融化的肌肤，想要永远永远永远地看着她……如果就这样抬头碰上她的嘴唇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和女孩凑得那样近。这是再暧昧不过的时刻，所有的感觉都刚刚好，形成某种无声的催促。没有人会不知道在如此的氛围下该做什么事情。
“西里斯……”她喃喃地说。
“嗯——嗯。”他竭力让自己的声调不要过于颤抖。
出人意料地，泪水从那双蜂蜜色眼睛里渗出来，被女孩长长的睫毛阻拦住了。她问：“那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被你们平等地视作大人对待呢？”
恍惚中西里斯听见有什么锐利的东西穿过了隔在他们之间的屏障，发出几不可闻的破碎的声响。
他的心被这声音击中，心跳的速度终于减慢了下来。
除却最初相处、哈莉充满愧疚感的那段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示出脆弱的那面。
西里斯抬起一只手，情不自禁用指腹拨弄了一下她的睫毛。哈莉莫名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西里斯单手捧住她的脸颊，用另一只手拭去她的眼泪。
“我不知道，哈莉……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其实也是个不成熟的莽撞家伙。”他紧紧把她搂到怀里，哈莉便自然地把脑袋靠到他的肩膀上，“老实说，我一点不想看到你受伤害……我是最不愿意看到你死去的那个人……但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什么，并且认定那是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的话，那就去做吧。”
哈莉撑着他的肩膀拉开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西里斯松开搂着她的手。
“我明白的，有些东西是值得为之去死的……”在她的目光下，他艰难地说，“只记住一点，只要你记住这件事就可以了，好吗？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这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
女孩沉默着，没有回答的意思。西里斯懊恼地叹了口气，果然她又一次地拒绝了自己。
正想着，然后他感到自己的指尖触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只见是哈莉将她的手重新放进了他的手掌里。
“不可以骗我。”她悄声嘟囔道，“这种说是永远的大话，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还没等西里斯惊喜地回握住她的手，哈莉从他身上站起来，离开了沙发。她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搓了一下手指不满地说：“做个梦出了一身冷汗……我先去冲个澡，顺便给你留一点私人空间。”
西里斯一时间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哈莉朝他撇了下嘴唇，轻快地说：“童子军都可以在那里露营了。”
“哦，哦……”
他原本以为这之后相处会很尴尬，可是哈莉从浴室里出来以后自然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连带着他也很快就不再束手束脚了。西里斯给她盛了一叠自己刚做好的肉酱面，告诉她去布莱克老宅见那边的凤凰社成员前先吃点东西，她看起来脸色不好。见哈莉尝了一口，他询问味道如何。她低头思索了一下，委婉地评价道，面煮的时间有点短，口感非常有嚼劲，酱料比例不同寻常，味道挺新奇。
西里斯也尝了一口。
真难吃。
可是哈莉把他做的意面全部吃完了。
“其实你不必都吃掉的——分明一点也不好吃吧？”他说。
而她把叉子放进水池，嘴上答非所问：“这个世界上我第一喜欢的人就是西里斯。”
听见她这么说，西里斯慌张地端起咖啡杯贴近嘴巴倒，接着发现杯子里其实早就空了。
唉，他在心里想到，这下是真的完蛋了。
虽然原计划是由穆迪他们护送哈莉到格里莫广场12号，不过西里斯决定直接带哈莉过去——邓布利多要求呆在女贞路的一个月已经过了，不是吗？只要给哈莉施一个幻身咒，再注意一下地点，就可以直接用幻影移形到广场附近。至于她的行李和海德威，可以由他之后去女贞路带过来。
他们走进布莱克老宅破破烂烂的大门，然后穿过一片漆黑的门厅。
“我想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在地下室的厨房里吃早餐。”
西里斯给她解除了幻身咒，领着她走下楼梯。他们看到韦斯莱一家和赫敏围坐在餐桌边。赫敏一见哈莉走进厨房，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猛地扑到她身上。哈莉比她的好友矮上半个头，可是力气却非常足够，稳稳地接住棕发女孩后转了个圈，才把赫敏放下来，笑着说了句嗨。
“哈莉！罗恩，是她来了，哈莉来了！我们不知道你今天过来！哦，你怎么样？你一切都好吧？你是不是生我们的气了？肯定生气了！我知道我们的信都是没用的废话——但是我们什么也不能告诉你，邓布利多要我们发誓什么都不说的，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告诉你啊——”
“让她喘口气吧，赫敏。”长着雀斑的高个子男孩一边说一边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哈莉抱了抱。可惜哈莉注定没法喘气，莫丽从灶台旁扔下锅铲，冲过来把她用力揉进了自己怀里：“哈莉，见到你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妈妈，你快把她闷死了。”双胞胎中的一个笑嘻嘻地说。
莫丽把她推开一点，仔仔细细地端详：“你看上去瘦了！你需要多吃点东西——”
“谢谢。”哈莉说，“我刚刚吃过一些了。”
“嘿！你膝盖上的勋章是从哪里得来的？”双胞胎中的另一个男孩问。
“哦，这个呀——”她抬了下右腿，瞟了眼自己的膝盖，西里斯听见哈莉轻描淡写地说，“我表哥进行了一年的饮食控制后成了东南部少年重量级校际拳击比赛冠军，所以就和他比划了下，练练手。”
“难道说你赢啦？”罗恩问。
“上小学时充当达力第一个练习拳击的沙袋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挺厉害的。”她给自己倒了杯黄油啤酒，在罗恩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来，“现在看嘛，也就那样。”
罗恩怀疑地瞪着她，哈莉察觉到他的眼神，挑衅地在餐桌上支起一只胳膊：“要来掰手腕吗？”
勇敢的罗恩接受了挑战，然后他众望所归地输了。赫敏为他们幼稚的比赛翻了个白眼，金妮用手掩着嘴笑，听双胞胎言语逗弄他们惨败的弟弟。
西里斯抱着胳膊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哈莉和双胞胎神色如常地嬉笑着聊天。他挑不出她笑容里的毛病，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心里的不安未减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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