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负责打开门吧。”
“好。”哈莉没有反对。
西里斯用魔杖在手臂上划了一下，一道口子立刻出现在上面，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滴进那个凹槽里。紧接着石碑发出响亮的声音，从毫无裂缝的中间突然分成了两半，并且不断往两边移动，石碑原本位于的那块地面上露出一个地道的入口。
“酷。”哈莉吹了一声开口哨，“不过这个门可不怎么大。”
西里斯又用了一个魔咒，给自己的手臂止血，接着便向地道里看去。地道的入口只堪堪够两个标准体型的人通过，好在哈莉和西里斯都非常瘦，所以他们很轻松地就一起举着魔杖走了进去。这条地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长，只走了五分钟便到了尽头——又是一堵用如尼文写着谜语的石墙，上面也有一个凹槽，似乎是让人用魔杖把答案写在上边的。
哈莉把那道谜语翻来覆去读了几遍，眉头皱了起来：“我好希望赫敏在这里，平时遇到这种问题都是由她来对付的……我真的很不擅长解密啊。”
其实西里斯看了一眼就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他故意不说，等着看哈莉会不会向自己求救。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挺幼稚的。
可是他不说，哈莉却也愣是没有询问他。西里斯无聊又无奈地看着她在石壁前来回踱步，不时还发出抓狂泄气的嘟囔声，接着又锲而不舍地再度投入无果的思考中。他拍拍哈莉的肩膀，抬起手臂示意她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天先睡吧。”
“只能这样了。”她撅起嘴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我们回到地面上去吧。”
“会搭帐篷吗？”走出地道后，西里斯在一片平坦的草坪上把背包卸下来，掏出需要的工具。
哈莉从他手里接过锤子，摇了摇头：“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帐篷呢。假期的时候德思礼从来不带我出去，他们情愿把我留给邻居老太太看管。”
在西里斯的指导下，哈莉和他一块儿把帐篷搭好了。西里斯率先钻了进去，然后撩开门帘准备看哈莉吃惊的表情：“快进来，哈莉。”
出乎他的意料，哈莉从帐篷门帘下面钻了进去后，面对设施齐全，有浴室和厨房的帐篷内部反而用叫西里斯吃惊的失望语气说：“我还以为我们要睡睡袋呢！睡在普通的床上怎么能叫做露宿野营？”
他好笑地看着教女：“那我们现在把帐篷拆了？”
“别！”哈莉迅速阻止了他的动作，“有浴室还是很好的……”
她走到浴室里，在马桶前转悠了两圈：“既然帐篷里没有水管，这个马桶是怎么冲水的？”
“当然是魔法。”西里斯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大概就类似清水如泉，再加上一个清理一新吧。”
“那么——”她用手抵着下巴，“旋风扫尽和清理一新又把东西带到地球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西里斯学着她的样子也用手抵着下巴对着马桶圈沉思起来：“嗯，这倒是个好问题。”
哈莉坚持说野营不应该睡床，她拖着睡袋来到了帐篷外面的草地上，点燃了篝火后在旁边把睡袋铺平。西里斯闷笑着看哈莉做完这一系列准备后钻进了睡袋。
“干嘛？”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挑衅似的撇嘴，“金贵的巫师先生，您可以回到床上去了。”
西里斯又想叹气又想笑，他摇头说：“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睡在帐篷外面？总得有人看着你。”
于是篝火旁又多了一个睡袋，也又多了一个体验野营真谛的人。
他们两个中间隔着篝火躺着，西里斯侧过头去，看见哈莉脸上是充满孩子气，可爱到让人觉得好笑的期待混杂兴奋的神情。
唉，她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啊。
这是自从在破釜酒吧后，西里斯第二次得以仔细端详哈莉的脸。所有人都觉得她长得像莉莉，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没有人会把她们俩认错，不只是因为她遗传了詹姆斯的眼睛，还因为她们身上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在火光下，西里斯突然发觉哈莉脸上还有一些让他感到陌生的痕迹——既不是来自她的妈妈，也不是来自她的爸爸，或许这是伊万斯父母在外孙女脸上留下的部分。她的眉毛是细而浓密的，这让哈莉平添了几分英气，可是又因为其余五官都是让人觉得甜美的，于是这份英气又被中和了。而她的嘴唇比莉莉要来得更丰润，上唇唇线边缘十分模糊，这也许是为什么面容平和的时候她脸上总带着种天真，使人觉得她看起来是十四、十五岁，神态却像是年纪更小的小孩子。
“你在看什么？”她平躺着，却感受到了西里斯的目光。
“哦，我想这句话你已经听得差不多都要厌烦了。”西里斯说，“你有你爸爸的眼睛，但是长得却像你妈妈。”
哈莉似乎怔愣了一下：“其实……别人都是反过来说的。”
两个人一时没再说话，篝火安静地发出噼啪声。
“我想听你说说你的事情。”哈莉缩在睡袋里忽然翻过身，睁着眼睛看他，他俩现在面对面了，“你总是问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可是却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西里斯，和我说说嘛。”
她又露出好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这令西里斯叹了口气：“好吧。”
他想了想该从何说起。
“——我出生在一个可能叫人难以想象的纯血家庭，高贵而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永远纯洁，哼……”西里斯没忍住冷笑一声，“至少有一半的布莱克都是偏执狂。”
这些疯子里也包括他自己，西里斯在心里补充道。
“我一直在布莱克家待到十六岁，然后就离家出走了，而我的母亲把我从家族的族谱挂毯上烧毁除名了。你爸爸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你的爷爷奶奶非常善解人意，他们差不多把我当成了第二个儿子。学校放假时我就暂时住在你爸爸家里，到了十七岁，我自己在伦敦找了个地方。后来我叔叔阿尔法德给我留下了数量可观的金子——他也从布莱克家被清除出去了——反正从那之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波特先生和夫人总是欢迎我每星期六到他们家吃饭。”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西里斯苦涩地笑了一下，“因为我讨厌他们所有的人。我的父母疯狂地痴迷纯正血统，他们相信身为布莱克家的人，天生就是高贵的——我那个傻瓜弟弟雷古勒斯性情太软弱，居然相信了他们的话。他比我小，不断地有人提醒我，他这个儿子比我强得多。”
“可是他死了。”哈莉说。
“是啊，”西里斯轻声说，“愚蠢的白痴——他加入了食死徒的行列。”
“那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吗？”她问。
“不。可是相信我，他们认为伏地魔的主张是正确的，他们都赞成维护巫师血统的纯正，摆脱麻瓜出身的人，让纯血统的人掌握大权。他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实面孔之前，许多人都认为他对一些事情的主张是正确的——不过，当他们发现他为了获得权势而不择手段时，他们都胆怯了，退缩了。可是我想我的父母肯定认为雷古勒斯一开始就加入其中，算得上一个勇敢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莉问。
“哦，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杀害的，或者更有可能是在伏地魔的指使下被害的。我怀疑雷古勒斯还没有那么重要，不需要伏地魔亲手去杀掉他。从他死后我了解的情况看，他已经陷得很深，然后他对别人要他做的事情感到恐惧，就想退出。毕竟你不可能向伏地魔递一份辞职报告就算完事，要么卖命终身，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西里斯举起贴在身侧的一只手，对着火光掰手指数起来。
“菲亚斯奈·杰勒尼斯——我的曾曾祖父——是霍格沃茨历史上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明塔·梅利弗伦——我母亲的堂妹——试图强行通过一条魔法部法令，使捕杀麻瓜的行为合法化——还有我亲爱的埃拉朵拉婶婶——家养小精灵老得端不动盘子时就砍下他们的脑袋，布莱克家的这个家族传统就是她开创的……而每当家族中产生一个还算正派的人物时，他们就声明与这个人断绝关系。”
“你知道的，我和马尔福家族算是亲戚。其实纯血统的家庭之间互相都有亲戚关系，因为如果你只想让你的儿女同纯血统的人结婚，那你的选择余地就非常有限了。我们这种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西里斯翻了个身，现在他面对着夏季深蓝色的星空了，“德拉科是我堂姐的儿子，他是个好男孩，不过他妈妈纳西莎——总之我讨厌她。”
“我还有两个堂姐，安多米达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她嫁给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所以也被除名了。剩下的那个是贝拉特里克斯……她和她的丈夫罗道夫斯被关在阿兹卡班，两个人都是伏地魔的忠实追随者。”
“就我而言，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人。我从约莫你这么大以后就再没有见过贝拉特里克斯，除非算上我看见她被关进阿兹卡班时的匆匆一瞥。”他嫌恶的哼了一声，“难不成我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亲戚而感到自豪吗？”
“那我们就是一样的了。”
西里斯重新转过头去看她，便看到篝火的另一边，女孩的面孔上又露出了她说想要旅行时那种十分柔和的神色。无法与活在世上的亲人共处，爱他们的人又统统早已离去的悲哀境遇被她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表情讲出来，竟像是在叙述一个温馨故事的结尾。
“我们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双眼映照着火光，看起来有种温柔的意味。
西里斯觉得好像有一块石头沉沉地压在他的咽喉上。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吗？多么狡猾……是因为知道说了这种话以后他就会忍不住吐露更多？
他愤怒得浑身发抖，因为发觉要害被别人拿捏在了手中。可是西里斯又难以抑制地体会到幸福……让人感到绝望的幸福包裹住他的心，把他最坚硬的棱角融化。要害被戳中会觉得疼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哈莉却用那种西里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目光在他精神的伤疤上轻柔地抚摸。于是西里斯还没来得及阻拦自己，他已经无法停止地说出了所有他本不想让哈莉知道的事情——他说到学生时代他和詹姆斯怎样和斯内普之间进行永无止境的斗争，还说他们五年级时是如何把斯内普倒吊起来，让他在所有在场学生面前出丑……甚至还说到他怎样看不惯鼻涕精到处张望他们和卢平月圆之夜都出去做什么，说到他是怎么故意透露给斯内普只要用一根长棍碰一下树干上的节疤，就能跟着卢平走进树洞，说他想到斯内普走到房子这里就会撞见一只真正的狼人时觉得多么有趣，而他当时又是怎样沉浸在仿佛太阳穴都要燃烧起来的兴奋之中——
等到他终于说完了，西里斯像忽然失去了声音了一般。他大口喘着气，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仿佛一辈子要说的话此刻都尽了。他专注而恐惧地盯着哈莉的眼睛，害怕却同时又期待着在那对和詹姆斯相似的眸子里看见厌恶的神色……
哈莉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避开西里斯的视线，她轻轻唔了一声，声音平静地说：“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斯内普那么恨你。”
“我觉得斯内普活该，”他声音嘶哑得不行，“我一直都觉得就算他真的死了也是活该。”
“不得不说，你构思的谋杀计划很完美——假如我爸爸最后没有把斯内普拉了回来的话。”她说，“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们是阿尼玛格斯，知道你们清楚莱姆斯的身份，也清楚他月圆的时候又在哪里。如果事后用魔法伪装一下，也许甚至可以把责任全部推给打人柳。”
哈莉望着他，脸上柔和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然而她口中说出的话确实异常尖锐的：“不过你有想过莱姆斯得知自己杀了斯内普以后，会活在怎样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之中吗？”
西里斯沉默地和她对视，嘴唇抿得紧紧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西里斯，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问题的答案呢？”她问，“你真的是想知道我是否认为斯内普应该得到被狼人撕碎的下场吗？”
“不，斯内普有一点没讲错，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命，我确实有做杀人犯的潜质。”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某种凶暴的野兽，他的手还在发抖，不知道究竟是出于怒意还是恐惧，“你的教父就是个杀人犯！他只是没能成功。”
“在圣芒戈的时候你拒绝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可是现在却说了，为什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西里斯咆哮道，他坐了起来，双拳捏得紧紧的，声音中充满怒火可是又听起来异常颓唐，“你跟我说了那样的话，让我怎么能够继续欺骗你让你觉得你的教父是个正人君子？！”
他的嘴唇颤抖着，话语似乎再度不受控制地被吐露出来：“可能我是觉得愧疚……”
“对斯内普吗？”
“不！我永远不会为斯内普感到愧疚。”西里斯终于抓住了一些自我，随着他对自身控制权的回归，他的声音反而渐弱了下去，“也许是莱姆斯，也许是你，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当初那件事是不光彩的……那个时候我年轻自私，从不关心会伤害到谁，可是后来我知道了设计一出精妙的谋杀不是什么能让我为之骄傲的事情……”
无力而又痛苦地，西里斯闭上双眼，像是准备迎接判决。
然后他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到他的面颊上。
西里斯睁开眼，发现哈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身旁，她把右手贴在他的面孔上，轻声呼唤他的名字：“西里斯。”
西里斯用力抓住那只小小的、柔软的手，几乎是掐住它一般死死攥在自己掌心里：“你就不认为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吗！？”
哈莉没有抽出自己的手，眼神依旧是平静的：“也许我应该说——就算你想要害死斯内普，你也依旧是那个为我从阿兹卡班越狱，游过北海来保护我的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吧……”
她的目光落在西里斯脸上，然后竟然低声笑了出来：“可惜我不是这么想的。”
西里斯的心同视线一起重重地坠落下去。他才刚得到教女，但是如今又将要失去她了……
“其实就是亲疏有别啊。”她喃喃说道，西里斯猛地抬起头来看她，发现哈莉脸上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轻松愉快的，“你，还有斯内普，对我来说该选择谁……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西里斯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是说，你愿意选择我？”
“不然呢？我难道要选择魔药学教授，而不是我的教父吗？”哈莉皱着眉头反问道，“不过我得说，你做的这件事情真的差劲透顶。”
他还是不敢相信，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中松了：“就因为我是你的教父？”
“对啊，就因为你是我教父。”哈莉嘴角扬起一抹甜蜜的微笑，手离开了他的面颊，她安抚似的屈起食指，指骨沿着西里斯的下巴轻轻刮过，“小孩即便伤害父母，成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差劲家伙，还是有父母会爱着他们的孩子——难道只允许父母不离开、不抛弃，却不准孩子做出同样的事情吗？”
西里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哈莉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像是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西里斯，别怕。”
他从喉咙里沙哑地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大手按在教女的手上：“嗯，我知道。”
“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杀过人，又杀了多少人呢。我只知道你是我永远都会爱着的教父。”哈莉温柔地注视着他，最后顽皮地笑了，“不知道这样说你能不能好受些——要是斯内普是我的教父，我就怂恿他往你的咖啡里下毒。”
西里斯终于也笑了：“不，你这招不大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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