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田纲吉在做梦。
梦里混混沌沌，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模糊，像是大罐大罐的颜料倒在一起翻搅成歇斯底里的混乱色泽，令人作呕。
到底梦见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青年站在镜子前，盯着里面苍白虚弱到好似大病初愈的自己。
系统很安静。
脑海里意识连接的地方是沙沙的忙音，也不知道是他贴心的闷在里面一声不吭，还是回总部想办法哄自己开心……
总是这样。
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泽田纲吉忽然撑着桌子，弯下腰一阵干呕，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上。胃里的酸水成片的涌上来，青年泪眼模糊。
太难受了。
像是很久以前的时候被精神系魔法侵入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被翻出来，系统的机械声慌慌张张乱七八糟的叫着他，试图让他清醒一点，生怕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泽田纲吉又叹了口气，他用手背捂着嘴，挣扎了一会儿没能成功站起来，干脆就坐在地上，慢吞吞的等着胃里的翻滚平复。
冰凉的指尖拂上他的脸颊，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青松木、沉香，铁器冰冷的气息，经年不散的血腥味。
几乎是下意识的用脸颊蹭了蹭贴过来的指尖，泽田纲吉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真可怜。”那人无声笑道。
那双红色的眼睛、几乎冰凉的俯视他，同一张温雅俊逸的面容上，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泽田纲吉哑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宠物找过来，大概是想找他，可惜遇到的是我。”男人连笑都是冰凉的，他将声音压的极低，揉成意味不明的暧昧，“见到老师不高兴吗？我的弟子。”
“你就非要——”泽田纲吉下半截话没能说出来。
男人粗暴的抓住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人从地上强行拽起来，握着手扯到自己面前，眼里是兴味和冰冷交织的情绪。
然后男人吻了吻青年的唇瓣，像是一片雪落在上面，最亲昵的举动也透着冰冷的气息。
“真可怜。”他轻声笑道，又重复了一遍。
泽田纲吉闭上眼睛。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角仍带着一抹绯红，眼里所有脆弱的情绪都被收敛的干干净净，温和、平静，令人如浴春风。
“看起来是有一些进步。”男人吝啬的夸奖，“你以前弱的像是随时都能被捏死的兔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的邀请来到这里？”
泽田纲吉神色冷淡，他极慢极缓的、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似的、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虚。”
男人微微笑起来，额角有乱发散落，垂下来，半掩去寡淡的目光。他生着一张最适合微笑的脸，在另一个人格使用的时候，温柔的令人神魂颠倒。
和吉田松阳认识以来，泽田纲吉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晚上陪着睡不着的同学去找他。
同学躲在他身后呜咽着害怕小声哭泣，他站在打开一条缝的门前，和那双冰冷了无生机的红色眼睛对上目光，吓出一身冷汗。
浓郁的夜色中闪电劈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吵嚷的雨声。
他慌张的带着啜泣的同学转身就走，在经过拐角之前，都能感受到那道视线紧紧的黏在自己身上，充斥着冰冷的恶意、像是暴虐的野兽收敛了脾气，在慢条斯理的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做为猎物的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不要怕，纲吉。”
第二天天气晴朗，松阳专门找了个独处的时间，指尖抚上少年人的脸颊，微微笑着，柔声安慰，“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泽田纲吉信了。
——然后他就输了。
摔。
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有一瞬间似乎是想要说的，但是最后唇角的弧度从虚假的温和变作讥讽：“这就是你的世界？”
“是。”泽田纲吉缓了口气，解释道，“但这并不是我的家，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暂住在这儿而已。”
虚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听你那只宠物的话。”
不长的相处中早就学会了该怎么面对这种来的莫名其妙的讽刺，泽田纲吉识趣的闭嘴，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结果虚转身出门。
“等等——！”泽田纲吉措不及防，连忙跟上去。他本来以为虚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都已经做好在卧室里呆一整天的准备了。
也不知道系统找过去的时候虚在做什么，他身上穿着居家的和服，又在欧式风格的彭格列总部，不能更显眼。
泽田纲吉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撞上什么人，可惜命运从未在这方面眷顾他，他们才刚刚走过长廊，便迎面望见了朝这边来的狱寺隼人。
“十代目。”银发青年朝他弯下腰。
泽田纲吉发誓自己听见虚发出一声嗤笑，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也不能丢下这两个人转身就走，于是干巴巴的笑了一声：“狱寺君。”
没有故作亲昵的称呼。
接受性良好，狱寺隼人的目光转而落在虚身上——无论是从外貌来讲还是从气质来讲，虚都足以吸引这些游走在边缘的里世界成员的目光。
“这位是……？”狱寺隼人十分正常的问了一句。
“——这是我的朋友。”求生欲从来都很旺盛的泽田纲吉，下意识上前握住虚的手，用尽了力气生怕他不高兴就暴走。
青年有些虚弱的笑了笑，话语里带着隐约的恳切：“……狱寺君，可以请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狱寺隼人沉默了片刻，神色冷淡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又看了虚一眼，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冷漠像是在看死物，狱寺隼人微微低下头：“如果十代目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嗯，请随意。”青年似乎松了一口，“谢谢狱寺君。”
狱寺隼人走的很慢，他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笑声。
“——十代目？”
“这只是个意外。”然后是那个人有些羞恼的声音，“又不是我自己愿意……”
再后面就听不清楚了，狱寺隼人一步一步走的非常沉稳，他翠色的眼底浮现些许难以琢磨的情绪。
不是彭格列十代目。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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