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杯盘碰撞的声音,有两个小太监在小心翼翼的整理碗筷,李卯卯半抬着眼皮看过去,就见一个一身明黄身材伟岸的人正从龙椅上起身拾级而下,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吴总管轻轻咳了一声,李卯卯立刻低头跟随吴总管跪下,一众人等都随之跪下。
等皇帝在位置上坐稳了,吴总管回头给李卯卯使了个眼色,李卯卯随着他静悄悄的站起身,在吴总管的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的走到皇帝身边,伸手拿过玉制的筷子,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势。他战战兢兢的站稳了,眼神小心的瞄到皇帝脸上。
这个皇帝与李卯卯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糟老头子,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还挺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长相英俊,贵气逼人,只是他的眼睛长的狭长,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凌厉,眼尾上挑,看上去有几分邪气。
此时皇帝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不太有耐心的扫了眼桌上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早膳,随意指了指,李卯卯知道自己的活来了,立刻把筷子伸过去夹了块鱼肉小心翼翼喂进皇帝嘴里,李卯卯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的伺候过一个人,随时注意着皇帝的细微表情,甚至皇帝只是眼神在哪个菜上停留多了一秒,他都能精准的快速夹过来喂给皇上。
一顿饭吃完,李卯卯紧张的衣服都快被汗浸透了,后背的伤口被汗水刺激的刺骨的疼,他悄悄看了立在一边伺候的吴总管一眼,吴总管顶着僵硬的面皮给李卯卯竖了竖大拇指。
下面有人端来漱口水跪在桌案前,吴总管给李卯卯使了个颜色,李卯卯赶紧走过去接过手,深深的躬着腰往皇帝身边走。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有小太监在给皇帝擦拭脸手,李卯卯眼看着要到位了,让皇帝漱完口他的工作就圆满成功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突然脚下一个趔趄,李卯卯一声低声惊呼,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人已经趴在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上,与此同时,他手上端着的托盘整个飞了出去,泼出去的水在浸湿了一片地毯后,剩下一小部分最终落点在皇帝明黄色的衣角一角。
“放肆!”皇帝突然站起身,一声怒喝,“给我拖下去......。”
李卯卯趴在地上,惊恐让他忘记了规矩,抬头看向皇帝,皇帝也正低头怒视他,两人四目相对。
皇帝的暴怒戛然而止,空气里一片寂静。
“是生面孔,以前没见过你。”皇帝的语气里竟然能听得出几分柔和。
李卯卯迅速低头,心脏跳的砰砰的,身上的汗又出了一层,但他已经紧张害怕到觉不出后背的疼了。
“回皇上,这是......。”在皇帝发怒时,就已经跪在地上的吴总管战战兢兢的说道,却被皇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制止了。
“让他自己回话,”皇帝离开桌案,踱步到李卯卯面前。
李卯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回皇上,奴才杨集,今日刚调到御前伺候,是奴才愚笨,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突然伸脚用鞋尖托起李卯卯的脸,“不要怕,抬起头说话,朕怎么会忍心罚你呢。”
李卯卯不得不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心里觉得十分不对劲,却也不敢表现出来,眼皮垂着只敢看皇帝的衣袍。
“抬眼,看着我。”皇帝冷声命令道,语气里有几分不悦。
李卯卯眼睫轻轻颤了颤,犹豫了一秒,到底是抬起眼帘看过去。
再一次四目相对,皇帝没有掩藏心中的意念,在他这个位置上,天下都是他的,杨集这样的小太监不过是一只蝼蚁而已,根本不需要掩藏。
皇帝眼中的神色,李卯卯一下子就看懂了,心里惊的让他连句讨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跪着往后迅速爬了几步低下头,远离皇帝的鞋尖,脑门在地上猛磕,“皇上,是奴才犯了大错,请皇上责罚......。”
“吴总管,”皇帝根本不理李卯卯,朗声对跪在一边的老太监道,“传朕的话,今晚安排杨集值夜。”说完,皇帝转身就走。
李卯卯听了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忙转头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吴总管,吴总管果然不负他所望,听了皇帝的话他显然也是非常震惊,忙劝道,“万万不可啊,皇上,值夜之人关乎皇上安危,那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可信之人,杨集他何德何能啊!”
皇帝寝宫里的值夜太监的活并不好做,他们要在皇帝的寝宫里面对大门坐着守护整夜,皇帝起夜要照顾,还有给皇帝端茶递水。这个活一个晚上不能睡觉不说,还要记录皇帝整个晚上的睡眠情况,皇帝咳嗽一声或者打了几声呼噜都是要记录在案的,以便于提供给御医作为参考,而且还有一定的警戒作用,算是皇帝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尽管如此辛苦,但是仍然很多人都抢破头似的想干这个活,不外乎皇帝对值夜之人赏赐颇为丰厚。能做这个活的都是宫里多年的老人,家里的祖宗八代都被查的清清楚楚,且有所牵制,像杨集这样的根本不符合值夜太监的要求。
不过显然,无论是李卯卯还是吴总管,都明白皇帝要杨集做的,肯定不是单纯的“值夜”。
皇帝停住脚步扭头看了吴总管一眼,冷笑了一声,“朕说可以就可以。”
李卯卯快急疯了,尽管他是个gay,这个皇帝长得不也差,但他一直相当理想化,对于无感情的身体结合相当排斥,况且这里还是异世界。
吴总管也是神色焦急,眼看着这事就要拍板定下了,他眼珠子转了转,“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皇帝转回身,“你们想抗旨?”狭长的眼睛眯了眯,明显已经没了耐性。
“奴才不敢,”吴总管小心翼翼的跪着爬近了几步,低声道,“这杨集身份有些特殊......他是罪臣杨逍琅之子。”
皇帝猛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卯卯,目光复杂的在他周身打量了一番后,突然一甩衣袍,“吴力,你好大的胆子,朕赐你仗责二十,你自己去敬事房领罚,以后别让朕再看见他!”
说完,皇帝转身快步走了,其余随身伺候的太监也跟在皇帝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没影了,吴力和李卯卯都吓的一身冷汗瘫坐在地上。
过了半晌,李卯卯缓过来以后赶紧扶吴力起来,李卯卯刚想开口说话,吴力做了个动作,表示隔墙有耳,示意他跟自己走。
等到了外面开阔处,吴力拍拍李卯卯手背,“你赶紧去收拾包袱,明日起杂家给你放三天省亲假,你出宫躲一躲风头,估计到时候皇上便会忘记此事了,到时候你再回来,杂家再给你安排。”
李卯卯跪下给吴力磕头道谢,吴力伸手扶他起来,手指在他手腕上使劲捏了捏,“晚上你来杂家这里一趟,把杂家给你的伤药带上。”
李卯卯又一次下跪,“都是奴才连累了吴总管......。”
吴力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答话就走了,把跪着的李卯卯自己留在了原地。
李卯卯见人走了,就带着一身被惊吓出的冷汗回了他晚上睡的大通铺,他这才有时间把杨集的家当都翻了一遍,果然,跟资料里记的没有任何出入。
在李卯卯用杨集的身体醒来后打发走其他人那一刻钟里,他已经把紧急需要用的资料看了一遍,第一个要了解的就是他这个身体的身份,杨集本来出身在官宦之家,身份高贵,从小聪慧,饱读诗书,前途不可限量。
哪想在他十三岁那年,家里突生变故,他父亲杨逍琅因为结党营私被皇帝杀了头,他的两个哥哥也都死在了铡刀下,只有他因为年纪还小,免了死罪,活罪却不能逃,被送进了宫里一刀下去成了太监。
杨集家里现在只留了女眷,过的是相当凄惨。
杨小公子最后落得这般境地,也是让人唏嘘,相比现在,还不如随兄长一起去了一了百了。只是皇命不能违,他还有母亲在世,他一旦死了,家眷都会受到牵连,他连死都不敢死。
进宫七八年来,杨集一直郁郁,他性子被家里宠的随性惯了,为人骄傲不肯低头,事情做不好不说,还到处得罪人,因为这个没少挨收拾,却还是一意孤行,不愿意悔改。
昨儿是惠妃娘娘的生辰,杨集被调去帮忙,结果他与惠妃宫里的小太监一言不合就厮打了起来,正巧被惠妃碰了个正着,大好的生辰日子惠妃被惊吓到岂还得了,幸亏那会儿皇上不在,要不然杨集说不定就人头不保,后来是吴总管说情,惠妃才饶他不死,只给他一顿鞭子。
只是这杨集心高气傲,七八年前他家里出事时,他一滴眼泪没掉,但是做了太监本就一直抑郁,再加上这顿惊吓和鞭打,他跟其他人关系都不好,也没人管他的伤,就这么熬着,晚上睡觉想起七八年前的事,当时硬撑着不外露的凄苦都弥漫了出来,人烧的就一下子顶不住了,后半夜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卯卯第二个了解的就是自己这次的任务,2号系统给他的资料里说到,他这次的任务是找到一个命系国运之人,将一件命系国运之物交到这个人手上。
这件事本来是由这个罪臣之子小太监杨集来完成的,但是杨集竟然就这么眼看着要没了,如果他死了,那么这环环相扣的世界轨迹就少了一环,后果不堪设想,异世界管理处观察到异动以后,已经来不及再做详细部署,紧急把李卯卯送进来顶替了他。
李卯卯看完资料就问了2号系统,什么是命系国运之物,哪个又是命系国运之人,2号系统的语气特别的温柔和缓,“李特管员同志,您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史书上并没有写。”
李卯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那我怎么知道那个东西在哪,怎么判断哪个是正确的那个人?”
2号系统沉默了会儿,“凭感觉吧......。”
那之后,2号系统就装死了,怎么叫都不肯出来了。
李卯卯没办法,抓紧时间边梳洗自己边抽空闭着眼睛看杨集在宫里生活的细节,他完全不懂宫里的规矩,见到什么人该怎么称呼,该怎么行礼,到时要是因为这些小事被罚一顿就太惨了。
之后,他照着屋里的铜镜,在不甚真切的铜镜里看见了杨集的脸。
所以,皇上见到杨集的脸会失态其实并不奇怪,李卯卯当时看了也愣了好半天,他这辈子都认为自己世界第一帅,从没服过谁,但是杨集这张脸真正让他看到了什么叫美的震撼人心,这要生在个女人身上,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主。
想到皇上当时看他的那个眼神,李卯卯现在还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那是猎人盯住猎物的眼神,又专注又凶狠满是邪气,李卯卯是喜欢男的,可他对被个不认识的男的这样那样很有意见。
李卯卯摸了摸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他躺回床上,开始琢磨这事,说起来,当时他被吓傻了,很多细节他没时间去想。
现在想想,从吴总管突然叫他换衣服去御前伺候开始,事情就已经不对劲了,李卯卯决定把他从醒来到现在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杨集在宫里快八年了,吴力在宫里的时间更是早的多,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吴力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看不惯别人欺辱杨集,为什么之前他没有帮杨集一把,偏偏是现在才出手呢?
还有,就算是打算提拔杨集,为什么一下子就把他送到皇帝跟前去,让皇帝能看到他,吴力明明知道杨集是罪臣之子,当朝皇帝最忌讳结党营私,根本不可能对他喜爱,甚至还会得罪皇帝,吴力这么做图什么呢。
第三点,李卯卯在端那碗漱口水时,走的明明很稳,地上更是空无一物,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脚底下一绊,人就倒了下去。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在他和皇帝的直接连线上,边缘只有吴力一个人。
一阵风顺着半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李卯卯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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