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宝珠修为在身耳聪目明,将叔叔婶婶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中讪笑,面上只做不知,继续啃着甜甜的糖糕,还能分出心神冲馋的着急上火的温明义做鬼脸。
被小儿子闹一回,温满福已经收敛了神色,郑重将包好的灵芝交到女婿手里,托他尽快换成银两。郭玉华并不推辞,也不耽搁时间,让媳妇儿留下吃过午饭再回,自己先往镇上去打听消息。
这一来二去的已经到了半晌午,田秀花照例带着李秀芬张妍进灶间做饭。温华便继续逗弄温宝珠,让她带自己去看两头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野牛。
温宝珠挺喜欢温华身上柔和活泼的气息,任由她抱着自己逗弄。田老太看女儿孙女凑一块儿叨咕便觉得可乐,再一看两个魂不守舍的儿媳妇,多少好心情又都败了个干净。
她也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和她们说清楚:“不管姑爷能将灵芝卖出什么价,那都是宝珠的东西,和你们没关系。你们要钱要房要田地,想着要过上好日子,自去和你们的夫婿儿子们商量,可管不到二房头上去。”
李秀芬和张妍平日里没少被田秀花收拾,倒不敢再她面前造次,只能暂时收了作妖的心。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郭玉华再来时便没带着温华,只一个人笑的开怀:“也是咱家运气好,正遇上县太爷急需灵芝。那据说是京中来的太医看了我进上的这丛连说可用,县太爷直接给我封了个一百两的大封!”
一百两银子,比之前预估的价格翻了一番,温满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郭玉华亦是高兴——他家想将生意往县城里挪已经计划了许久,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这回能够面见县太爷一回,正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机会。
老爷子将十个小元宝抓了满手,唯有实实在在的重量才能让他相信这一切不是做梦。看温宝珠也眼巴巴的望着他,温满福哈哈一笑,将所有元宝都塞进小姑娘的围兜口袋里。
小丫头稳了稳下盘才好悬没摔一跤,嘟着嘴不满的冲自家爷嚷嚷:“放我兜里干啥呀?我才不替你拿着,好重嘞!”
看她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老太太哪里耐得住,赶紧给她一个个掏出来,让田小琴找地方藏好。温满福则是半开玩笑半警告的开口道:“这是好东西,你叔叔伯伯们想要,我还不给他们呢。你自个儿好好收着,以后买肉吃买衣裳穿。”
温宝珠这才“勉为其难”的点头:“那好吧,娘你替我好好藏着,别被老鼠拖走了。”
田小琴也是胆识过人,真顶着妯娌叔伯的眼神将银子捧回了屋里,关上门窸窸窣窣也不知道到底放在哪儿了。温贵看的眼睛都红了,又不敢和亲爹顶牛,一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温满福越发厌烦他这样子:“我早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不假,但各有各的命!你侄女儿这样出门能捡钱的运气轮不到你,就踏踏实实的种地,别见天儿想占便宜不劳而获,我可不惯着你!”
“得了得了,谁不知道这家里就老三是你儿子,我和大哥都是捡来的!”温贵也是口不择言,伸手一指温宝珠:“她一个小丫头,以后总要嫁出去,现在不让她给咱家留点儿好处,咱家凭什么白养活她?”
“我闺女是我自己养的,可没花你一个铜板。”温富表情不善的上前一步挡在温宝珠面前:“谁和你咱家咱家?亲兄弟明算账,我二房赚银两凭什么给你三房用?”
常年笑嘻嘻的老好人黑了脸,温贵还真有几分惧怕,支支吾吾不敢再说什么。温宝珠却是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是活在一个屋檐下,当兄弟的怎能心平气和看着哪一个过好日子,自己却辛苦挣扎呢?
可要她拿出好处来贴补叔伯,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小姑娘想的脑仁疼,干脆闭上眼睛装傻。
“小囡是困了?”一直注意她的田秀花赶紧将人抱起来,一边轻轻拍着:“想睡就睡一会儿,小孩子多睡觉才长得高。”
原本只想躲个风头的温宝珠满头黑线,却不知是不是这怀抱太温暖,不过几息之间,竟然真的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灶间传来米面糊锅的香味。
温宝珠没急着起床。趁着四周安静,她正好想一想今后该怎么走下去。然而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反而越发容易引起家中矛盾,甚至兄弟阋墙。
田田感受到她的焦躁不安,忍不住劝道:“您想怎样做就怎样呗,为什么非得考虑别人如何自处啊?您喜欢谁,就让谁过的好。讨厌谁,就懒得搭理谁,不是挺简单的吗?”
温宝珠一愣,心中豁然开朗。她本没想过要做个十全十美的好人,为何不能干脆率性而为?面面俱到多累,不如快意恩仇。至于害怕恩将仇报——她也自由能力将仇视她的人给彻彻底底的摁下去。
田秀花进门叫小丫头起床吃饭,便看见温宝珠心情大好的冲她眨眼睛,煞有介事的与她说自己的决定:“我总觉得家中老鼠多,银子放着不安全,要么统统拿出来花掉吧!”
老太太只当她开玩笑,配合着问她:“小囡准备怎么花?”
“那可简单了!”温宝珠小手一拍,大大方方的把话说出来:“小叔不是说买田地盖房子么?我就给你和我爷买田地,给我爹娘盖房子!”
她说这话时,田秀花已经抱着她进了堂屋。一桌子男丁听着她豪言壮语表情不一,唯有温满福和温富乐得开怀:“好丫头,你可真舍得?”
“我真舍得,咱们这就花钱去吧。”温宝珠直扑他爹怀里:“让娘把钱都拿出来,你和我爷平分了,让爷再多买田地种粮食,以后我日日可以吃细面。”
“到底还是个只顾着吃的孩子呢,”温满福将人抱过来讲道理:“便是要买田地,也该是你买——写在你名下,归你所有,你明白吗?”
然而眼看这几天越发听话的小丫头却突然刁蛮起来,捂着耳朵直摇头:“就不就不,你们得按我说的做。不听我的,我就……我就……我就不吃饭!”
要说绝食这一招,放在儿孙里只会招来老爷子一顿饿,可温宝珠说出来,温满福就没辙了。父子俩两人对视一眼,准备先糊弄过去,没想小丫头较真到底,非要她娘把银两拿出来分好了才肯吃饭。
田小琴倒比公爹和夫婿更心大一些,劝说的话也敞亮:“宝珠福气大,更识好歹。总归她是旺家又不是败家,就按她说的办吧。”
被这话一提醒,温满福也转过弯来。无论买田还是盖屋子都是好事儿,且用出来的银两可比藏在家里的更稳妥的多。再思附温宝珠几次提到家中“老鼠”,温满福若有所思,干脆的点头将一半的元宝拿起来收好:“我吃过午饭就去找村长商量看看,今儿就给你把这五十两花出去。”
“好呀好呀!”温宝珠连连拍手,总算笑开了怀:“我最喜欢爷啦~”
温富却是有些为难,父母在不分家,他可不好真盖房子,说不得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
“宝珠让你盖,你就找地儿盖去。”看出次子的犹豫,温满福大气挥手:“等会儿我和村长把话说明白,保证没人传闲话。”
温宝珠一边吃面一边点头,她就是不想和大房三房住一块儿,等屋子盖好了想法子把爷和婆忽悠过来一起住。
岭头村地广人稀,虽然良田不多,但荒山荒地成片。温满福带着温富和温宝珠往村长家走一趟,便拿下了靠近马蹄岭山脚的约莫八十亩荒地。
办理地契需去县里造册,如今不过是写了个书面协议。村长得了温家人给的好处,办事儿挺积极,拍胸脯答应过两天就带他们一块儿进城将手续办妥。
温满福一辈子没去过县城几回,更别说还得进衙门。虽然没做坏事儿,真站在里头,仍免不了腿脚发抖。好在县衙的文书态度温和,并无刁难之意,验明正身核对账簿便给他盖上印章,从此那片荒地便归温满福所有。
拿着薄薄一页纸,温满福突然不知该作何心情。多少年才奋斗出一间大屋儿孙满堂,靠着三亩水田养活一家老小。眼见着儿孙长大,他也越发力不从心,没想小孙女不过往山里走了两回,就彻底解决了他的顾虑。
温富笑嘻嘻拍老爹马屁:“您要是能把这些地都开出来,那可得成咱们岭头村头一份的地主老爷了。”
老爷子随手敲他一把,抖着眉毛斜睨他:“你闺女还等着你给她盖新房呢,你到底找好了在哪儿打地基没有?”
“就咱们隔壁老王头那破房子呗。”温富早有打算:“他给我开价十两银子,我告诉他我是推了重建,不是修修补补立刻要住的,最多给他六两,他爱卖不卖。”
“那他答应了?”
“他哪能做得了主,还不得问他儿子去?”温富嗤道:“当爹当到这份上也是够惨的,被儿子拿捏的像个孙子。”
“莫说别人闲话,做好自己的事儿。”温满福语气淡淡:“不肖子孙世代都有,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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