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什么打?”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
下一刻,明崖手上的力气都被化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松开手,手臂无力地垂落身侧。
蓝衣孩童迅速跑掉,回头对他做鬼脸。
蔺怀眼里一喜,行礼道:“先生。”
“这才对嘛,大家都要好好相处。”一道白袍身影出现。
他还穿着学堂里夫子的袍子,手持一把戒尺。身后跟着一行人,有的是学堂里的弟子,还有的穿着执法堂的黑金色袍服。
他是执法堂的长老柳双,同时也是学堂夫子,专门讲授门派规矩。
柳双转向明崖,疾言厉色:“学堂禁止内斗,你是不想待了吗?”
明崖面色冷凝:“学生不是故意内斗,是下学之后被强行带过来的。”
蓝袍孩童却哭喊道:“说谎,是你先动手的。先生,他打人可凶了。”
又有一个小孩撩起袖子:“先生你看,他把我手都打青了。”
“蔺怀,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双缓声问道。
蔺怀行了个礼,恭敬道:“弟子下学路过此地,发现有人在打闹,便过来试图阻止。谁知这人不听劝阻,非要动手。弟子只得出手拦下他,哪知他灵力突兀间暴涨,竟……是弟子无用。”
“先生,不是那样的,他们在说谎。”明崖身旁一个小孩开口道。
“我们就是被蔺怀带过来的,他在骗您。”
柳双抬眼,冷淡道:“我看你们挺厉害的,怎么做过的事都不敢认么?”
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们没有——”身后小孩刚要说话,明崖转身捂住他的嘴,做了噤声的动作。
明崖转向柳双,郑重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弟子下学被这个筑基期师兄带过来。他们担心我才跟过来,此事与他们都无关。”
柳双问道:“这么说来,都是你一人的错?”
柳双身后,蓝衣孩童带着两个小孩对明崖做鬼脸,身子扭来扭去,极尽嚣张。
明崖紧紧握拳,道:“弟子没有做错,句句都是实话。”
他额上还有伤口,周围的小孩身上也都有些破口。
明崖实际年岁比他们都大,力道控制得极好,他自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道歉。
可是另一边却不一样,说动手却是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稍微有些疼了,就躲到蔺怀身后,一点亏也不想吃。
柳双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做错了事情就要勇于承认,为了逃避责任而说谎,更是不该!”
“弟子没有做错。”明崖道。
柳双走近两步,停在明崖身前:“你不认错?”
他低头俯视明崖,降下威压,强迫他跪下。
明崖全身颤抖,拳头握得死紧。
他难以控制气息,周身魔息涌动,却难以抵挡深重的威压。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注意。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我没有做错。”明崖低着头,露出的脖颈之上,渐渐起了汗意。
他的膝盖止不住颤抖,却始终强撑着不曾弯下过。
真是块犟骨头。
再逼下去,这双腿怕是要被折断。
柳双面色不虞,撤去威压,道:“纠集弟子门派内斗,死不认错,毫无悔改之心。既然如此,带去执法堂。”
众人哗然。
孩子间打闹本就是常事。
说是禁止内斗,可大多情况下都是玩闹而已。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弄出重伤或者人命,才会严惩。
这两边都好好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伤,怎么就要把人送去执法堂了?
饶是如此,也没有人劝阻。
规矩就是规矩,只不过以前从来没有人遵守而已。
柳双并没有违反规定,他们无从置喙。
一身黑衣的执法堂弟子围上来。
准备的还真是齐全。
明崖眼眸沉沉,没有说话。
他的手在腕间细丝抚过,片刻之后重又放了回去。
他不过是一个七岁孩童,谁会刻意针对他?
针对的,只是他身后的殷翎罢了。
蔺怀状似无辜,问道:“先生,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学堂啊?”
柳双道:“以后都不能了。”
蔺怀啊了一声:“真可惜。”
“先生,我们好疼啊,就这么放他走了?”蓝衣孩童嚷嚷道。
柳双扫他一眼:“你想如何?”
他笑嘻嘻的:“之前他还想逼我们跪下来磕头呢,现在怎么样也得给我们挨个磕头吧。”
柳双看向执法堂弟子。
明崖只感觉有两只手按在自己肩膀上。
他尽力挣动,却有两个黑环扣在手上,刹那间所有灵力都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这两个黑环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漆黑色的,极为沉重。
黑环下坠,边缘锋利,割得明崖的手腕疼痛不已。
肩上两只手猛地发力,就要逼他跪下。
“且慢。”
一道声音裹着魂力而来,语气散漫,却如一柄重锤,直直砸在在场所有人心口。
声如玉碎,清冽中带着冷意。
不像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倒像是从意识深处响起,在脑海中炸开一般。
明崖直起身,只见人群分开,殷翎缓缓向他走来。
“放开他。”殷翎沉声道。
执法堂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犹豫着伸出手,想解开明崖手上束缚。
“等着!”柳双嘲讽道,“原来森罗殿的规矩都是为少殿主定的。少殿主受了委屈,规矩便是铁令,有责任的人必须受罚,少罚一日、一时都不行;少殿主的人犯了错,规矩便形同虚设,想不遵守就不遵守。”
执法堂弟子又停住了。
殷翎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明崖,问道:“为什么不叫我?”
他在旁边等了许久,谁知这小孩死犟到底,就是不向他求助。
明崖摇摇头道:“哥哥不用管我。”
明崖知道,自己百口莫辩,而殷翎刚刚开始接触殿中事务,正是在长老面前刷好感的关键时期,怎么能因为他一人留下徇私的话柄。
无论蔺怀是否和柳双串通,殷翎和他都已经处在不利的境地。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的冲动。
他的确做错了,错在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最坏情况便强出头。
殷翎走向明崖。
柳双挡在他身前:“少殿主是执意要徇私了?”
“放开他。”殷翎淡声道。
柳双神识一扫,周围看热闹的要么是学堂里的孩童,要么是住在周围的普通弟子。
往日里支持殷翎的几个老家伙都不在。
他们都不在,道理也在他这边,这个练气初期有什么好怕的?
柳双放下心,语气轻松许多:“少殿主,不是我无情,而是规矩如此。我是执法堂长老,他犯了错,便要接受惩罚。”
明崖手腕上的黑环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配有专门的钥匙。
莫说殷翎不可能强行弄开,就算真有那种力量,黑环断开的同时,明崖的双手也将不保。
殷翎面色不变。
他抬眼看向柳双,眼如寒潭,冰寒幽深,透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殷翎薄唇微启:“你是不是以为,我的耐心很好?”
柳双有恃无恐,甚至对他扬起一个微笑:“希望少殿主能够谅解。”
下一刻,他的面色变得惨白。
柳双整个人忽而被提到半空,他低垂着头,两只手在脖子上抓着什么,两条腿无力地挣动。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殷翎冷冷笑道:“招月捡你回来,让你当执法堂的长老。目无法度,颠倒黑白,为泄私愤污蔑一个七岁小孩,你可真能。”
柳双整个人像是一只缺水的鱼,他挣扎道:“他犯了错,我按照规矩办事,有什么不行?”
下一刻,那只巨手似乎掐得更紧了。
柳双努力挣扎,金丹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却难以撼动那只巨手分毫。
殷翎问道:“他什么时候犯了错?”
柳双呼吸困难,挣扎道:“你先……放我下来。”
殷翎不答,只是回头看向明崖。
柳双无奈,对黑衣弟子们道:“放开……他。”
咔咔两声,黑环被解开。
巨手松开,柳双落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心中暗喜。
无论如何,只要今天这个以权谋私的话柄留下了,就是殷翎永远也抹不去的污点。
没有谁会支持一个目无法纪的领导者。
殷翎走到明崖身旁,执法堂弟子齐齐后退。
殷翎半蹲下来,捏起明崖的手,看他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
红痕又宽又深,边缘的皮肉卷起,看上去颇为狰狞。
殷翎问道:“疼么?”
明崖摇摇头。
殷翎伸手在上面戳了戳,明崖的手无法控制地往回抽。
“疼就说,有危险就喊我,别死撑。”殷翎取出药膏让明崖拿着,一手握住明崖的手,另一只手给他上药。
他心情不太好,上药的手法简单粗暴。明崖一边疼得脸直抽抽,一边忍不住笑起。
蔺怀躲在不远处,面色紧绷,直直盯着明崖,眼里满是嫉妒与愤恨。
明崖瞟他一眼,又转了回来。
柳双缓过气来,还想说什么。
却见殷翎上完药起身,手里出现一块留影石。
原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法宝,这个留影石就是其中之一。
殷翎灌入灵力,影像自留影石中升起,浮现在半空中。
无论画面还是声音,都是鲜明的。
殷翎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留了下来。
最尴尬的是,之前蔺怀还没有出手的时候,柳双就带着一行人隐在一旁,而等到明崖魔族体质爆发占了上风,他才优哉游哉地出来,还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嘴脸。
这一切,都被殷翎完全存了下来,在场所有人都能看见。
影像消失。
殷翎把手里的留影石抛了抛,遗憾道:“执法堂长老,看来是要换个人做了。”
柳双脸色惨白,他什么也不再顾忌,几乎是一瞬间就闪到殷翎身前,一掌拍出,就要夺走留影石。
殷翎静静看着他靠近,抬手在身前化出一道镜面。
柳双来不及收手,手掌印上镜面,所有灵力都反噬给自身。
一口血立时喷出。
殷翎话中分明有些怜悯:“何必呢?”
赔上自己的一切,反倒成全了殷翎的威名。
殷翎其实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着急证明自己。
他的修为如何,三月之后,自有定论。
而今天这一出过后,想必无人敢再提任何练气初期的话了,也不会再认为他好拿捏。
这么一出好戏,是柳双亲自送上门的。
“我是执法堂长老,管的是殿内法度,可我看不明白。”柳双下巴上满是鲜血,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索性敞开了说,“是你自己同意要去蛇林的,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什么要罚招月师兄?招月师兄脾性好,他何曾对不起你,难道非要他也失去修为被困在蛇林,你和殿主才能满意吗?”
“你在殿主眼里是块宝,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那招月师兄就合该累死累活还吃力不讨好么?”
柳双看着殷翎,缓缓笑起:“森罗殿里,多少妖族的命都是他捡回来的。救命之恩,万死不辞。少殿主,你以为我们往日敬你,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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