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安妧与齐衡并不知道两位姨娘之间的冷嘲热讽,仍旧在亭子里悠闲的读书作画。

    她拿着笔,难得细心的描绘着园中的景致,倒是能够静下心来,齐衡捧着书看她侧脸,见她认真,微微笑了笑,垂首继续看着。

    才读了两行,就听安妧‘哎呀’一声,齐衡不由得抬头去看,就见她瘪着嘴,捏着笔皱眉,似乎是画错了,满脸的愁苦,忍不住起身过去看,“怎么了?”

    安妧有些垂头丧气,拿着笔看向他,道,“我一下手抖,给画歪了……你看……”

    齐衡过去一瞧,她本在画荷花池对面的楼阁,歪歪扭扭,忍不住笑道,“难得你画成这样了,若毁了倒也可惜,过来,”他揽过安妧,握住她抓着毛笔的手,与她一起描绘,将那处歪歪扭扭添了两笔,画作了墙壁上的裂缝,倒也能看,“这下便瞧不出来了,不过你可得小心了,若再画歪

    了,这楼可就遍布裂痕,怕是要塌了。”

    她哪还有心思画画,只是侧头看他俊美的脸庞,当真是赏心悦目。

    “……你就会取笑我,”安妧噘嘴看着那道裂缝,也算是巧妙,可作画实在不是她所擅长的,干脆把笔推给他,“我不想画了,你接着画吧。”

    “……你这画了一半,就推给我了,当真不讲道理,”齐衡看着她只勾了个大概的画纸,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画便扔了呗,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随意涂鸦而已,”安妧才不在意这个,她往日没事闲来就瞎画两笔,成品没几个,扔的却不少,干脆跑到池畔玩水喂鱼去了。

    “……你小心些,别踩空了,”齐衡看她贪玩,忍不住叮嘱两句,目光落在画上,若丢了还觉得可惜,只好接着画了下去。

    两人在池边玩玩闹闹,便过了悠闲的一日,这画未完,齐衡便让红缨给拿去了书房先搁着,待日后有了空闲,继续完成。

    他们好不容易解开了彼此心结,安妧才断断续续将她与萧旋的过往说给齐衡听,齐衡刻意没有提起韩子苓已经与自己说过,只是在她追问时,谈及是自己知晓一切后,韩子苓才在红穗请求下上门讲清,至于那未完的花木兰,也是韩子苓告诉他的,安妧这才明白他会想起排戏给自己看,倒是感念韩子苓与红穗的相助。

    齐衡为了让她安心,还在休沐带她去了建州的道观,为萧旋祭拜,也算是完成了安妧的心愿。

    既解开了心结,两人更能开诚布公的闲聊了,眼看七月将至,安妧决定在七夕时给齐衡绣个香囊,也算是表达自己的一份真心。

    汗巾荷包绣的都比较简单,可若绣七夕香囊,就必得能传情才是,安妧倒是想给齐衡绣一个鸳鸯并蒂莲的绣花图样,但瞧着就难上加难,怕是她还没绣好,这双手就要扎废了。

    她正在愁眉苦脸,就听到红缨进来通报,“大娘子,薛姨娘给你来请安了。”

    安妧抬头有些意外,不过楚若兰和薛芸娘都是聪明人,隔三差五就会特意过来给自己请安用以示好,也就不奇怪了,“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薛芸娘与女使白霜进来了,朝她盈盈行礼,“给大娘子请安。”

    安妧放下手头的绣花图样,抬头看她,“我不是说了夏季炎热,你不用特意过来给我请安吗?”

    薛芸娘微微一笑,从白霜手里拿过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恭敬的递上去,“大娘子体恤,奴婢没什么能报答的,闲来无事便绣了这方帕子,能让大娘子用着舒心便是福气了。”

    她有心,安妧自然不会推拒,接了过来,展开一瞧,绣的是一棵石榴树,上面结着饱满的石榴果子,既喜庆又好看,绣工当真活灵活现,那颗颗的石榴籽仿佛要蹦出来一样,极为讨喜,“你绣的真好啊!这石榴绣的跟真的一样!”

    “大娘子过誉了,奴婢也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绣的罢了,大娘子若喜欢,奴婢回头再给你绣个玫瑰样子的插屏摆着瞧,倒也有趣,”薛芸娘见她毫不掩饰喜爱之色,既没有沾沾自喜,也没卖弄技艺,反而谦虚的说道。

    安妧见她绣工这么好,立刻想到自己为难的事情,赶忙道,“正好,你绣工好,快帮我想想,我想给元若……我是说官人绣个香囊,可怎么都拿不准主意,我绣工不好,就算想绣那并蒂莲花都

    为难的紧,你这么厉害,帮我想个法子成吗?”

    薛芸娘比她只小几岁,又是深闺长大,只知这位安大娘子出身武家,不拘小节,可今日才真正知晓她不遮掩自身短处,倒是觉得有趣,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娘子不觉得奴婢技艺粗糙,那奴婢

    就斗胆帮您选一选,只当是报答大娘子当初的恩情。”

    她一直觉得安妧能接纳自己入府是救了自己,否则便会被宣平侯夫人肆意摆弄,当做棋子,在齐家纵然不得宠爱,却能安静度日,若换了任何一位主母,怕是会嫉妒自己容貌而遭受苛待,自然愿意真心待人,瞧了瞧安妧手里的样子,又看过她自己绣的几个样子,不禁有些为难起来。

    “……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直说吧,我不适合绣这些鸳鸯,莲花的,是吧?”看她难得露出为难的样子,安妧也觉得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我当年就多跟母亲学学女红了……唉!”

    她这样垂头丧气,薛芸娘都忍不住低低笑了一下,才开口道,“大娘子也不必灰心,我只是在想,如何将这纹样稍稍简化,能让您绣的趁手,既漂亮,又不会繁琐,这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真的?!”安妧一听瞪大眼睛看向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在闪光一样,双手合十,“要是你真的能帮我,那我可太感谢你了!”

    “奴婢怎配大娘子一句感谢,实在是不敢当,”薛芸娘赶忙起身要行礼,结果被安妧一把拉住,当下站立不稳,坐在她身边的榻上了。

    “你就别这么多礼节了,快教我怎么绣吧,我这速度,乌龟爬都比我绣花还快,再磨磨蹭蹭,就得等下个七夕才能绣好了!”安妧是个急性子,哪能看她在那掉书袋没完没了,扯着她就要去拿绸子,描纹样。

    薛芸娘愣了愣,也是无计可施,只好随她拉扯,拿了炭笔,在绸子上细细描绘,帮她描出两个纹样,这样香囊一边是鸳鸯戏水,另一边却是并蒂莲花,七夕若送给齐衡,必然会让他高兴。

    “……你太看得起我了吧,居然让我绣两个面?”安妧目瞪口呆的看她描的那样复杂,只觉得脑仁都要疼了,“只绣一个不成吗?”

    薛芸娘立刻摇头,坚定的看着她,“大娘子若想七夕送给小公爷,自然要全心全意才是,鸳鸯戏水并蒂莲,是再好不过的兆头了。”

    安妧有些无言以对,她本来只是想让薛芸娘稍微帮一下忙,绣个简单的,结果没想到,这位姨娘竟比自己还上心,看着又不像是为了讨好自己借机讨好齐衡,而是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着想。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况且齐衡若真的看到自己能绣出这样的香囊,必然会更加开心,也算是弥补前段日子因为萧旋闹出的祸事,当下坚定了信心,在薛芸娘的指导下,开始绣花。

    她技艺生疏,薛芸娘倒也巧妙,帮她省去了许多繁琐复杂的绣法,索性用各色比较相近的丝线代替绣工,来渲染出鸳鸯毛色的变幻,替代技艺形成的莲花层次,针法又比较单一,倒是让安妧信心大增,按照她的方法,每天都绣的极为认真,几日下来,竟是大有长进,那鸳鸯的毛发倒是细腻干净,比大葱一样的竹子好的太多了。

    这日齐衡回来的比较早,便在书房换好了常服直接去了后院,还故意不让人通报,瞧瞧进门,就瞧见安妧和薛芸娘正在榻上绣花,脸色不由得变了变,轻咳了一声。

    他这一咳嗽,吓了两人一跳,安妧见他回来了,赶忙把绣绷藏起来,与薛芸娘一同起身相迎,“你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薛芸娘见他回来了,立刻恭敬的微微垂首,上前行了个礼,“奴婢给小公爷请安,”又看向安妧,道,“既然小公爷回来,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话说完,倒也不看齐衡的反应,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她没有丝毫行差踏错,连一丝眼神都不曾分给自己,齐衡不禁有些意外,看向安妧,却见安妧也正瞧着自己,不免有些尴尬,“……你瞧我做什么?”

    安妧挑挑眉头,凑近他,故意眯起眼睛打量他,直打量的齐衡戒备心大起,退后几步,才道,“你就对她,一点都不在意?”

    “自然不在意,我与她本就不相识,不过是看了宣平侯夫人的面子才没将她送回去,你若再试探,我便让人将她打发出去,免得你惦记,”且不说以前他就不在意这个女子,如今知晓安妧心意,更不可能接纳其他人了,立刻断然拒绝。

    “好好好,我不过就随口一说,又不是试探你真心,我只是觉得……薛芸娘这么好,当真是个好姑娘,你若真喜欢,倒也无妨……”与薛芸娘这样的女子共侍一夫,安妧倒还真的能接受,至于

    楚若兰,算了吧。

    齐衡立刻敛起温和,皱眉瞪向她,沉声道,“你还浑说!”

    “我不说我不说,不说了!真是的……你又没被庶母苛待过,干嘛对妾室深仇大恨的……人家又没偷你东西,”安妧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头甜着呢,拉拉他胳膊,道,“我日后都不说了,还不行吗?”

    “你每次都是讨了便宜还卖乖!”齐衡看她一笑就绷不住脸了,顺着台阶就下来了,与她去榻上坐着,“她这几日都来你这,难道不是为着讨好你,让我多去她那里几次吗?”

    “胡说什么呢,她是来帮我绣……”安妧说了一半,突然顿住,抬眼看他,“你想从我嘴里套话,我偏不说,反正人家可不是来讨好你的,别多想了,薛姑娘可聪慧着呢,你才不配她,日后我定要寻个好人家,把她风风光光的送出去才行,对了,你跟林臻不是好友吗,他有没有品貌端正的人选,能接受薛姑娘做正妻的,我们把她嫁出去吧!”

    齐衡当真是哭笑不得,看着她突然来了兴致,万般无奈,“你这是做媒人做的上心了?前段时日好不容易将红穗嫁了,这会子又要把她嫁出去,难不成你日后要将府里的妾室女使,个个都觅得如意郎君才算安生?”

    “薛姑娘相貌标志,品行端正,总不能让她在府里头受委屈,择个好人家嫁了才是对人家负责,你若不肯,那我寻个好日子,将她认作干妹妹,我就不信,建州城里头谁能对安国公府的义妹非议良多!”安妧看他没个正经还取笑自己,立刻就急了。

    “我与你玩笑,你怎的还与我争辩上了,好,你要嫁她,我便去与荣远说道几句,不许真的置气,”齐衡看她脾气上来了,倒也好性子的哄她,还乐此不疲,想了想又道,“说起这个……荣远兄也是品貌端正,可惜出身世家,若让妾室做正妻,不免失了身份,否则,那位……姑娘,倒是可以托付终身。”

    “得了吧,那个林臻哪配的上薛芸娘?你看他身边那么多行首小妾的,他还能洁身自好?别抬举他了!”安妧可看不上林臻那浪荡公子了,即便他富甲一方,还不是流连万花丛中,怎配的上犹

    如雪莲的薛芸娘,当下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齐衡看她这么反对林臻,倒是有些不平,“你只看荣远喜爱美人,身边妾室众多,却不知他身边人不过过眼云烟,逢场作戏罢了,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个人,遍寻未果,他会选择经商也是为了找到那人,大江南北,已然寻了四五个年头了,否则以他的相貌身家,岂会至今未娶?”

    “哦……那林臻还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等田地?”安妧当他扯谎,半信半疑,瞅着齐衡哼了一声。

    “你若不信,我这就去找那女子的画像,我记得那女子……也生的如花似玉,姓……仿佛是……姓……”齐衡起身去书案上四处翻找,努力回忆那女子的样貌姓氏,可惜记忆模糊,翻了半天,看向安妧,“我放在这儿的画像你可瞧到了?”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放的,我又没动过,”安妧耸了耸肩膀,背着手晃悠过去,探头探脑的东瞅瞅西找找,“你这里乱成这样,也要赖我,明明是你乱丢乱放的。”

    齐衡一边翻一边抬头看她,抿了抿唇,道,“你有这说嘴的功夫,十张画也找到了。”

    “你这人真不讲理,刚还说一张,回头就与我要十张,拿我当冤大头讹啊?”安妧朝他撇嘴,倒是开始帮着翻找,两人把书桌和柜子都翻了个遍,还是毫无头绪。

    “罢了,待改日我遇到荣远,再与他要一张便是了,”齐衡无奈的挠头,只得放弃。

    安妧无所谓的撇嘴,压根不信林臻会这么情深义重,看着就轻浮的男人,得了吧,才不会让他祸害薛芸娘呢!

    别做梦了,哼!

    此时身在杭州的林臻,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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