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漠然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 衬衣上的些许皱痕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一颗本就摇摇欲坠的扣子跌落在地。
轰焦冻瞥视那粒扣子半晌没有动作──现在连这种麻烦都称不上的小事都会让能让他感觉到祸不单行。
也不知是在和什么较劲的轰焦冻半晌才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弯下、身来去捡,在指尖碰触到扣子的霎时间, 床下的一样东西突兀地钻进余光里。
轰焦冻并不是会做多余的事情的人, 他现在应该收好东西下楼去找花野弥生, 而不是对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露出戒备和谨慎的神情。
但人的第六感是个很奇特的东西,它现在伸出尖锐地指甲,在大脑皮层轻轻地剐蹭着,仿佛他不顺从它的意愿就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指尖半路改变轨迹,鬼使神差地将那东西从床底的最角落里拨弄出来。
那是一张布满灰尘的照片, 指腹轻轻来回擦拭几下就变得清晰起来──
心悸的感觉冷不防失重了一下。
双眼猛然睁大,异色的瞳孔因为惊疑而剧烈地收缩了一瞬, 脸部的神经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失去了知觉般僵硬地凝固着,无法再表达情绪, 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空白。
老旧的照片零落散布着斑驳的痕迹。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灰沉沉的牛仔外套, 笑容绚丽, 和身后一望无际的垃圾山格格不入。
一个黑发的少年被女孩揪扯着胳膊站在她的身侧,他似乎对拍照这种事情很不情愿,用手捂住脸严严实实地遮挡住自己的五官。
而拍照的那个人反而对自己没办法出现在照片里感到不甘心, 于是朝着那两人的方向比了个剪刀手, 把把独属于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拍了进去。
轰焦冻的视线几乎要在这张老旧照片里小女孩的脸上烧出个洞来。
啊终于找到了。
屡次三番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黎明的到来并没有让老城区冲破黑暗, 顶多就只是有点蒙蒙亮, 稍稍有点能见度而已。
花野弥生一路上紧紧牵着爆豪胜己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 以此来汲取安全感,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不见。
她的眼眶有些微红,但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荡漾着欣喜的气息。
可是心情愉快的似乎只有她一个。
有点怪怪的。
花野弥生稍稍偏过头去观察身后的人。
一直凝望着她背影的绿谷出久在对上她视线的前一秒便垂下眼眸,露出疲惫困顿的神色来,就差把“不要理我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没精力让我好好静静”写在脸上了。
是太累吧或者是被这里的生存法则给吓到了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花野弥生估算了一下距离,语调轻快地鼓励着他们。
虽然他们已经对老城区有基本的了解,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阴郁负面的情绪,这就让她放心了。
现在只差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补充食物和睡眠了。
爆豪胜己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空荡荡的小路,周身被青灰色的晨光笼罩着,让奶金色的头发和红宝石般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
“嗯。”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似乎终于无法忍受这奇怪的气氛,切岛锐儿郎故作轻松地上前搭话,“一听到你这话就感觉有动力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大吃一顿然后睡个懒觉。”
花野弥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一丝安抚地味道,让切岛锐儿郎感觉被棉花糖包围着,又甜又软。
啊这种治愈系的女孩子果然都是天使啊
然而她略带调笑地话语却让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睡个懒觉倒是没什么,大吃一顿就有点困难了,那里就只有面包和牛奶。”
面包和牛奶
等等
不会吧
这两样东西难道很常见吗
除了少女之外所有人都僵住了脚步,诡异的沉默弥漫着。
花野弥生不得不随着爆豪胜己的动作一起停下脚步,“怎么了”
爆豪胜己微微垂下眼睑,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一层淡淡的阴影,“没什么。”
绿谷出久见花野弥生投来疑惑的目光,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们昨天遇见了一个老人,他给了我们一些面包和牛奶。”
花野弥生愣住这描述一听就知道是霍斯曼,整个老城区拥有这种食物的只有他了。
其实交易所有很多食物可以选择,但霍斯曼只对这两样情有独钟,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候她每天都跟着霍斯曼吃这些当然不敢挑食了难道嫌命长吗
遇到了几只好像不能杀的老鼠。
花野弥生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所谓的老鼠指的不是本地居民而是他们啊
她还天真地以为霍斯曼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看到他们,又根据她身上一样的校服推测出他们认识,这才提醒她的
早知道出来之前应该先问清楚,自己还是太不冷静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以她对霍斯曼的了解,他应该是扔下东西就走了,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交流。
不过“不能杀”是什么意思难道霍斯曼有什么不杀“外来者”的规矩吗
花野弥生不确定,因为她在老城区生活的那段时间从没有见过“外来者”。
啊当一个人开始说谎的时候,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让它变得更无懈可击,还要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难道她以后要走上匹诺曹之路吗
真是太倒霉了,还是尽快离开流星街去安全的城市吧要在库洛洛找到她之前和这些人分开。
要不然那个一肚子坏水的讨厌鬼肯定会做多余的事给她添无尽的麻烦
花野弥生不敢有一丝松懈,把之前对轰焦冻的说辞谨慎地过一遍后才故作惊讶地开口,“有那么巧吗收留我和轰君的是一个叫霍斯曼的医生啊,对了,他会说我们的语言。”
于是把关于语言的问题向他们解释了一遍,能和外界交流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但是现在没人在乎这个。
“是、是吗那太好了”脸上的笑容被撕扯地愈发自然,绿谷出久欣喜地弯着眼角,“我们现在是去他的住处吗会不会太给他添麻烦了他给我们留下食物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
他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人流露出的不寒而栗的恶意。
花野弥生的嘴角僵了一下,不自然地咽了咽喉咙,“应该应该不会吧,他虽然性格比较古怪,但其实人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收留我和轰君了。”
好像好像霍斯曼并没有说不准带他们回去
那、那应该就是允许的意思吧
上鸣电气和切岛锐儿郎面面相觑这个形容意外地有点贴切了一边杀意凌厉一边留下食物这种操作。
“快走吧。”爆豪胜己紧了紧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手,牵引着她往前,然后在她没注意的角度侧首冷静地看了眼绿谷出久。
什么都不要问。
绿谷出久终于坚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如被击碎的盔甲一般顿时散落,他麻木地点点头。
剩下的路尽是诡异的沉默。
但是花野弥生已经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了,满脑子都在纠结会不会被霍斯曼扫地出门。
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直到面对那张摇摇欲坠的木门时达到顶峰。
花野弥生不敢看身后的四人,一脸淡定从容地叩响门就连她也不敢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去,以前因为没注意差点被锤到地心里。
她觉得她马上就要被锤了。
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人是轰焦冻。
就像被一个铁锤砸到头顶时才发现它只是个充气模型。
花野弥生顿时一阵无语。
“呜呜呜轰啊啊啊”上鸣电气瞬间热泪盈眶。“我好想你”
切岛锐儿郎用一种感叹人生的口吻说,“总感觉一个世纪没有见面了。”
绿谷出久这下才露出真心实意地笑容来,“好见不见,轰。”
看到多出来的几张熟悉的面孔,轰焦冻错愕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朝少女问到,“你不是出去捡老鼠了吗”
三个人顿时石化,爆豪胜己刚刚软下来的神情烟消云散,语气不善道,“你是找事吗”
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问题,轰焦冻及时补救,“霍斯曼说她去嗯,我以为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是吗。”绿谷出久牵强地笑了笑。
于是原本应该感人肺腑的相聚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气氛这种东西一旦没有了就很难再重新凝聚了。
花野弥生望轰焦冻的身后探了探,疑惑地眨眨眼,“霍斯曼呢”
“他出去了。”轰焦冻说。
花野弥生诧异地挑起眉梢,“这个时间”
轰焦冻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当个称职的传话筒,“霍斯曼让我告诉你他离开几天去处理些事情,如果回来的时候看到我们住这里他让你准备好墓地。”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遮掩对他的厌恶。
轰焦冻觉得墓地应该不是为花野弥生准备的,而是让她为他们这些人送葬的。
花野弥生同样领会到了。
霍斯曼一直都是个喜欢独来独往且巢穴意识相当强的人,就算收留了花野弥生,也不代表和她有关系的人能够踏进这里,以前库洛洛他们也只能在房子外围打地铺而已。
虽然霍斯曼拒绝库洛洛大部分是因为看透了他的本质。
但似乎除了收留她,霍斯曼从来不会干涉她任何事情,哪怕后来发生了再多的事他也没有插手过,仿佛超过了某个范围就随便她自生自灭。
这个范围就是他的巢穴。
住在这里,就让你毫发无损。
离开这里,你和我毫无关系。
可花野弥生知道,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流星街人对闯入者能够付出的极限了。
而现在这种极限悄无声息的延伸了。
花野弥生知道是因为什么。
头顶悬着的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点了一下,仿佛有人在她耳边说
看在你还活着的份上,让你一次,别太过分。
“好了好了,快进来吧”花野弥生抿嘴一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轰焦冻侧开身,看着他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目光在笑意盈盈的少女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
当花野弥生把装满食物的黑色布袋拿出来的时候,切岛锐儿郎和上鸣电气恨不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但恐惧还是向食物的诱惑屈服了,立刻一拥而上。
被饥饿折磨那么久的人不管食速和食量都非常惊人,袋子里的食物瞬间就下去了一半。
“呜呜呜我从来不知道面包和牛奶原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上鸣电气几乎热泪盈眶。
“弥生,这是所有的食物吗”绿谷出久拦下了切岛锐儿郎的手后者正准备伸手拿第三个面包。
花野弥生正捧着脸盯着正在咀嚼面包的爆豪胜己,眼睛里的幸福感都要变成星光蔓延出来了,她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不用担心,随便吃吧。”
爆豪胜己的动作停了一下,花野弥生连忙紧张地问,“怎么了噎住了吗还是咬到舌头了”
他摇摇头,含糊不清地说,“没。”
她知道从哪里可以弄到食物。
绿谷出久立刻下了这个结论,但还是只拿出两个面包,将布袋打了个结推到一边。
“一人一半,尽量节约点,”绿谷出久掰开后分到每个人手上,“有轰在至少不用担心水源了,如果感觉不那么难受的话先喝水吧。”
上鸣电气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袋子,虽然很舍不得,但他知道绿谷说的有道理,他这两天实在是饿怕了,像现在这样半饱都没有的感觉都会觉得很幸福。
“我我我还有我”花野弥生现在正处于兴奋状态,她就像个急于得到夸奖的孩子般伸出手来,指尖凝结出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碎冰,“我现在也可以水了”
对少女的个性有所了解的人当然明白这代表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唰得射向一旁的轰焦冻。
轰焦冻坦然地接受着他们的注视,一脸淡定他觉得现在这些都是小场面,身为过来人加当事人他现在相当平静。
爆豪胜己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指尖的寒冰,猩红色的眼眸一片平静,眼睑微微下垂,在短暂的躲闪之后,他又自虐般地强迫自己抬起眼来凝视着少女,专注而认真。
过久的注视让花野弥生嘴角的笑意变得有点不自然,她慢慢地弯下手指,指节轻轻抵在自己的下颚,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可是又因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犹豫不决。
或许也因为知道才会这样。
“很厉害。”爆豪胜己忽然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声音低沉沙哑,犹如在寂静的黑夜中奏响的大提琴。
这是被认可了吗
在短暂的怔忡后,绿色的翡翠渐渐亮了起来,星眸璀璨夺目,花野弥生用力得点点头,喜悦的心情无法掩饰,“我、我”
被百分之百认可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吗
简直让她幸福到飘进云端啊
她那么那么喜欢他
这是她的小胜啊
花野弥生有些语无伦次,直到碧绿色的翡翠渗上些许雾气,她才倾过身去,双手颤抖的环过他的脖颈,眼底尽是缠绵缱绻的爱意,仿佛是这世上最虔诚的信徒。
“谢谢小胜,我现在很强大了,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
为你付出一切。
为你生,为你死。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会保护你。
哪怕变成你脚下的蝼蚁也心甘情愿。
爆豪胜己轻轻回搂住她的腰肢,像一个被傀儡师操控的劣质人偶,动作迟缓僵硬。
肌肉凌厉的臂弯陷入柔软的身体里,相触的每一寸神经都疼痛难忍,少女的鼻息扑打在耳蜗处,刺骨的寒意穿透耳膜爬进脑海,让供血变得艰难。
娇小的身体似乎在他和外界间竖起一道屏障,将他隔离进被抽空氧气的独立空间里。
他就像一个独,裁的暴君一般,硬生生地折弯了那只野兽的脊柱它由那些沸腾的可笑的愤怒、不甘和嫉妒融合而成。
让它犹如等待判刑的恶兽毫无尊严地跪下。
完完全全没人稀罕,也不需要它的忏悔。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看看你做了什么,
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后果,
狂妄愚蠢的东西。
“嗯,我知道”他微微侧首,轻吻她的耳尖。
她不愿意说,他就不会追问。
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他的错由他来承担,不管什么惩罚他都能接受
只要只要她
一定要来得及啊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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