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关嘉谣的话, 让林善心头升起不安的杂绪。
她隐约懂得这话的意思, 隐约又不知其中深意。
当晚,她见关嘉谣情绪似乎平定了些,陪着她出院,来到自己临时租房的旅馆。
她只有一只小箱子,走时匆匆,没有将关嘉谣的一并带出来。
关嘉谣没有在意, 只是坐下便神情呆呆, 望着窗户外景, 似在回想往事。
林善随便洗了个澡, 出来时小心走过去, 抱住关嘉谣的身子。
她轻声安慰:“我已经跟我以前的朋友说好了, 她们明天就帮我去找房子。虽然还是回到以前的日子, 但也很不错,等过去我们就能重新开始了。”
关嘉谣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回搂她,将下巴搁在女儿的发顶上。
沉默片刻, 她感慨:“一年前, 还当你是小孩。一年后, 你已经成年了。”
林善急切接话:“即便回到起点, 我也不是原来的我,我已经可以赚钱养家。”
“你爸若是还在, 看见现在的处境, 肯定心疼你来不及。”
从没有哪刻让母女俩挨得如此近, 林善偎着关嘉谣一块躺下,像小时一样将头埋在她胸前,“我总要长大的,爸爸走了也不觉得辛苦,只是突然间好像他,想跟他说说话。”
“小善,如果你爸爸曾经做过不好的事,你会不会原谅他?”
林善闷着头,眼有泪意:“他在我心中,一直是好爸爸,我从来没有怪罪。”
关嘉谣没说话,叹长气。
林善忽然抱紧她腰:“你也是,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关嘉谣轻轻拍打女儿的背,换了个话题说:“记得你刚出生那时候,小手小脚满身通红,你爸怕摔坏你,轻手轻脚哄,做任何事都很慎重。给你取名时,他倒没花心思,只说女孩子明善灵秀最重要,所以给你带了善字。”
林善默默地听,以往这种机会很少,虽然也曾听过一二,却远远没有此刻的安宁平静。
“你虽然是女孩子,但小时候并不好养,经常摔跤蹭皮,你爸每回都紧张地要命。那时候他虽然事业红火,但总神叨地说怕人寻仇,怕人害到你身上,你就是他的命,害谁都不能害你。”
林善低声喃喃:“那他为什么抛弃我们,一个人走。”
关嘉谣继续说:“我那时候不参与你爸的事业,所以不清楚你爸平时在做什么。在你六岁的时候,有一回他去幼儿园接你,回来的时候跟我吵架,指责我选的学校不好。后来我才知道他嫉妒心强,不希望你跟韩齐深的儿子在同一个地方成为玩伴。你那时候还小,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突然搬家,带你离开小伙伴,去完全陌生的地方。”
“活这一辈子,妈妈也有错,错在低估了男人们的尊严,更错在自己时常有摇摆不定的心思。嫁给你爸爸之前,我期望他能有你爸爸这样的条件;嫁给你爸爸之后,我又时常回想过去,重新做另外一个选择,会有什么结果。”
林善抹泪抬头:“妈,你爱爸爸吗?”
关嘉谣承认:“他对我不差,我后来是真心对他。”
“那个人呢?你也爱吗?”
关嘉谣有片刻的迷茫:“曾经有过,现在不知道。”
林善替她解惑:“爱是相互的。因为你跟爸爸成家,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爱,才能将这份关系维持得长久。但现在那个人,他为人不真诚,眼中满是算计,看不出一丝对你的怜惜,你自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爱意。”
她妈没否认,只将她更紧地拥住:“小善懂得爱是怎样?说说韩津平时怎么对你,他经常关心你?”
林善吸吸鼻子:“现在不想说这个。”
“妈妈想听,第一次听说有男生喜欢你,不管他是谁,起码他能发现你的优点。”关嘉谣怅然一叹,“这个年纪的,对感情都会很纯粹,只是可惜……”
“他对我很好。”林善怕她又胡思乱想,急急地道,“有时候我不看他,也知道他一直在看我,他经常会对我傻笑,好像在他身上从来不会有大事发生,看见我有困难会二话不说帮我,虽然说话不太好听。我很多时候想躲他远远的,一旦靠近他时,又感觉非常安心。”
关嘉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这就是喜欢了。”
“但以后不可能了。”林善很快清醒过来,忽略心中那股撕裂的痛感,“等离开后,这里的一切我们都忘掉。”
“你真的舍得忘掉?”
林善不答,心口溢满苦涩。
关嘉谣抚摸女儿的脸颊,反过来劝慰:“依我看,韩津那孩子知道后会回来找你,这是早晚的事,你不如别隐瞒他,现在就跟他说清楚。”
林善不敢苟同:“妈,那是他爸,你觉得他会舍弃亲情,跟他爸反目成仇?”
“他们两人个性不一样。”
“我不管他个性怎样,我现在只管你。”
“难道你没有一点留恋?”
“我……”林善快将唇咬破,闭眼否决,“我没有那么喜欢他。”
关嘉谣戳穿她:“口不应心,你不用骗我。”
林善有些发困,摆了舒服的睡姿,撇开话题安慰彼此:“妈,睡一觉会好的,什么也不要想,明天我再联系下同学。”
“小善。”关嘉谣轻叹,“你明天想吃什么早餐?”
林善直觉她想开了,弯起唇角说:“想吃你以前烧的面条,但是我们没有厨房,等过几天安顿好,就可以吃了。”
“妈妈会做给你吃。”
这一晚,林善睡了很长的一觉。
她很久没有跟妈妈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聊到困倦合眼。
睡梦中,她回到小时候,跟爸妈一块出去玩,没有任何烦心事,耳边全是欢乐的笑声。玩累之后,她如愿吃到了妈妈烧的面条,飘着葱油的香味,连汤带面一块下肚,她滋滋有味地还要再来一碗,走进厨房发现没人,她急切地四处寻找,放声大喊,却不见踪影。
从一个梦境兜转至另一个梦境,她身体沉沉浮浮,思绪万千,突然间被捣入各种糟糕难受的片段,终于全身猛颤,双眼一睁醒来。
林善记得昨晚冷气没关,此刻却浑身燥热。
汗水热昏脑袋,颈肩黏腻,喉中干涩,未散去的噩梦清晰浮现。
她转过头,身边没人,心中瞬间冰寒,一股未知的恐慌袭遍全身。
从床上立刻坐起,林善边喊边找鞋,卫生间没人,再回望房间,没有任何关嘉谣留下的东西。
窗外天色微明,静谧无声,林善飞奔过去拿手机,抖着手拨号,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忙音。
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穿好衣服带上房卡,开门就要冲出去。
门口地上有个白色盒子挡了她的道,林善收回脚缓缓蹲下,猛然明白这是什么,拿起来轻闻,恍如梦中般,那个消失的身影,她瞬间失了手。
清晨五点多,林善在附近的大街瞎转瞎跑,寻遍任何早餐店无果。她问过楼下值班的前台,对方说凌晨三点的时候见过人出去,回来一趟后又走了。
林善跑遍周围街面,逢人就问,眼泪也快流干,还是没得到任何线索。
太阳缓缓升起,晨街人流渐多,迎接崭新的一天。
阳光照着身子,夏末初秋,林善却浑身冰冷。
直到一小时后,她彻底如坠冰窖,双脚瘫软在地。
警方通知她,凌晨四点多,有人在城西大桥跳河自尽,被救起时已无生命体征,机主在桥上留下手机,才得以联系她。
林善赶到医院时,整个人跌跌撞撞,记不得推了多少人,满面泪水直接往急诊冲。
联系的人在那边等她,见到时问她名字:“林善?”
林善猛点头,颤着声问:“我妈呢?”
对方痛心叹息:“跟我来吧。”
关嘉谣被安置在一张床上,通身盖白布,床尾有濡湿的痕迹。
林善全身发冷发麻,走了没几步就软了双腿,直至有人搀扶她过去,揭开一边白布,认清那张脸庞,她捂嘴哑然失声,低泣片刻后放声嘶嚎,滚烫的泪水混着未干的泪痕再次滑下。
……
半夜转了趟火车,韩津整一晚没睡好,座位太硬,搁得他背脊酸。
第一次出远门,浑身不自在,他好几次想给她电话,念及她正舒服地睡着觉,不忍心打扰,只能等窗外翻起鱼肚白。
吃过早饭,他估算着她赖床的最迟时间,终于决定拨过去,连续几个都没通。
他纳闷地改为发消息,仍然没有信。
问同伴通讯正不正常,对方亮给他满的信号看。
韩津再次拨打,想着顺便将她吵醒算了,然而这一回才通了两秒,就被告知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清楚,这是被拒接了。
心情郁闷的他再次拨打,屡试不爽。
直到罗慎的电话突然间插拨进来,韩津皱眉接起:“你可别烦我啊,赶紧先去一趟我家,就看看她人在干嘛,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那边愣一愣,连声哀怨:“还上你家干嘛,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韩津心尖一跳,猛地起身:“你给我好好说话,出什么事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