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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嘉谣清醒时无大碍, 只神情有些恍惚不定。
她躺在床上, 环顾房间一圈,最后落在林善的脸上。
“妈, 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怕她又乱想, 林善岔开话题。
关嘉谣微摆头, 一只手抬起, 被林善及时握住。
“他人呢?”
林善知道指谁, 望了眼病房门外, 抿唇说:“刚走。”
“是我自作孽。”关嘉谣悔恨地闭上眼, 手臂横在额上, 深深叹息,“我看错了人。”
林善面无表情,想指责又不忍:“现在看错不晚, 起码没有被他卖掉。”
关嘉谣胸间郁结, 欲哭无泪:“是妈拖累了你, 这事我会再去跟他求情,你安心去学校, 不要管。”
发生这事如何让人安心, 但上学的事又拖不起, 要走就得一起走。
林善已经看透:“还能怎么解决,他的目的就是报复你, 想看你再次落魄, 为钱奔波卖命。”
关嘉谣生咽:“他有给期限?”
林善回忆:“暂时没有。”
关嘉谣再次叹气, 到了此刻, 虽然无望,她仍期待他能网开一面,至少不要将她逼上绝路。
但事已至此,韩家的房子她们是待不下去了。
林善呆坐了会儿,决定先回家整理东西,输人不输阵,她自尊颜面强,一分钟也不想拖赖着。
刚起身,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的名字,心头闪过百般滋味,林善没有心情应付,也怕被他看穿,假装无视不理,随它响动。
关嘉谣问她:“谁的电话?”
“不是重要的。”她将手机收进了口袋。
但即便她不说也藏不住,关嘉谣继续问:“是韩津?”
林善张张嘴,突然也没什么好掩饰,低嗯了声。
关嘉谣不知什么打算,指示她:“接吧。”
铃声吵得太烦,林善干脆挂断了。
“没什么好说的。”
“是他不让你说?”关嘉谣猜到原因,不作畏惧,“你再回个过去。”
林善不同意:“妈,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跟他无关,别把他扯进来。”
“你至少给他回个信。”关嘉谣目光扫视女儿,心中很清明,“你不需要否认,我看出来他喜欢你。”
林善更不知该说什么了,也没做任何辩解,抓着手机走出病房。
她找了半楼梯中间的安静角落,正巧那边第二轮打来,这次很快接起。
“干嘛呢?刚才没听见?”那边背景嘈杂,想来车厢内很热闹。
林善抓着窗户栏杆,仰望外面夜空,努力憋气:“才看见,你在干嘛?”
他好心情地反问:“你猜我在干嘛?”
林善听见他似在嚼东西,间或有吸水的声音。
“吃泡面?”
“猜对了。”韩津的确正捧着桶泡面,跟周围一圈人打打闹闹,偶尔说几句笑话,回过头又专心问她话,“你吃过了没?怎么听着没情绪?是不是没我不习惯?”
她想装正常地回答他,最后只能发单音:“嗯。”
韩津不掩得意:“不习惯是正常,我也不习惯,尤其到晚上。”
他话音刚落,贱兮兮地一笑,带起一阵起哄的男声。
林善很想跟着笑一笑,到嘴边却又觉得苦涩。
当初她设想过的局面,全都中招了,而且来得这么快。
她不禁猜想,若是这一刻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他会有什么反应,直接打电话给他爸还是在下一站返程。她知道他会很不安,但这事仅靠臆想就能令她获慰,没必要让他为此扰乱自己的行程。
楼梯间偶有人进出,带动安全门大力合上,还有人大声说话。
韩津听见声响,问她:“不在家?”
“在家,随便找电影看。”
“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二楼,一个人不开灯,缩着身子躺在沙发上?”
换做平时,她不会让他这般自以为意,现在一秒也不好让他多疑,服输地应道:“居然被你猜中了。”
那边愈加自得:“虽然天热,冷气也别打太低,出去会感冒的。”
她听见自己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一通电话毫无破绽地讲完,林善深吸了口气,又担心关嘉谣,折返病房安心后,出医院回了趟家。
自己的卧房仍是离开那般,衣物裙裤乱堆,林善来时一只箱子,走时仅带了些重要的物品以及随身换洗,其余她都只过了几眼,全部留在了这儿,任凭处置。
她没有碰见韩齐深,出来以后找了一家旅馆,暂住下来。
林善手头没有多少钱,真要仔细清算,这些也都是属于韩齐深的。
凭借他恩施的财力,反过去对抗他,听着实在可笑。
林善订下房间,再次回到医院,想到这笔临时诊费也是由他所付,估计接下去还得一并划入两清债款,她快步往病房走,一刻也不想待。
刚抵达病房门口,听闻里面一道争辩的男声。
林善心一紧,轻手轻脚推开门,再缓缓将门掩上,脚步停在那儿。
她听出是韩齐深的声音,并且她没有错觉,隐约从他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
“……把我那时的生计全部堵死,一群人将我往死里打,塞钱栽赃让我兄弟坐牢,甚至连我家的房子也差点抵押出去……但我命硬熬过来了,这么多年我总算能跟他抗衡!”韩齐深言辞激烈,带着狠厉述说往事,“嘉谣,我可没他当年狠,我不过给了他一双残腿,他要有本事就可以东山再起,没想到他不堪一击……”
手心紧紧攥住门把手,林善发觉自己呼吸困难,竭力去听清每一个字,辨析说话者所要表达的意思。
“我没有想到你们……他是被你……”关嘉谣后知后觉,满脸震惊。
“到现在你仍然只护着他,你别说你完全不知情,当然你也可以装不知道,不然也不会顺着我的要求再次跟我接近。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你依然跟当初一样,一点小钱就能跟着男人走,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他冷笑两声,无尽讥讽,“你以为我也还会像当初那样,死心塌地跟个蠢货一样对你,把所有好的都奉献给你?”
许久,关嘉谣才找到声音回复:“我不敢想,我只求你能……”
“放过你?不可能,他作下的孽,由你们母女来偿还。”
“跟小善无关,她没有做错什么,也从来没有要求过。”
韩齐深冷哼:“她跟韩津的事情,以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以后他们绝无可能,你也不用妄想这个机会。”
关嘉谣痛苦掩面,语声啜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你明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他咬牙暗讽:“你会没有办法?你当年怎么做,你女儿照样可以怎么做,把自己标成商品卖给有钱人,下辈子还债的痛苦,你就可以不用指望了。”
林善麻木站着,手心传来剧痛,背后直冒冷汗,似被人狠抽脊梁骨。
“不可能,我不会让小善这么做!”关嘉谣厉声否决。
“你女儿的姿色可比你当年强,只要你开这个口,我可以介绍买家,区区这笔钱,我相信他们都能付得起。”
关嘉谣不敢置信:“你要我卖女儿?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信不信我现在告诉韩津,他立刻就会赶回来。”
他外冷定:“你不用威胁我,他只要踏上火车,两年之内发生任何事,都回不来。”
“你好恶毒!”
“没你死去的男人恶毒……”
“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他走得那么痛苦,你们之间的事也应该恩怨两清。”
“真的能两清?”男人声似魔音,“你也该体验一下我当年的痛苦……”
林善忍受到极致,很想冲进病房,举起手狠狠抽那人两巴掌,但她知自不量力,也怕被他的恶毒所传染。强冷静了一瞬,她反身快步冲出病房,跑到无人的楼梯间,抓着自己的头发坐在地上,脸上的眼泪一刻不停地滑下。
她不敢放声大哭,头埋在双膝上,无声地抽泣:“爸爸……”
爸爸,我想你……
渐渐地,她终于止不住,呜呜地哭出声,以释放这一刻所有的委屈绝望与痛恨。
林善不知坐了多久,有个护士过来拍她肩,关心地问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抬手抹了把脸,眼睛哭得红肿,几乎不敢见人。
晚饭没有吃,站起身的那刻双腿酸疼乏力。
她先去卫生间洗脸,等脸上那股胀涩感消退,才往关嘉谣的病房走。
房间恢复安静,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
林善不知道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是不欢而散还是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关嘉谣躺在床上,目光盯着一处,六神无主,看见她来了,才转了下眸,换上一丝掩饰之色。
“刚来?”她并无抱恙,瞧着却似个病人。
林善知她大受打击,没有提起刚才的事,走近她边上,轻声抚慰:“妈,明天咱们就离开好不好?”
关嘉谣看向她。
“我可以边上学,边出去赚钱,会有一天,我们能过好日子,你相信我。”
关嘉谣沉默不语。
林善继续说:“那个人太狠毒,他的目的就是摧垮你,不要上他的当,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半晌,关嘉谣目视前方,悠悠开口:“走不了,他忍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刻,怎么可能放过。”
林善急切地抓住她妈的手:“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不能逼死我们。”
关嘉谣回握,摸着林善的发将她搂住,不知想着什么,嘴里念叨:“你放心,他就算逼死我,我也不会把你推入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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