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脸皮薄嫩的年轻女子,瞥见这些不可描述的物事,当然自在不起来。
徐绵只觉得一双眼珠子没处放,半晌,轻轻咳道:“收起来吧,别弄乱了。”
虽然辣眼睛,可是对那些缺乏命根子的公公们来说,没准却是难得的珍宝呢。
白檀蝎蝎螫螫上前,提起一个,仿佛被蛇蛰了手似的,忙不迭地扔进箱箧里。
这样慢腾腾的何时才能完,徐绵正欲上前帮她,那本该在外头吃酒的小唐不知几时回来了,瞥见这副惨象,俊白的小脸立刻变得通红。
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拥着那箱宝贝,好像那是他的全部身家。虽不敢对徐绵撒气,质问白檀却是有胆量的,“姐姐,好好的你怎么翻别人的东西?”
白檀虽有些臊得慌,却是生来的好面子,哼哼唧唧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私藏的这些东西又是从哪来的?别是偷的吧?”
那些玉势质料温润,琢磨精巧,看着也不似便宜货色。凭他一个小太监的月例,怕是弄不来许多。
小唐眉清目秀的脸上窘迫顿生,“别人送的也不成么?我就照实说了吧,这些东西是人家孝敬师傅的,师傅懒得要,才予了我,好歹我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苗子,去偷去抢,我还不愿意呢!”
白檀将玉势还给他,哂笑道:“你小子打得好主意,成亲都还没有呢,倒盘弄起这些歪门邪道来,我素日真是小瞧你呢!”
小唐脸上的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颈,显然白檀正说中他的心事——宫里的太监哪怕去了势,算不得真男子,可仍是盼着日后能找个人作伴,否则漫漫长夜该如何过去?
徐绵听着心念一动,追问道:“你师傅自己为什么不用?”
以宋旸眼下的权势地位,想找几个娇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照说这些“玩具”在他手里更能派得上用场。
小唐神色一凛,赶紧维护起宋旸的名誉来,“师傅他老人家最是洁身自好,哪瞧得上这些?莫说这些微末伎俩,素日更是滴酒不沾、连水烟袋都不抽一竿的。”
徐绵啧啧称奇,心里并不十分相信,休说洁身自好这个词跟太监压根沾不上边,但说饮酒,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梦里宋旸与她对坐共饮的光景呢。
那时候他仍把持得很好。
仔细想来,原身若足够聪明,那时就该发现不妥,喝了那杯做过手脚的药酒,一个正常男子怎可能仍坐怀不乱?可知是有人冒名前来了。
现在思量这些也是无益,有了前车之鉴,徐绵自然不会再采用书里那般冒险的法子,免得宋旸有机可乘——这人盯着她就和苍鹰抓小鸡一般呢,一不留神就俯冲下来了,徐绵只求自保。
不过宋旸有些话说的却很有道理,与其终日提心吊胆,还不如提前防患于未然。徐绵怕了赵美人那乌眼鸡似的性子,未免她再来找茬,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自己是无力报复的,只能借助于江贵妃。好在原书里面,江清月本就与赵氏一族不睦,更何况,赵皇后所出的太子自小溺爱娇养,庸碌且不成大器,而江清月所出的三皇子却天资聪颖,日后或有仁君之象。哪怕毫无私仇,只为了废立太子的纠葛,两者也要斗得不死不休的。
徐绵模糊记得原书里提到的赵三老爷几桩罪证,原书里是由肃王楚沐揭发,由此一点一点的摧垮了赵家——自然是为了女主江清月。
不过如今,徐绵却要稍稍分去男主的一点功劳了。反正这位肃王殿下的本事大得很,不差这一点。
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腹稿,徐绵才施施然去往永和宫。罪行固然不是她捏造出来,但关键是证据何在,如何使江清月相信——总不能说是自己做梦梦到的吧?
江清月果然有些疑心,“你如何知道这些?”
这位徐选侍看着不声不响的,却敢到她面前指证赵美人的父亲,江清月为人谨慎,自然得多留个心眼。
徐绵微垂着头道:“家兄在大理寺为官,每常谈及赵家煊赫,常心有介介,家书中亦论及一二。”
这就是家世的好处了,长兴伯府虽然没落,好歹有个任大理寺丞的长子,虽只是从六品,说出去到底体面些。
其实她那兄长浑浑噩噩,为人无能又好酗酒,哪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好在徐绵只要江清月肯用心去查就够了,她只是递了刀子,至于如何使用,还得看江清月自己的本事。
若能让赵家元气摧伤,对江清月当然是大好事。她稍稍颔首,脸色缓和许多,“有劳妹妹费心,本宫会着人留意此事。”
又掩唇而笑,“若果如你所说,选侍妹妹的功劳倒不小。”
徐绵欠了欠身,“不敢,妾身只想从娘娘处获得些微庇护,其余一概别无所求。”
她这是真心话,当然最重要的,是让江清月日后把她从殉葬的名单上划去,她真的不想死啊!
江清月凝眸片刻,莞尔道:“那是自然,对了,前日本宫命人送去的伤药,不知你用了不曾,腿脚可还疼痛?”
书中的女主后期性子极为冷淡,能从她这里获得只字片语的关怀,徐绵已然受宠如惊,忙起身道:“好多了,谢姐姐挂心。”
其实那日经宋旸的手法揉搓,她腿脚早就利索,后来江清月送来的药膏根本未动用过,闻了闻,也不及宋旸用的好——真不知他哪来如许多的好东西。
*
从永和宫出来,徐绵的心情松快了许多,仿佛多日来的积郁洗荡一空。虽然皇帝老儿拖着没死,不便提及殉葬之事,但是江清月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亲和了许多,这是好兆头。
徐绵觉得内心生出光明的希望。
兴致勃勃下,她领着白檀从湖堤绕过去,感受着湖面吹来的清新微风,慢慢悠悠晃着步子。
湖对岸一个稳健的身姿吸引了她的注意。春光缭乱,宫中上下皆换上轻薄的春衫,那人却仍穿着深色缁衣,但并不显黯淡,在灿灿日光下,反而格外古朴雅重。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哪怕隔着相当远的距离,瞧不清那人的形貌,无端里就是会生出这种感觉,这便是真正名门子弟的气度罢。
白檀显然也察觉到了,低低说道:“想不到肃王殿下也回京中侍疾,看来宫里又该热闹了。”
原来他便是肃王。徐绵不感到惊讶,只觉得书里的描写恰如其分:既然肃王楚沐是这么一个俊逸秀雅的男子,难怪原主会对他念念不忘了,死了都要记着他。他和宋旸,仿佛是事物的两个方面,一个艳到了极处,一个素到了极致,不同的是,这位殿下让人感到温暖光明,而宋旸总把人引向黑暗。
心头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袭来,徐绵仿佛被原主那股情绪牵引着,酸楚到快落下泪来。她赶紧抬袖拂了拂眼,将不自然的态度掩饰过去——这太奇怪了,好像整个身子不由自己控制似的,明明楚沐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个陌生人,不该有何触动的。
好在白檀未发觉她的异常,似乎想到什么趣事的,扑哧笑道:“其实肃王府以前同咱们伯府来往也是不少的,老爷还开玩笑说的,日后定要把你指婚给肃王殿下,不知怎的就不再提了。后来主子您进了宫,还时不时写些婢子看不大懂的诗,什么‘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什么‘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听着怪顺耳的。您还工工整整的用簪花小楷写在宣纸上,忒用心了。”
徐绵听得脸都白了,这分明是情信吧?就算看不出是给肃王的,可她一个幽居深宫的皇妃,若让这些酸诗被外人瞧见……还要不要活了?
她忙揪着白檀问道:“那些信笺呢?”
白檀赧然道:“主子您原是让丢弃不管,可奴婢瞧着字迹漂亮,扔了多可惜呀,因此悄悄的收起来了,主子您要的话,随时都能找得着。”
不知怎的,徐绵心头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走,快带我回去瞧瞧。”
“您急什么呀,又不是值钱的宝贝,还怕人偷了不成?”白檀很是不解。况且箱子上了锁,藏得好好的,外人是不可能进去的。
徐绵无暇同她解释,只催命快走,一面忖着:旁人是犯不着同她过不去,可是宋旸……他应该是通文墨的。要是他一早就知道她心里有了人,那么……徐绵简直不敢相信。依此人的独占欲与病态心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俗话说得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事情正如徐绵猜测的那样,半点不差。
白檀看着空空如也的箱笼,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出来,“这……”
徐绵心里则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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