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会好好治疗的呢,毕竟实在太痛了动也动不了,连上吊的力气也没有了,我也很苦恼啊。”面对时行“请保重身体,配合治疗”的话,太宰治半真半假地回答,像是戏谑,却又真诚极了。
但时行并没有费心接话的想法,事实上他是被森鸥外叫过来“帮忙”的,自己这位养父在爱丽丝不提要求的情况下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显而易见,他的目的,就是眼前的少年。
时行在森鸥外那里看过太宰治的资料,持有着异能力“人间失格”,兼有卓绝的头脑,成为森鸥外的拉拢对象一点也不奇怪,他却并不愿意为此付出多少心思——虽然性格温和,但是时行的骄傲与生俱来,他可以纵横筹谋,但绝不利用他人对自己的感情。
——而且看这位太宰君的表现,想必也看出了森鸥外的用意,因此,时行就更不愿意故作亲热了。
于是时行只是公式化地做好了医务人员的职责便要告辞,就在此刻,发生了一个巧合得简直令人怀疑这是提前被安排好的事件的意外——
两只鸟,准确来说,是一只成年的黑隼用爪子提着一只受伤的雏鸟飞进了这间病房,然后这只黑隼——无比自然地将这只脏兮兮的雏鸟放在了时行手中的托盘里。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作为一个阴阳师,时行从来亲近自然,同时也被自然所喜爱,不如说,对于现在的时行,动物远比人类适合交往。这只黑隼是他以前救助过的,自那以后就偶尔会飞来给他送东西——虽说大多是死掉的老鼠和蛇……不过理解鸟类的三观和人类不同,时行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倒也十分开怀。
但这只雏鸟显然不是黑隼送给他的猎物——它虽然羽毛凌乱又身量尚小,但很显然与黑隼是同类。时行看了一眼摊在托盘里姿势仿佛一只烤鸡的伤患,又抬头默默盯着慢悠悠在他面前拍打着翅膀的黑隼……最终还是在那双莫名透出一股蠢萌感的黑眼珠下妥协了。
“那么在下告辞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时行对太宰治颔首,然后转身就走。
“时行君是准备救这只小鸟么?”
太宰治开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森鸥外的儿子竟然会除下礼仪性的温和,对一只鸟露出真正的温柔眼神——时行自己不曾觉察,他却看得一清二楚——那时他眼中的那抹柔意简直像雪国列车上的灯火,虚诡幻梦中磷光花的微芒,美丽无比。这一瞬间,太宰治,无心无情的怪胎太宰治,在痛苦与死亡的悬崖边缘挣扎的太宰治,对那只躺在托盘里的伤鸟产生了一种几乎称得上是嫉妒的情绪——凭什么会有人来救你呢?你弱小,卑懦,丑陋,毫无价值,凭什么可以得到救赎呢?
于是他对着黑发少年清隽的背影开口,像是质问浑浊的人世、麻木的神明,又像是在嘲讽自己可悲的心灵:“你救了它,什么也得不到,除非把这只鸟养在笼子里,它就不可能没有下一次受伤,既然这只鸟迟早会死,你又何必救呢?鸟是这样,人亦如此,在这世界上,谁不是像野犬一样痛苦挣扎,茫然奔走,没有东西可以依靠,也没有人会救赎它们,野犬就是野犬,只能一身泥水地狼狈求存罢了——”
被他话中透出的悲哀震了一震,时行转过头去,真真正正仔细地观察这个缠满绷带躺在病床上嬉皮笑脸地嚷嚷要自杀,却因为被一只鸟触动而近乎情绪失控的人。
这个人的眼睛里,有着深渊与烈火。
此刻他说着有些癫狂的话,脸上满是嘲讽和不屑,时行却能从这对鸢色的眼瞳里听到太宰治在拼命地求救:请救我,请让我活下去,不管是谁都好,请给予我救赎——
但我不能救赎他,我没有权利也寻不到方法,所谓的“救赎”,只能由太宰治自己找到。
时行盯着太宰治的脸,有些悲伤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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