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格外强烈,此时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平日聒噪的知了声音透着有气无力,行道树的影子也委委屈屈在树下缩成一小团,无法给路人提供什么荫蔽。
与普通民众一样,武装侦探社的众人也不愿意顶着炎炎烈日出门,恰巧也没有需要出行的委托,大家便舒舒服服的窝在社内,吹着冷气聊天。
“真的,我还以为这只是过于夸张的形容呢。呐呐,欧尼酱你一定不可以这样哦~~~”直美睁大眼睛,摇晃着谷琦的身子,甜甜地撒娇道。
在谷琦欲拒还迎的干笑应答中,时行扬起习以为常的无奈微笑移开了目光,他刚刚和大家聊起一些在意大利的见闻,不巧意大利男人的秉性全球皆知。说实话,时行只在那里呆了一个月,就感觉自己的撩人技能上升了两个等级。
这是时行加入侦探社的第十天,这十天里,侦探社的诸位成员对时行的好感度上涨的飞快。其一,是因为时行确实是个靠谱的同伴——虽然还没有接到外派任务,但是在文件的处理和解决一些不便于硬来的问题上,时行确实很有一手;其二,是因为他性格温和,博闻广识,而且,长的好看。至于其三……
“嘭!”的一声,门被人用力打开,国木田独步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用力将手里湿淋淋的一团人形甩到地上,额头上青筋暴突。
“太宰!”他愤怒地吼道,“你这家伙——”
“哎呀哎呀国木田君,别这么生气嘛,”太宰治从地面上支撑起身体,嬉皮笑脸答了一句后突然转变成严肃的表情,“过度愤怒而不收敛可是会使人暴躁无序的哟。”
“这样。”国木田楞了一下,怒火顿时被“无序”这种和他人生信条截然相反的词汇浇灭了,他紧张地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做记录。一边写,一边下意识地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啊啊,国木田君真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咔。”
“太宰你这混蛋!!!!”本月第十六支钢笔拦腰折断,顺理成章地结束了它短暂的生命,国木田咬牙切齿地上前一步,就要拎起太宰治的衣领对这无耻混蛋饱以老拳,却被中途探来的清瘦手臂打断了。
“阿治,你又去哪里入水了吗?”看似不疾不徐,实则快准稳狠,时行抢在太宰治落在愤怒的搭档手中之前将人拉上沙发。他盯着太宰治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
“这个…..”仿佛六年前的重演,太宰治面对自己的恋人顿时心虚气短起来,他撑起讨好的笑容:“天气实在太热,我就去冲了个凉嘛……”
“冲凉为什么一定要去河里呢?鹤见川又不是什么干净的河,工业废水还在往里面排呢。”时行顿了顿,垂下眼帘,拉平嘴角,语气却放低了一个度,“抱歉,我现在也没有管你的资格……你会觉得厌烦吧,但是频繁入水毕竟会伤害你的健康,还是注意一点吧……”
腹部又绵延开来细密的痛楚,胸腔里猛然涌上一阵窒闷感,时行皱眉,往后仰了一段距离,掩唇重重咳了几声,嘴角渗出几缕血丝来。
“时行——”太宰治瞳孔一缩,时行却不以为意的掏出一方手帕抹去血迹:“没关系,只是小问题,阿治你习惯就好,会慢慢痊愈的。”
“——下次多考虑一下自己——和我,好吗?”见太宰治没有答话,时行抬眸看向他,话音里多了份低郁和小心翼翼,他眨动了一下眼睛,酒色的眼瞳莫名显得更为湿润。
“嗯,我会注意的。”见状,太宰治冷汗都要滴下来了,他赶忙承诺,又颇带几分慌乱地解释起来,好容易才使时行变回往常温和平淡的模样。
在这个过程里,除了时行咳血时大家流露出些许担忧,侦探社的其他成员均抱臂微笑冷眼旁观,哪怕是国木田也歇了揍宰的心思,一门心思地看起太宰治的笑话来。
——这就是第三个原因。自从时行加入了侦探社,太宰治作死搞事的频率直线下降,如果说他原本一个月三十天平均起码每天要搞一次事:上吊、吃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入水、跳楼等等等等,时行来了之后他就断绝了在社内上吊服毒等会给社员造成惊吓的不良自杀法——因为时行一般会呆在社内——只有出外勤时才敢抓紧机会跳个楼入个水,而且还得在回来之前把自己打理好,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拖着满身脏兮兮在社内蹦来蹦去了——说起来,莫名有些凄惨呢。
究其原因,时行入社后太宰治第一次自杀未遂被国木田从警察局领回来的时候,遭到了时行大致如上的“教育”——面对心上人暗含波光的担忧眼眸,强笑着的管束,低落的神情,即使是太宰治,也只好举手投降。
当然,太宰治不会看不出时行刻意夸张的表演成分,但他同样也知道时行夸张之下不乏真正的担忧。再者,虽然经过“请君勿死”治疗,时行已无性命之虞,但强行解除契约带来的反噬大大损害了他的身体。现在的时行体质之差,甚至比不上一向身体不好的芥川龙之介,上回只是穿着单薄在深夜里吹了一会凉风,他就发起了高烧,吓得认识八年只见过他受伤却从未见过他生病的太宰治半夜出门找医生的时候穿反了衣服。契约残余的力量仍然在他的身体中游走,无法用术法驱逐,只能靠长时间的修养来解决,一旦发作,就会导致这样咳血的情况。面对虚弱的恋人的心疼加上而作为四年前单方面一走了之的人的心虚,太宰治只有乖乖就范。
于是,在侦探社诸位的眼里,时行镇压住了太宰治,不让他作妖,太宰治搞事回来之后还会被“思想教育”,又能帮太宰治写他永远丢在一边的报告——这正是导致了国木田独步奇高的好感度的主要原因之一——实在是个杰出人才。不说别的,就是光看太宰治吃瘪的样子,就够侦探社社员们开心的了。
只可怜时行以前虽然身材纤细,但在部下和同僚心目中一向是个刮骨疗毒不改其色、风雨不倒稳如磐石的强悍角色,如今由于一天要吐它两三回血,在侦探社的众人心里成了一个身娇体软的文职人员,连曾短暂见识过他异能力的国木田对他也是一副关照的态度,怎一个惨字了得。
“诸位,有新的事件哦。”笑闹间,一位事务员带着文书走了进来,“是警方,发现了一桩疑案,想要请乱步先生帮忙。”
“又到了我履行名侦探职责的时间了呐。”乱步伸了个懒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举起玻璃珠仰头,蓝色的玻璃珠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正如他掩起的碧眼中闪烁的光辉。
“小子,你去帮乱步先生的忙。”
“诶,做名侦探的助手吗……这种责任重大的差事我、我可以吗……”
“我又不是二流的侦探,才不需要什么助手。”乱步耸肩。
“我们其实是负责帮乱步先生打理杂物啦。”太宰治笑嘻嘻的搭上敦的肩膀,“买票、检票、找座位什么的,因为乱步先生不会坐火车。”
“啊,时行,我们和乱步先生一起出去一趟怎么样?”无视国木田微皱的眉头,太宰治转头挥手,“你来见识一下吧,支撑起整个侦探社的异能力——乱步先生意下如何?”
“可以!”乱步推了推帽檐,嚣张又可爱地笑了起来,“毕竟我的异能力才是这个侦探社,不,这个国家最厉害的异能力,被大家依赖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
轻松看破了凶手是谁、这桩杀人案的前因后果又究竟为何,解决一切后,乱步一行人踏上回程的路。
“乱步先生好厉害啊,没想到,全部都说中了呢。”跟在乱步身后,中岛敦满脸佩服,“异能力‘超推理’真的好厉害!”
“非常强悍的异能力。”时行说,“虽然我也看出那位杉山警官就是凶手,但不可能如此明白前因后果。”
“诶?时行先生能看出来……?”
“我也差不多搞明白了一半啦,关于乱步先生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太宰治双手叉腰,状似无意地说。
“推理?”时行一怔,“你的意思是……?”
“没错,虽说本人觉得自己有异能力,做出一副使用异能力的样子,但是实际上乱步先生是个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哟。他破解这桩案件全靠他自己的聪明才智。侦探社的诸位之所以那么尊敬乱步先生,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太宰治挑眉,“之前听他们那么说,不过今天我才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什么?”敦瞪大一双金色的眼睛。
面对中岛敦茫然的表情,太宰治便继续解释了下去:“之前啊,我在乱步先生使用‘超推理’的时候偷偷握住了他的一缕头发——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抹消其他一切异能力的‘反异能力’,而乱步先生照旧得到了答案,也就是说——”
“——是纯粹的推理吗……”中岛敦震惊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凭推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案啊,这种事……”
“原来如此。”与他相反,时行却眼前一亮,“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侦探社的支柱啊,乱步先生他。假如是凭借异能力得到答案,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异能力者,但是如果是真正的推理的话——”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天才才能做到的事。”
“正是如此。”太宰治插兜慢悠悠望向前方,敦正要细问下去,时行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抱歉,乱步先生。”他扬声叫住前方的乱步,语气一如既往温和平静,“好像有一些麻烦找上我了,我去处理一下,暂时离队一会儿。”
“啊,去吧去吧。”乱步了然,随意地挥了挥手。
“我去去就来。”时行朝太宰治和敦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一旁的岔路走去。
“好的呦,走吧敦君。”太宰治面无异色,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声,眼底却冷凝下来。
×
在巷道中穿行了一段距离,时行在死胡同口停住了脚步,他直面前方,漠然问道:“还不准备出现吗?也差不多到适合动手的时间地点了吧。”
话音刚落,阴影处便窜出两条人影:一个穿着廉价的T恤和短裤,头发油腻的令人恶心,指缝里满是暗黄色的污物,看上去像小酒吧里随处可见的不得志的中年loser,一个消瘦到分不出年纪,裸露出来的身体部位皮肤紧紧的贴着骨骼,蓬头乱发,手指不时神经性的痉挛,典型的瘾君子形象。两个好像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却是他们闪烁着恶意与怨毒的眼睛。
“森时行!”中年人满是小人得志的猖狂,“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将港口黑手党干部的性命握在手中——不,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干部了!昔日的‘饕餮之眼’,现在也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叛徒!哈——真是令人唏嘘啊!”
我叛逃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吗,也对,即使碍于美国分部的反应不会过于张扬,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既然鸥外公开宣布了我的背叛,消息就一定会传出去。但是港口黑手党的人都还没找上门来,这种小角色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一出门就被找到了,有意思。心念电转,时行不动声色的接话:“的确,我背叛了港口黑手党,但是,凭什么你会觉得凭你们两个这种程度的垃圾货色就能杀我?——贻笑大方。”
“别废话。”瘦子阴冷地打断了正要发火的中年人,“不用逞强了,森时行,你恐怕不知道,你叛出时受了重伤,异能力失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横滨——我是来杀你的,我动不了港口黑手党,但现在,我可以让曾经的干部为我妻子偿命——!!!”
“命”字尾音落下,瘦子猎豹一般暴起前冲,手中多出一把泛着暗蓝色哑光的短剑,直指时行心脏!
于此同时,中年人狰狞一笑,双手交叠,时行周身的空气被骤然压缩,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去死吧!”
被困住的黑发青年却丝毫也不慌乱,他只是淡淡眨眼——黑色的利刃骤然浮现,带起一片血光与两声惨叫!
“不……不可能——你的异能力——”中年人用仅剩的左手捂住被齐腕斩断的右臂,杀猪一样的哀嚎中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时行的身后,被Abyss精准地割开了皮肤、毁去了手筋脚筋的瘦子眼睁睁看着时行前方被同样对待的“瘦子”化作一片光影融入自己体内,面色充满怨毒和不甘。
“改变空气密度的异能力和分.身的异能力吗,还算不错。”连手指也没动,瞬间就解决了两个异能力者,时行淡淡扫了一眼瘫倒在地的瘦子,语气不变,“但是想杀我,还差了点。”
不再去看失去反抗能力的两人,时行走到巷外,拨通了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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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华丽的和风暗室里,只点着一只摇曳的红烛。博古架上香炉不断冒出肉眼可见的、拇指粗细的白色烟气,浓郁的黑方香气霸道的染满整个房间,甚至颇为呛人,显得十分怪异——正统的香道素来是不会这样品香的,即使是纯粹只是熏香的人家,也断无点这么多的道理。
烟雾缭绕中,一位身着黑留袖的女性端庄的跪坐在榻榻米上,一头长发如乌木般漆黑,发尾落地,披散开一大片扇形,却一丝不乱,荡漾着丝绸般的柔光。她素白的脸庞上生着一双狭长的凤眼和一对翠羽似的蛾眉,眼波流转之前风情顿生。鲜红的颜料自女子眼下飞至眼尾,勾勒出曼妙的弧度,她不以白.粉敷面,却用古时艺伎们喜爱的颜色点了两片红唇,本应显得过于艳俗,却因为她本身逼人的美貌和气质,生生将其化为一份美丽的点缀。
女子轻轻低首,拿起面前桌案上薄薄的几张照片——一张赫然是想要刺杀时行的两个异能力者的惨状,另外几张,则全是时行的照片。
“时行,小时行。”女子望着照片,用袖口掩着唇角,咯咯笑出声来,透着十二分的喜爱与欢悦,“这就是小时行啊……真是可爱,啊啊,是个好孩子呢——真不愧、真不愧是——”
“真不愧是你的孩子啊,繁子。”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在照片里时行的脸颊上轻抚,女子扬声呼唤守在外间的侍从,声音里甚至还带着未曾消去的笑意,令听命者惊恐地打了一个寒战:“去把三岛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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