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善良

小说:「文豪野犬」时行 作者:重听
    时行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作为横滨市最好的高中,横滨市立高中占地面积相当大,校纪校规也非常严格,而安保工作理所当然超过大多数普通学校——不过,学生是一个永远不会放弃搞事和违纪的群体,因此学校里自然有几条可以躲过保安和老师眼线的秘密通道。虽然时行对这些密道了如指掌,但鉴于其隐蔽程度,学校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事实上,知道“有密道”这件事的学生,只占全校的四成。而太宰治收集的资料中,田中一郎在出现在学校附近的痕迹,基本上都围绕着其中一条。

    于是时行和若宫夏谈谈心,将他带到离所有通道几乎等距的练习室,再借“对练”之名消耗他的精力——一般人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总是不会那么警惕——接着顺势引导。若宫夏自然会使用他往日里最常走的那一条通道。

    结果显而易见。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样从那位若宫君那里搞到线索了。”LUPIN酒吧里,太宰治摇晃着杯中的饮料,神情百无聊赖,老式唱机中,黑胶唱片旋转着放出优雅动听的女声,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晦暗又迷离。而满头白发的调酒师早在他们开始谈起正事的时候就离开了,这间不大的酒吧里此时仅有太宰治和森时行两人,并不显得空旷,气氛却莫名有几分冷寂。

    “田中一郎为人谨慎,而且显然若宫君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必然将重要资料放在与若宫君相关之处,但不太可能在若宫君触手可及的地方——比如他家里。田中不会想若宫君被卷入地下世界,受到伤害。若宫君本人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他之所以情绪有异,是因为突然与田中断了联系。”时行抿了一口玻璃杯中的澄清液体,说道。

    “哦……真是意外的善良呢,时行君你。”太宰治嗤笑一声,似笑非笑。

    “何出此言?”

    “不是很明显吗,你都这样说了:‘他本人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有直接信息’,其实是在劝我不要伤害那位若宫君,从侧面入手吧?真是感人的同学情谊呢,森会长。”

    “真是犀利的嘲讽啊。不过,这也的确是我的想法。”时行顿了几秒,干脆地应下,“既然拷问若宫君也不可能得到情报,那么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呢”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说不定其实若宫夏对田中的事一清二楚呢?即使并非如此,将他抓起来拷问也是达到目的的最佳方法。那么,我们又为什么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仅仅为了不伤害一个毫无价值的学生?因为他是无辜的?可笑——港口黑手党可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善良组织。你迟早也要跳下港口黑手党这充满血与黑暗的深渊来,无用的善良可是会让你丢掉性命的——”太宰治放下手中的杯子,敛去脸上的浮夸神色,他盯着时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多少看清楚些情况吧,时行君。”

    这是来自太宰治的忠告。

    时行心里清楚,太宰治的话虽然听上去尖锐刻薄,但是的确是善意的告诫,森鸥外不着调的外表下掩藏着多么可怕的野心和手段他早有体会,甚至不同于太宰治可能产生的某些误解,他已不再是当初光风霁月的自己,现如今,“森时行”存在的意义大概仅仅是作为森鸥外手中的利刃,早已沾染了血色,犯下了无可饶恕、不得解脱的罪行。对于他来说,闭上眼睛、蒙住耳朵,抛却正义、掩埋良心或许才是能轻松快乐地活下去的方法。

    但是……

    “谢谢你,太宰君。”时行微笑起来,唇角的弧度混杂着自嘲与沉重,“但是,我依然坚持我的想法。”

    “不是善良,事实上,我早已经没有资格自称是个善良的人了。这样的行为,只能称作‘伪善’,是我可悲又可笑的自我满足。我想要尽我所能遵守原则,想要竭尽全力履行我对某个人的承诺——但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便如此,我也有想要坚持的东西啊。”

    “想要坚持的东西……吗。”太宰治默然半晌,然后说道,“这样的话,可是很容易受伤的——说不定你会因为这种坚持死掉哦。”

    “不,我不会的,”时行扬眉一笑,神色明亮起来,像是突然有星子坠进他的眼睛里“因为我有足够的头脑——而且,我足够强.”

    太宰治怔住。

    “是这样吗——是因为你足够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神色十足的欢悦,连眼底掩藏的阴霾都消散了些许——“那可真不错啊——”

    “真的,非常不错。”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止住笑声,微笑着、低柔地,这样说道。

    “时行君,你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太宰治转头戳了戳杯子里的冰球,然后对上时行的眼睛,“我还有一个朋友,有机会我要介绍你们认识,他也奇怪的很,明明实力很强,只要认真起来,成为干部也不在话下,却从来不肯杀人,因为这个一直是个底层人员,每天被实力不如他的人呼来喝去。但是他从来没什么恼怒,面瘫着一张了无生趣的大叔脸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想,我的朋友,说不定都有这种奇怪的属性呢。”

    “这话,是承认我是你的朋友了吧。”时行悄悄勾起唇角。

    “是啊——”太宰治撒娇似的拖长声音,故意只用眼角瞥向对面的人,“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啊——”

    “荣幸之至。”时行扬起大大的笑容,朝着太宰治伸出手:“今后请多指教,阿治。”

    “嗯,请多指教,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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