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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林家坐在饭桌前吃饭的，只有七个人。
林老二夫妇俩顺利地留在了省城医院，伺候卢老头。林老头倒是自个儿回来了。
“爹，亲家公、亲家母的情况怎么样？”
林大伯不负众望，再次在饭桌上抛出了一个话题。林凤纲和林菲菲一脸紧张地看着爷爷，期待他的回答。
林老头傍晚才回到村里，一回来，就是吃饭的点。
“情况不是很好。”林老头的声音有些沉重。
今天看着躺在病床上，满脸病容，又懊悔自己拖累子孙的卢老头，他有些感同身受。或许某一天，他也会如此吧。
“好好吃饭！”林老太冷冷地说了一句，打断了林老头心底的感慨，她把一筷子的虎皮青椒夹到了林老头的碗里。
林老头前一秒还有些沉重的脸，就像是驱除了阴霾的晴天，绽放出明亮的笑容，他乐呵地吃起菜来。
老太婆的心里，还是有他的，知道这虎皮青椒，是他的最爱。
林大伯撇了撇嘴，母亲真是偏心！对凤纲时，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对父亲，暗暗关心；对他，就如同冬天里的寒风暴雪，冷冽刺骨！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的母亲，可比以前强多了！以前母亲话都懒得跟他说两句，现在还会让他闭嘴了！嗯，这样一想，他的心舒服多了，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进步。
林大伯被虐习惯了，林老太给他一点阳光，只是一丁点儿阳光，他就能独自灿烂！
凤纲趁着大伙不注意，偷偷地把苦瓜扔进了二哥天印的碗里。
林天印抬头看了弟弟一眼，抿着嘴巴，沉默地把这苦瓜给吃了。
林凤纲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上辈子，这哥哥致力于要做出一道让他喜欢上苦瓜的菜肴，只可惜，直到他死亡，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小孙孙。”林奶奶转头，正好逮住了乖孙孙把苦瓜酿里的苦瓜和肉分离，并把苦瓜塞到天印碗里的一幕。
林奶奶的笑容格外的明朗。
林老头打了个寒颤。这老太婆，最近对健康的关注，有些走火入魔了。逼着他吃红萝卜就算了，这会儿还逼着小凤纲吃苦瓜！简直是，嗯，简直是太为他们着想了！
林老头终究舍不得说林老太的一句不好。
林老太夹了一块苦瓜酿，放到林凤纲碗中。
林凤纲看着碗里这青色的东西，还没入口，他就能感受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苦瓜，他着实不喜欢！
他用一双如琉璃般乌黑会说话的眼，看着奶奶，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着，怪挠人心肝的。
林老太心里的小人，激动得在地上打滚。乖孙孙，真是太好看了！就跟小时候哥哥在洋货店里，给她买的人偶娃娃一样，漂亮极了！
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不吃苦瓜，也不会死！
林老太心疼乖孙孙，朝天印笑道：“凤纲不喜欢吃苦瓜，你帮他吃了吧。”
饭桌上的空气，一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林老头心里那个气啊，老太婆偏心太明显了！吃红萝卜的时候，她怎么就不说“你爸/你爷爷不喜欢吃胡萝卜，你们帮他把它吃了吧！”？真是太太太不公平了！
“凤纲，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吃苦瓜。这点苦你都吃不了，以后哪能成大事！”
林老头说得信誓旦旦，大义凛然。林凤纲夹着苦瓜，准备放入林天印碗中，听到这话，手在空中停住了！
林凤纲看看爷爷，再看看奶奶，知道自个儿是受了无妄之灾。爷爷分明就是嫉妒奶奶对他好，偏生还要站在为他好的道德至高点，“劝”他多吃苦瓜！他咋不上天呢！！
他给爷爷递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亏不亏心呐？跟小孙子计较！
林爷爷也可一丁点儿都不觉得亏心！凭什么他这么老了，还得吃红萝卜！小孙孙年纪小，就得听老人的话，吃苦瓜！
林奶奶在一旁看热闹，作为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争宠的对象，奶奶心里很是满足。
“凤纲，你还小。不能挑食！现在粮食紧缺，好些人家都吃不起饭！你也不小了，得懂些事儿！”
林老头这一番话，刚柔并济，颇有几分道理。
不明白林老头话中小心思的林老大，颇为赞同：“就是！凤纲呀，你咋还有挑食的毛病呢？你看这苦瓜，你二哥做得油水挺足，看着油汪汪，翠青青的。有些人家，一年还吃不上一回呢，你得惜福！”林老大不愧是做队长的人，教训起人来，很像这么一回事儿，如果他语气没有带着几分酸的话，那就更具长辈风范了。
林老头得到了儿子的支持，说起话来，底气更足了。
“你大伯说得对，来，多吃点。”林老头报复性地夹了两筷子苦瓜酿肉，放进林凤纲碗里。
呵呵！
奸诈！林凤纲看着一脸严肃大气的爷爷，心里只想讽刺一笑！他挑食的毛病，肯定是遗传的爷爷！全家人，就只有爷爷挑食！只是，爷爷挑的是红萝卜，他挑的是苦瓜。
林凤纲终究还是吃了，他不喜欢吃苦瓜，但并不意味着他吃不了。
林菲菲看着弟弟把苦瓜吃了下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弟弟近来火气大，得吃点苦瓜，降降火。
需要降火的林凤纲，今晚消食的路线，并不是在家中的院子。
“弟呀，你走慢点，不急。我们不急的。”
林菲菲跟在林凤纲后面走。弟弟吃完饭就径直出门，她原本打算跟大伯母一块儿收拾碗筷，但却因为放心不下他，只能跟伯母说了一声，追了出来。
林凤纲的步伐慢了下来。
“姐，你不用时时跟着我的。你可以去干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去找玲玲姐玩？”
从他睁开眼，来到这一世，姐姐林菲菲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如同一只老母鸡，努力张开翅膀，把他护在她身后。
被弟弟关心，林菲菲欣慰，她笑得温柔，朝他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情能比你重要！”弟弟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比玲玲和妙棋幸运的地方，就在于有一个弟弟。
虽然国家现在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但从她从小到大的经历，还有她身边姐妹们的际遇，她明白，妇女的确是能顶半边天，但若没有男人顶另一半天空，天是会崩的。特别是在农村，家中若没有兄弟，姑娘出嫁是会被婆家瞧不起的！
林菲菲自认不像妹妹那般独立，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家庭。有弟弟在，她才有安全感。
林凤纲嘴巴微张，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辈子的大姐，跟上辈子一样，把他当作自己的责任，当作一辈子的靠山。上辈子，他这个靠山不牢靠，让她结结实实过了一段苦日子。这辈子，他定会成为她最结实的靠山，为她撑起一方天地，让她活得顺心！
“姐，咱们去找玲玲姐吧。”
林凤纲原本打算去找曲队长或者韩子扬，但这会儿他改变主意了。
林菲菲愣了愣，眼中闪过惊喜，最近家里事情多，她没什么时间和的玲玲一块儿玩。
“弟，你真好！”
林菲菲感动，弟弟对她真好。
林凤纲被林菲菲这么一夸，心里倒有一些不得劲了。姐姐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农村里的夜晚，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村民们下了工吃完晚饭后，也就在自家院子里乘乘凉，或者到村头大树下和大伙唠嗑唠嗑。
林凤纲和林菲菲去往陆玲玲家的路上，遇上了不少拿着蒲扇往村口走的老人。
这些老人，慈眉善目，质朴老实。他们在看到林凤纲的时候，都笑嘻嘻的，还特地停下来跟他们姐弟俩说了会儿话。
林家的三儿，不傻了！这是村里所有人，在这段时间达到的共识。
不傻了的林凤纲，特别受村里老人的欢迎。只因他长得实在是太好，观音座下童子，不是说说而已！老人们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身心都舒畅多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林凤纲和林菲菲到陆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陆伯，玲玲在家吗？”
林菲菲轻车熟路地走进陆队长家。
陆队长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侧着脸跟妻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到林菲菲他们，忙站起了起来。
“玲玲不是和你在一起吗？”陆队长有些奇怪地说道：“她吃完饭就去找你了呀！你没看到她吗？”
林菲菲刚想说什么，就被林凤纲给拉住了。她看了弟弟一眼，嘴里的话转了个圈，说道：“兴许我们在路上给错过了。我回去找找。”
林菲菲说完，就拉着林凤纲离开了陆家。
刚走出陆家门口，林菲菲就忍不住问道：“弟啊，你刚才为何不让我说清楚？”
她和弟弟极有默契，刚才凤纲一拉她，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凤纲也说不懂，自己为何在那一瞬间，产生一种不妙的念头。
“知青宿舍在哪个方向？”林凤纲问道。
“那边！”林菲菲指着前边说道。
陆玲玲家，靠近村子后方，而知青宿舍，则更往后。
林溪村的夜晚，静中有闹，田里的蛙声，树上的知了声，河里的流水声……给私会的青年男女，编织出一首动听的田园情歌。
林凤纲的脚步在靠近小河的小树丛旁，停了下来。他拉住姐姐，把食指放在唇边，让她不要说话。
小树林里有一对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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