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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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

    这味道,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凤纲尘封的记忆。

    似乎,好像,外公外婆就是在这一年死去的。

    而姐姐林菲菲的话,正印证了他的想法。

    “珍姐,你回来了?外公的身体怎么样?好了吗?他回来了吗?”

    林菲菲激动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凤纲福至心灵,他重生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可是却没见过舅舅一家。想来,此时,或许正是外公在省城医院治病的时候,而舅舅他们,应该是都到省城陪床去了。

    果然,下一秒,林菲菲拍了拍心口,证实了他的猜想,“你们这一去,就两个月,可把我给急死了!”除了最初外公刚去医院时,爸妈带她去医院探过一次病之外,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外公。

    卢明珍刚才还明艳的笑,瞬间就消失,露出愁容。这段时间,为了让爷奶和爸妈放舒心,她已经习惯性地挤出笑容。不过,她此时不在省城,紧绷的神经,可以暂时松开一些,表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爷爷他们还在省城,爸妈让我回家弄些粮食过去。”

    爷爷住院,家里人在省城租了个房子,轮流照看。

    城里的粮食,可真贵,一把菜一根葱,都得花钱买。卢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给爷爷看病住院,就已经把他们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在这些能省的方面自然要省。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回村里弄些粮食过去。

    上一次,爸爸回乡里开会的时候,顺道回了一趟村里,等再回到省城的时候,他就说小表弟的病好了。她当时就很想回来看看小表弟,可是爷爷重病住院后,奶奶竟也病倒了。爸爸工作繁忙,还得蹲在医院伺候爷爷,妈妈要照看奶奶,她则负担起洗衣做饭的责任,尽量做好全家人的后勤。

    “咱们凤纲,聪明了。”卢明珍欣慰,小表弟好了,对她而言,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等外公病好,表姐有时间了,就教你念书。”小表弟顶事了,家里才会更好。

    她自信大方,脸上的笑容,温和明艳,但却掩饰不住笑容背后的悲伤。

    林凤纲眼里有些恍惚,上一世,表姐被骗得人财两空,生产时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死得太早,他对她的记忆,并不多。他想起她时,浮现在脑海里的,更多的是舅舅。那个如同泰山一般厚重的舅舅,那个在他成功后劝诫他,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舅舅,那个年老无后孤单寂寥的舅舅。

    不知何时,林老二、陆队长、王贫协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门前。

    林老二瞪了一眼偷偷摸摸在窗下偷听的儿女,转头亲切地朝卢明珍问道:“这次就你回来了?大舅兄和老丈人他们怎么样了?”

    卢明珍回道:“爸爸和爷爷还在医院。我这次是暂时回来,办点事,明儿个还得回去。”

    王贫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不遂人愿,卢老头往常看着身体挺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哎,还是在卢书记准备升迁的时刻,病倒的。”卢书记要升迁,卢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卢老头这一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哎,卢老头的命怎么那么苦,也不等先享了几年福再走!

    陆队长用力地拍了拍林老二的肩膀,“现在是卢书记升迁的重要关头,虽然他升迁几乎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有些人情得走走,有些工作上的交接也得多费心。他现在这样,一头扎在省城医院里,怕是要惹人闲话。老二,你怎么说都是卢老头的女婿,女婿是半子,得到医院伺候着!”

    卢老头这一病,倒像显出了卢家子嗣不足。卢老头住院,卢家老太也跟着病倒了,卢书记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老子老娘出事,他根本没法脱身,更别提往上打点,把升迁的事情赶紧定下来。

    卢明珍没有回话。医生说,爷爷的病如果及早发现的话,就不会到现在这种病入膏肓的地步。说起来,还是他们这些当儿孙的,不够仔细。老人家讳疾忌医,为了不给儿孙添麻烦,他们默默地承受病痛,直到痛得忍不住了才喊疼。爸爸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所以无论爷爷奶奶说什么,他都没有放弃,一直守在他们的病床前。

    “我明儿就跟明珍一块儿去省城。”林老二立刻说道。

    一个女婿抵半个儿。按理,老丈人生病,他是得鞍前马后伺候着的。可是他那老丈人倔强,死活不愿意麻烦他们,他和哑巴媳妇刚提要留在省城照顾他们,就被老爷子给轰出病房了。

    卢明珍点了点头,她脸上的哀伤,如此的明显,“其实,前几天,医生说,爷爷没多少日子了。”

    爷爷每天忍受着病痛,可是为了宽慰奶奶和他们,强挤出笑容。她每次看到这样的他,都倍感心酸,爸爸更是恨不得想帮他承受这样的苦痛,可是却也无能为力。

    王贫协和陆队长看了彼此一眼,他们已经猜到这次卢老头肯定是凶多吉少。这十里八乡,那些进了省城医院的老人,很少有能活着回来的。即使能活着回来,也只是回来等死罢了。

    林家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伤。

    这天,卢明珍是在林家吃的饭。卢家这两个月没人住,卢哑巴不愿意看自己侄女回去对着冷锅冷灶,就把她拉到家里。

    “这些都是天印做的?真是太厉害了!”

    卢明珍惊讶地看着桌上摆盘讲究的菜肴。这一道道菜,根本就不是农家能做得出来的。她在省城读高中的时候,跟同学上过几次国营饭店,眼前这一桌菜,就跟饭店里那些大厨做出来的一样!

    林天印被夸了,害羞地低下脑袋,他的手篡得紧紧的。

    大伯母有些得意,忙招呼卢明珍,“吃这个,这个最好吃。别看这菜看着像肉,吃着有肉香,但不是真的肉!”

    她热情地往卢明珍碗里夹菜,这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卢明珍的亲姑姑!

    卢明珍吃了一口,的确有肉的香味,可又确实不是肉。

    “豆腐,这是用豆腐做的!”

    大伯母说起自己儿子的厉害之处,眼睛直冒光。

    林奶奶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老大媳妇这吃饭的规矩,看来是没救了。她把目光投向家里几个小的,在心里点了点头。幸好小孙孙、天印和大丫的规矩不错,吃饭的时候,不会絮絮叨叨!

    林凤纲已经习惯了家里饭桌上的风起云涌,他十分淡定地吃着自己的饭。

    可是当他看到林天印悄悄把他面前的那道黄金球,推到了卢明珍面前时,他不淡定了。就像是有一道惊雷,猛地在他脑子里“轰隆”一声劈响了。

    他这堂哥林天印,对这道黄金球极为喜爱,但凡做这道菜,必定会放在他自己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把自己喜欢的菜,主动推到别人面前!

    林凤纲眼神复杂,要知道,即使在上辈子,天印在面对那个据说是他唯一喜欢过的女人时,他也从未主动把自己喜欢的菜肴,推到她面前。

    林凤纲的心咯噔了一下,他看向卢明珍,竟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本以为卢明珍是他表姐,他自然会觉得熟悉,但此时想想,却不是如此!卢明珍竟和林天印上辈子爱过的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

    林凤纲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一个令人不敢置信,但仔细想想却又说得通的念头。

    他的这位堂哥,喜欢他的明珍表姐!

    林凤纲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上辈子,他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卢明珍被小表弟炽热的眼神,看得心发软。小表弟的眼睛里,仿佛有漫天星辰。被他这么看着,她的心就像泡在温水里,暖暖的,那些忧愁,在这一刻消散了很多。

    “小表弟,你多吃点。”

    卢明珍夹起面前的一颗黄金球,放进凤纲的碗里。

    林凤纲此时却看到,二哥林天印扒饭的动作,顿住了。

    他敢在心里打包票,二哥是在乎明珍的!只是二哥年纪太小,也太迟钝,根本就不明白这种在乎,是什么意思。等他长到能理解那种情感的年纪时,明珍表姐却已经死了。

    这么一想,似乎还挺虐的!

    林凤纲打了个寒颤,他上了年纪,也死过一回了,最看不得这种虐,生活就要甜甜甜!虽然林天印是他的堂哥,卢明珍是他的表姐,但是这两个人彼此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就在林凤纲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家饭桌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重。

    “老二,我明天跟你们夫妻俩一块儿进省城。这次一定让亲家公把你们留下!你怎么说都是卢家女婿,老人生病,你是得在跟前孝敬着。”

    林老头已经吃饱了,他吃饭的速度极快,不像林老太那样,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林老二和卢哑巴听话地点头。

    他们是极愿意在老人面前表孝顺的,奈何卢老头太固执,死活把他们赶回来。现在好了,有林老头出面,卢老头也不好再轰他们走。

    这个夜晚,林凤纲听了一夜若有若无似有非有的搓手声。他知道,那是母亲在向天地、神佛祈求,祈求外公身体安康。

    可是他更知道,母亲的愿望,无法实现了。上辈子,不仅外公死了,就连外婆也在同一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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