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瑕体能较弱,扮演年纪大的凶手,顾明深扮演被害人。
现场模拟这种方法严瑕自己也用。所以他提出来时,严瑕没有多想,直接就上手了。
不过,面对大佬的威压,她没敢全部还原,只象征性地给顾明深手腕打了个结。
再顺手一拉,顾明深却纹丝不动。
严瑕乖乖提问:“顾……”想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称呼,“顾教授,您,应该配合我,动一下。”
被害人是倒吊起来的,虽然她不指望真能吊起他,他总得配合挪挪步子吧。
哪想顾明深反问:“你刚才说,凶手和死者父母年龄相近。那按照你的结论,这么大年纪的人,哪来的力气吊起一个成年人?”
有些电视剧上,拖动一具尸体看起来很容易的样子。但如果将尸体换成重量,就知道有多困难了。
一个大一男生,按18岁算,体重有120斤左右。不管是什么人,拖动120斤物品都很难徒手做到,何况倒吊起一个差不多重量的人。
严瑕问:“有没有可能,凶手用了什么装置?滑轮?”
然而当她抬头时,她先给自己的猜测打个问号。
天花板很干净,没有破坏过。挂钩也全是锈迹,只有绳索摩擦的痕迹。
她握着绳索,陷入苦思。
顾明深就这样让她牵着,淡淡地说:“你思考的方向错了。”
严瑕抬头。
“死者怎么被吊起来的不是重点,他性/癖摆在这里,凶手完全可以让他配合,比如双手撑在椅子上,做出倒立的姿势。总之,有很多种方法。死亡原因和现场物证,那是法医的事,你应该思考的是,他如何选择被害人。”
严瑕一个激灵,霎时明白过来。
是啊,她已经开始思考凶手的作案手法。而他们作为专家组,首要的任务是给凶手做侧写。
顾明深却没再给她思考的时间:“我给你这个问题,不是让你揣摩犯罪手法。犯罪心理学是分析罪犯的工具,不是分析被害人。一个凶手,费尽心思,在S市几千万人里挑出这个被害人——为什么?”
他反手握住绳索,注视着严瑕,说话很有节奏,字句清晰。
“因为他年老体衰,没有体力,没有工具——三起案件里,他用的都是刀具,也没法像国外那样使用枪/械。但他有明确的杀人目标,尤其是尸体的摆放,这是他作案必不可少的环节。所以他要选一个听话的被害人,配合他完成杀人。”
“所以,这个被害人,只是他在性/虐群体里挑中的倒霉鬼。”
严瑕脱口而出:“约/炮?”
刚才店老板说过,这个死者很喜欢约人,还试图约过老板。总不可能是约人纯聊天吧。
顾明深点头。
“被害人孤僻,内向,充满不安。”他用了严瑕的结论,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被牵动的双眼,知道她被自己肯定了,很开心,“要挑中这个人,取得他的信任,必须经过长时间的交流。网络的可能性比较大。”
严瑕接着他的话:“这个特殊群体也不会主动在日常生活里暴露出来。所以要找到他们,最好是通过网络。这个杀手的模式和‘塔罗杀手’一样,同一个手法会有两个受害者,所以,他还会再用‘倒吊人’的方式杀一个人!”
顾明深极为浅淡地笑了笑,“对。所以我们在找的凶手,还在寻觅他下一个猎物。当然,他可能已经找到了。”
“为什么?”
顾明深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客厅顶灯。
白惨惨的灯光下,圈着白线的血迹格外瘆人。
“你在家会开窗吗?”
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严瑕不明所以,“我?不怎么开,怕小白飞走……”
顾明深屈起手指,敲敲窗玻璃,打开了一扇窗。冷风倏地灌进来,吹得严瑕连忙捂脸,连打好几个喷嚏。
“开窗的目的就是通风。如非必要,打开中间的窗户是首选。但是这个现场的窗户,开在了边缘。”
顾明深的手指敲在了窗框上,严瑕想了想,顿觉惭愧。
她刚才只顾着找手机电脑了,顶着颇有压力的目光象征性转了一圈,连这个都没看到。
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如果窗子是里面的人打开的,大概率会选择中间的窗户。这家装的是外凸的防盗网,只有站在侧边,才不会被防盗网挡住。”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环卫工会吹到暖风。因为,这是他能站立打扫的位置。”
“凶手年纪大,但很严谨,至今没有留过指纹,玻璃上的指纹又在外侧,凶手应该没那么无聊,刻意绕到外面开窗。而现在,警方依然没有收到相关线索。”
顾明深收回手,看着窗外降临的夜色。
“那,这个开窗的人,在哪?”
严瑕怔怔的,仿佛回到了案发时刻。
房内血流满地,窗子悄悄地打开一条缝,有人站在外面,目睹了里面的案发全过程。
严瑕不禁放缓了呼吸,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如果凶手转头时,正好看到了那双惊恐的眼睛呢?
“还有几个问题。”顾明深摘下手套,“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案发时间,但大白天站在外面偷窥,不是个好选择。那,晚上谁又会站在外面?谁对这家人感兴趣?”
他准备离开,严瑕乖乖地跟在后面,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现场。
顾明深握住手套,按灭了灯。现场重归一片黑暗。
“以及,我需要一个时间点。”
严瑕想了想,“是凶手挑选被害人的时间点?”
“不止是这个。”顾明深问她,“你知道‘塔罗杀手’作案的时间吗?”
“十七年前?”
严瑕昨晚看资料的时候,特意记下一些重要的时间点。
“如果这三起案件发生在‘塔罗杀手’作案二十年后,我倾向于模仿者作案。人总是喜欢挑选周年纪念日。但相隔十七年?凶手为什么选了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之处?什么是他的trigger?”
Trigger常用义是扳机,在心理学中,它是触发器的意思,指触发某种心理状态的一件事,且一般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顾明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促使这个凶手蛰伏多年的恶念化为行动?
严瑕说:“就算按第三个被害人的时间算,那也是两个多月以前了。他挑选前两个被害人的时间还要早,所以还要往更早了找。”
警方之所以这么重视第三个被害人,顾明深甚至提前召集专家组,就是因为前两个的生活圈子几乎没有交集,而且属于高危群体。如果不是符合“塔罗杀手”的手法,警方甚至可以判定为无差别杀人。这种凶手往往是最难抓的。
“我找了当年的案卷,也翻了近两年的本地新闻。没有符合条件的日期,也没有找到造成公众伤害的重大事件。所以……”
严瑕忍不住:“亲人离世?”
顾明深投来赞扬的眼神,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看了很多案例,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凶手依赖的人去世,会促使凶手转化。”
顾明深笑笑:“说得不错。我们先去看看被害人的亲人。”
跟两个值守警员告别后,两人出了太阳花小区,严瑕指指站台:“公交车在这里。”
“先等等。”
他转头进了旁边的药店,严瑕跟过去,只见他拿了一盒感冒药:“现金。”
“顾教授,您感冒了?”
顾明深付了钱,转手将药盒扔给她,“我知道你感冒了。我生病就吃这种药,效果很好,你可以试试。”
他语气自然得仿佛给她推荐路边奶茶,严瑕哭笑不得:“谢谢顾教授……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十分好奇。难道是顾明深侧写出来的?
然而顾明深也没有走向公交站,而是打开了路边的车门。
“我开车跟你过来,看见你进药店了。”顾明深面无表情,“而且你鼻音那么重,这是生活常识。”
严瑕:“……”
名为崇拜的巨石,崩坏得更厉害了。
-
天气不好,机场显示屏一片飘红,所幸被害人父母的航班只晚了半小时。
刑侦大楼灯火通明,严瑕在会议室外等顾明深,看到里面两个痛哭的中年人,心里一揪。
不管干多久,她还是无法直视伤心欲绝的被害者家属。
严瑕接触犯罪心理侧写纯属偶然。她曾经专攻语言学,后来同门师姐看剧时,随口提到了这个,她纯粹出于好奇,找了一下资料,就沉浸进来了。以至于后来换专业时,导师惊觉爱徒要走,还将罪魁祸首的师姐训了一顿。
语言要学得好,交流技能和观察力都要好。她擅长这些,但这些恰恰让她过多感受到家属的痛苦,所以每每有这种场合,她都尽量避开。
“不好受?”
顾明深不知何时出来了,严瑕一怔,知道他能看出自己的微表情,便没隐瞒:“有一点。”
组长面前,话不敢说太死,以防被大佬嫌弃。
严瑕默默给自己打气,争取以后更加坚强,能直面这种场合。
顾明深却没说什么,看她一眼,“去鉴证科看看手机电脑?”
严瑕等的就是这个,忙不迭点头,临走时还忍不住看了一眼会议室。林队还在安抚被害人父母。
案子没破,手机电脑都属于重要物证,不能随便带离鉴证科。
顾明深带着她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明媚柔软的声音:“这么多年不见,小年轻们思维还挺活跃。”
严瑕不认识她,顾明深先叫了一句:“韩璃。”
人在鉴证科,韩璃一头波浪卷的长发已经扎得严严实实。见顾明深来了,韩璃笑得很明媚,举起了手机:“组长,看看这个。”
旁边的鉴证科小年轻打开了紫外灯,灯光下,手机在证物袋里泛出溅射状的点点荧光。
如果面前有镜子,严瑕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紫外灯可以检测出物证上的体/液,看手机和电脑上的斑斑点点,这不是鲁米诺反应,严瑕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幸好进现场必须戴手套。
韩璃还在重归鉴证科的兴奋中,顾明深先给严瑕介绍:“这位是韩璃,以后就是我们心理调查小组的痕量分析专家,以前做鉴证,也做过法医。”
韩璃插话:“以前我就在这里工作呢,顾组长,你不能这么快就忘了我呀。”说完,她还冲严瑕眨了眨眼。
她本来就长得很漂亮,一个眨眼过来,严瑕跟着不由自主地微笑:“你好,我是严瑕。”
韩璃一怔,放下手机,三两步奔到她面前,双眼发光:“你就是严瑕?G市的严瑕?”
严瑕在G市很有名,但被韩璃在顾明深面前这样夸,她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我。”
“听说你会很多语言?哎呀,好想见识一下!”
严瑕被她的热情冲击个猝不及防,顾明深适时阻拦:“以后机会很多,先看物证吧。”
韩璃撇嘴,“你早说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我才不会犹豫那么久。”
心理调查小组是顾明深的想法,因为要从各地调集不同专业的人才,甚至得从各地警方手里挖人,所以光是选人就很不容易。
顾明深发了起码二三十个邀请,但排除掉只查这起案子的专家,最终来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
心理调查小组听起来很风光,其实要面对的危险一点不少。尤其组长还是工作狂魔顾明深,他就是一座不知疲倦的高山,光工作能力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很多人一听见他的名字就摇头了。
“你犹豫过吗?”
或许是韩璃的话启发了顾明深,他想了想,转头问严瑕。
在韩璃期待的目光中,严瑕点了头:“有。”
顾明深有些意外。
他和严瑕接触也就两天时间,在他看来,严瑕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而且有些怕他,为了不惹他不快,就算真的犹豫过,也会说没有。
他仔细看严瑕的表情。
居然这么坦然。
“反正在你面前说谎没意思。”严瑕不好意思了,“没别的原因啦,我只是怕冷而已。”
顾明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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