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瑕转头,只见顾明深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见她惊讶到哑然,顾明深挑眉,“包不要了?”
有顾明深作证,严瑕顺利进了现场。顾明深甚至还亲手递给她两只鞋套。
他就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目视严瑕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
她说:“手机电脑都不在,得回刑侦看。”
顾明深问:“没有别的要侧写?”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顾明深没有表情,甚至表现出很平静的样子,严瑕还是觉得他满身都是压迫感,和昨天签合同的判若两人。
在大佬面前,她保持很谦虚的态度。
“我的特长不是现场侧写,语言侧写比较适合我,而且你一直盯着,我有点紧张……”
说到后面,声音越说越轻,严瑕感到他在注视自己,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与他短暂地目光交错,又低下头去,像个挨批的乖学生。
她的视线一直停在他的鞋子上,天蓝色的运动鞋,十分瞩目。
好不容易等到鞋子一动,顾明深往外走,严瑕跟着走。
“说说你的结论。”顾明深说,“放轻松,别摸鼻子,那只会显得你心虚。”
严瑕的手指僵在鼻尖上。尴尬一笑,放下了。
她怎么就忘了,这位是国内一流的微表情鉴识专家。
“还有,我跟你一路了,你没必要现在才紧张。”
跟了一路?
严瑕讶然,顾明深却短暂地哼了一声:“有问题?”
她赶紧摇头,暗暗在心里吐舌头。
不敢不敢,她没有这个狗胆。
顾明深双手岔在口袋里,表情淡漠,自顾自地继续走。她向两位警员道别,赶紧跟上,清清嗓子,一点点整理给他听:
“死者孤僻内向,与同龄人很少交流。他防备心重,凶手起码在两个月前就认识了他,通过某种方式,取得了他的信任。”
“在日记里,死者的自我意识很强,多次强调了‘我’。他和长辈的关系不好,或者童年被长辈忽视。他也遭受过某种挫折,很可能和性有关。这种挫折让他心理变得压抑,而且他完全不敢告诉长辈。”
“压抑自我,让他感到痛苦。他缺乏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像个一直充气的气球。凶手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点。”
“所以,凶手要么能扮演合格的长辈,很宽容和蔼,要么,是个符合要求的性伴侣。或者两者兼有。”
才下午5点,天色已经暗了。白天看上去要放晴,现在却又阴云堆积,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花。
顾明深转头,看见她吹得刷白的脸色,和被雨花打湿的头发,脚步往旁一顿,站在了路边招牌底下。
“说说理由。”
他不轻不重的,没有肯定,也没否定。
要是能得到大佬的肯定就好了。
严瑕有些失落,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他学校环境很好,如果只是为了散步,没必要舍近求远,几乎每天都去公园。说明公园对他影响很深。”
“他厌恶公园,但行为上又表现得很渴望。他常来回顾,像一些犯人总是喜欢回到现场,虽然这里让他感到恶心和羞愧,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严瑕翻开之前拍的日记,给顾明深看。
“日记里,他多次提到‘躺在草坪上’,说明这个动作让他印象深刻。公园里这样做的人很多,为什么这会让他恶心羞愧?这很可能和那个挫折有关——有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在这里,被关系亲密的、受人尊敬的异性长辈性侵了。”
顾明深点头:“继续。”
说着说着,思维进入正轨,严瑕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侵犯让他恶心。然而侵犯者是长辈,是他的童年权威,权威的侵犯让他否定自己,所以羞愧,虽然根本不是他的错。他可能试图求助,但其余长辈没有帮他,也没有开导,甚至可能否定、辱骂。所以他和亲人有隔阂,亲人不理解他,父母不疼爱他。”
“他成长时没有合格的长辈角色,缺乏安全感,所以他回避亲密关系的同时,又格外希望,出现一个疼爱他的长辈。青春期时,生理冲动会让他渴望异性,但童年经历让他害怕异性,所以他转向同性。”
一连串说了这么多,严瑕喉咙有点痒,咳了咳,做出总结。
“凶手是男性,和他的父母差不多年纪,在邻居朋友眼里,是个合格的好父亲。他常年扮演慈爱长辈的角色,所以,凶手符合死者的期待,很容易被死者信任。”
说到这里,严瑕总算松了口气。她看向顾明深时,差点被一罐咖啡贴在脸上。
见她发愣,顾明深摇晃两罐咖啡,“热的。”
雨又变密了,路上行人匆匆,街灯亮起温黄的光。两人人手一罐,站在街边,默默地喝咖啡。
严瑕忽然觉得这情景有点诡异。
所以,她现在站在街边,跟未来的顶头上司,学界大佬,顾明深教授喝咖啡?
这进度条拉到哪个地方去了?
她摩挲着变冷的罐身,无意中抬头看了一下招牌。
成年乐趣。
严瑕:……?
她就站这个店门口,给顾明深侧写了半天?
严瑕低下头,默默地,往旁挪了半步,站在“成年乐趣”和便利店中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想再挪半步,站在便利店门口,然而顾大佬不动,她也不好意思再动了。
严瑕保持低头的姿势,感觉这是工作以来最尴尬的一刻。
顾明深喝完了咖啡,易拉罐划过漂亮的弧线,准确命中了垃圾桶。
他整理一下围巾,转身:“要不要再听听我的侧写?”
严瑕没想太多,下意识点了头。
能听到顾明深大佬的现场分析,这是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好机会。
听大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顾明深笑了笑,毫不犹豫地,抬脚迈进了“成年乐趣”。
严瑕:……
她又看了一眼招牌,鼓足勇气跟了进去。
雨忽然变大了,几乎是寸步难行。即使走进店门,她还能听见宛如刷子犁地的雨声。
然而雨再大,也很少有人选择走进“成年乐趣”这种店躲雨。光是暧昧的深红色,就能吓跑绝大多数人。
显然,顾明深不属于会被吓跑的人。
老板是个不油腻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乌黑亮丽,圆圆眼睛,很有上世纪的绅士风格。他刚才起就盯着玻璃外的两人,顾明深刚进来,他就站起身,露出职业化的和善微笑。
“两位要什么?”老板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喜欢什么口味的?捆/绑?震/动?”
老板介绍得很认真,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脸皮薄的客人。严瑕已经无语,看向顾明深。
你是大佬,你做主。
哪想顾明深在看她:“老板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嗯?”
严瑕不是没演过戏。查案嘛,互相配合,十分正常。
可突然间要她这样演……?
顾明深大佬在此,难道还能该配合演出的视而不见?
偏偏那一声很深情暧/昧,严瑕看他一眼,发现他入戏速度太快,已经切换了一副应景的表情,连那双眼睛都泛出粼粼的光泽。
严瑕:?
顾明深演技这么好?
她仿佛听到心中崇拜巨石崩裂的声音。
“那个……我……”严瑕深呼吸,声音小小的,细细的,“不要捆/绑了吧,感觉不舒服……”
老板善解人意:“没关系,能理解,每个人口味不同,美女你看这款产品怎么样?”
严瑕就没敢看。顾明深笑着说:“她比较害羞。老板,别拿我们和现在的年轻人比,有代沟的。他们玩得很开,比不了。”
顾明深神色自如,老板跟着笑了笑,对外面努努嘴:“那当然,知道不,隔壁那小区死人了?死的那个,玩得就挺开的。”
严瑕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和顾明深交换眼神。
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转换话题,没想到老板自己说到了。
老板恍然未觉,说得唾沫横飞:“那人我很熟,他读初中就来我这里买东西了。我以前还觉得小男生好奇,没想到人家买到现在,就对这个感兴趣。”
严瑕惊讶:“人家喜欢绑起来?”
老板故作神秘:“不止,他什么都玩过,听说约过好多人。虽然人都死了,讲这个不太好,嘿嘿……”
严瑕看似漫不经心:“老板你和他这么熟?”
“别提了,你别看他年纪不大,他来买东西的时候,还想约我,快把我吓死了。”老板连连摆手,“我就做个生意,没这方面爱好。哎,美女,这东西你感兴趣吗?”
几张红票子落在柜台上,顾明深满脸轻描淡写:“他常买的,都给我拿一份。”
……
冬季的雨下不长,等到雨声转小的时候,顾明深终于没再套话,带着严瑕出了门。
严瑕如获大赦,赶紧跟上,老板还在背后吆喝“常来啊”。
于是她走得更快了。
顾明深没回刑侦,而是又折返去了现场,估计要做现场模拟。看见顾明深提着一袋子东西来,值守警员眼都直了。
严瑕抚额。
这老板可能说high了,居然用透明塑料袋,顾明深居然也没异议。
一路走来,接受路人的诡异注视,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她很佩服顾明深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愧是大佬。
值守警员给了手套鞋套,顾明深穿戴整齐,一边拆包装,一边问严瑕:“你刚刚说,凶手是死者父母年纪的男性,对吧?”
严瑕点头。
“正常来说,要不留痕迹地绑住一个十八岁的年轻男性,是不可能的,除非对方自愿。在这种性/癖里,死者扮演的是受虐一方。所以凶手才能做到。”
顾明深已经拆开了包装,朝严瑕示意。
“把我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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