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琳已经自暴自弃了。隶属于这个时代的浪漫主义音乐家,对音乐的捕捉和感知,一个比一个灵敏!她再也不敢在这些音乐家面前演奏“超前”的乐曲了——拉琴一时爽,一问作者就恨不得立马原地躺下装死!以后万一手痒忍不住,她就找个四处无人的小角落自嗨吧。
出于对音乐的热爱和尊重,夏洛琳不可能去做鸠占鹊巢的举动。在她心里她一直很明白,她只是一个小提琴演奏家而不是作曲家,或许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写出像那样天才的动人乐章。
现在,夏洛琳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把这个话题圆过去,然后、退场!
“李斯特先生,这位作曲家目前并不想在音乐界现身(勃拉姆斯先生原谅我),所以恕我无法告知您他的名字。他目前在距离巴黎非常遥远的地方游历(还没出生),信件基本送达不了,短时间内他并没有来法兰西的意图,所以基本没有能够联系到他的可能性。”夏洛琳顿了顿,咽了咽口水,“不过,李斯特先生,这位作曲家为人十分谦逊和善,等他愿意现身的时候,我保证二位一定会相互欣赏、十分投缘(然而事实是你们俩互相看不过眼)!”
李斯特直直地盯着夏洛琳不说话,在小提琴家快绷不住她脸上的表情时,幽幽开口说:“如此,那我也只能心怀期待等候这一天的到来了。”
松了一口气的夏洛琳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难过地发现自己弄巧成拙了——原本希望简单送上一份祝福抢救一下给李斯特生日带来的波澜,却不想最后成功败坏了钢琴家的兴致。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有些颤抖的手将小提琴放进琴箱后,夏洛琳一边哆嗦着拧松琴弓弓毛一边低头呢喃:“我很抱歉。叨扰您太久了,李斯特先生,我想我该离开了......”
看着突然自我厌弃一边内疚一边放好琴弓、扣好琴箱的小提琴家,李斯特轻轻叹了口气,轻语:“所以您准备去哪?真的要回到那架长椅上?”
夏洛琳抿了抿嘴,站起来说:“我没关系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位小姐,这话说的您自己信吗?”李斯特突然抬高了声音。
夏洛琳是真的语竭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她沉默着低下头,攥紧了琴箱的提手。
李斯特瞬间觉得这种神情一点都不适合这位小提琴家。她应该是初见时的礼貌温和,应该是尴尬时的害羞懊恼,应该是呛斥时的生动活泼,应该是演奏时的自信耀眼......却唯独不应该是这种样子!钢琴家的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在他眼神注意到某样经过的东西时驱使他抬起右手示意。
身体动得比思想快,是冲动,久违了。
李斯特看着自己的右手笑了笑。果然,自己这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脏,还是会为音乐无视其他、恻隐动容。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李斯特回想起这一幕时总会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这一阵冲动,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然而他却发现,无论做多少次假设,他都会被夏洛琳的小提琴打动,他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斯特没有听清夏洛琳低头嘀咕着的回复,他已经不在意她又说了什么了。决定,他已经做好了。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他利落地放下杯子起身。
咖啡杯与杯碟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好听的声音。夏洛琳听到声响后像受惊的松鼠一样快速抬起头来,她看到李斯特提起她的行李箱正要离开。
“诶?李斯特先生?”夏洛琳一脸不明所以。
“走吧,夏洛琳小姐,我叫了马车。”李斯特的笑容带着几分快意与慵懒,“看在同为音乐家的份上,我想我做不到让一位小姐露宿街头却视而不见。虽然没有华丽的宫殿来招待异国的公主殿下,但我还是能给某位东方来的小提琴家提供一间干净舒适的居所。”
“唉?唉!”
“天色不早啦,夏洛琳小姐,别发呆了。”
夏洛琳只觉得眼前这位钢琴家自带圣光一般,比最美的天使还要烨熠闪亮。
“跟我走吧,回家。”李斯特笑道。
小提琴家突然就红了眼眶,因为这一句话,她的世界一瞬间全部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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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琳迷迷糊糊地跟着李斯特上了马车,迷迷糊糊地在车厢坐下。恍惚间她听见李斯特向车夫报了个地址——
“7 rue de Montholon([法]蒙托隆街7号)。”
李斯特的话语简短干脆。马车夫在复述一遍地址后策马扬鞭,马车开始缓慢行驶,哒哒的马蹄声透过车厢传进夏洛琳的耳朵,一声声敲击在她的心弦上。她的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萌动过。
钢琴家有些忍俊不禁,因为小提琴家到现在都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他突然发现这位音乐家似乎格外喜欢走神。
“知道吗,夏洛琳小姐,您就像只乖兔子一样,真的很好骗。”
李斯特出声打破沉寂,满意地看到走神的夏洛琳换上一副疑惑却略带惊恐的神情。他嘴角微扬,慢慢闭上眼睛。
“您可以闭眼休息一会,路程虽然谈不上漫长。放心吧,就算您不小心睡着了,只要到了,我就会叫醒您的。”
即使上了马车也依旧坐在对面的钢琴家靠在车厢内座椅的靠背上恰意地闭着眼。本来这应该是一种放松的姿势,夏洛琳却在他的身上依旧体会到一种一丝不苟的优雅。小提琴家略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说些什么。
夏洛琳扭头看着窗外,夜色笼罩下的巴黎,不复21世纪的明艳繁华。她看着在马蹄声中后退的建筑,心中泛起一阵唏嘘和迷茫——她好像知道目的地在哪,却又不知道自己最终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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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您的慷慨,”马车夫接过李斯特抛来的两个银币开心地笑了,他甚至给钢琴家行了个脱帽礼,“愿您有个美妙的夜晚!”
李斯特听罢习以为常地冲车夫微点了下头,而后转过身将目光聚焦在小提琴家身上。长长的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将状况外的夏洛琳拉回现实,马车的离开终于让她惊醒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到了目的地并和李斯特一起下了马车。
夏洛琳看了看四周,不算宽阔的街道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静谧,单薄的月色在浓厚的黑色中越发无力。她适应了一下,才开始在这能见度并不高的环境下看清一些东西:熄灭的路灯、风格统一的房舍、隐约跳动的烛光。
“这样的夜景太陌生了。”夏洛琳正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轻微的金属轻碰声就穿进了耳朵。静夜里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她转过身,看到她的行李箱被放置在一双笔直挺拔的腿旁,李斯特右手握着钥匙,左手推开了门。
“进来吧,夏洛琳小姐。”
钢琴家扭头招呼了声,便提着行李箱进了门。小提琴家迟疑了一瞬,深吸一口气,买开了脚步。
等夏洛琳进了屋子,玄关狭小的空间和黑暗让她不适,刚想询问为什么不开灯,就看到李斯特划着火柴点燃了烛台。
钢琴家的脸在烛光下显现,染上火光的暖色。这是一个没有电的时代,一切谈不上便利。夏洛琳噎回了有些可笑的问话,心里对这个时代的感知越发真实了。
“那么烛台就麻烦您拿了。我的住处在二楼,楼梯间会比较暗,请务必小心脚下。”
李斯特关好门,将烛台递给夏洛琳,提起音乐家的行李箱上前引路。夏洛琳右手举着烛台,一丝转瞬即逝的暖意从金属质地上传来。她左手紧了紧握着的琴箱提手,轻身跟上前去。
楼梯还算平缓,台阶也并不高,不过等夏洛琳来到二楼的时候,李斯特已经开好门倚在门旁等她了。
烛光开始洒满这一小方空间,夏洛琳看到李斯特站直了身子,做出邀请的姿势向她行了一个绅士礼。
“欢迎来到我的住所,小提琴家夏洛琳小姐。”
突如其来的正式又一次让夏洛琳手足无措了,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李斯特从她手中取过烛台,给了她一个完美的微笑。
“那么,请进。”
磁性的声音在耳畔炸开,夏洛琳兀地任由上涌的热气侵占了耳朵和脸颊。明明一句很正常的邀请,她却感受到了一种宛若海妖的迷人——属于钢琴家李斯特的独有的男性魅力。
很好,那些历史上在这个人演奏会上激动昏厥过去的女性,绝不是杜撰是实锤!
夏洛琳被李斯特领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李斯特拿着烛台开始给房间添上更多的光亮。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夏洛琳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客厅很大,但像少了件什么东西一样,显得有些空旷了。背后应该是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帘很厚重,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左边应该是壁炉,不过被帏帘遮盖了。右边那间打开门的房间,放置着一样大物件。从隐约可见的影子轮廓上看,应该是一架大三角钢琴。面前是一张小茶几,上面摞着一大叠曲谱纸和几本看不太清名字的书。
点了一圈蜡烛的李斯特将原先那支烛台搁在夏洛琳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走到对面的柜台边,问道:“要喝点什么吗?这会儿我没法用咖啡或茶招待您了,水还是红酒?”
“一杯水就好。”夏洛琳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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