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子雪淮

    那人分毫不在意云珠的称呼,表情也没有多余的一丝, “段兄不胜酒力,在屋内歇息。”

    初见这人,值林间暮雪,看不真切。这次是白天,青光明亮,云宴才发现他长了一副俊逸绝伦的好相貌。

    他的衣着不似云洲寻常男子所穿的利落劲装,白袍广袖,苍青色里衣,衣襟和袖口皆绣了细密的浅色花纹。他静静站在那里的时候,气韵天成,给人一种,他真的就是一位不识烟火气的小仙男,干净极了。

    南渊世子,连雪淮。

    “云嬿,你怎么不说话?”忽然,旁边的云珠拉拉云宴的袖子,小声提醒。

    向来喜欢欺负这南蛮子的云嬿,现在竟然一句话也不说了,这让云珠十分诧异。再一想,从早晨到现在,她就没听见云嬿说过几句话。

    这也怪不得云宴,毕竟她不是原主。可她继承的那些记忆里,自己与这雪淮世子简直相看两厌。

    可就这么沉默不语,她真担心不用几天就要穿帮了。

    云宴低咳几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凶狠,她瞪着前方的连雪淮,十分傲慢:“南蛮子,咳咳……”

    云宴差点呛着自己,接下来的话倒是顺畅:“段惊鸿在歇息,你不是在吗,本公主还未用早膳,这大冷的天,你想饿死我吗?”

    这话无理刁蛮,倒是符合原身一贯跋扈的姿态。云宴说完了倒还觉得浑身通泰,只是一瞥那连雪淮,冷漠的俊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可那双及其漂亮的墨色瞳孔,一闪即逝的不屑,被云宴看个真切。

    啧啧,小仙男也有情绪么。

    “公主稍候片刻。”

    连雪淮说完,便有侍女将两二人带去花厅。

    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云宴看了看,有云珠说的那道酒粮丸子。云宴本来就快冻的没了知觉,连忙盛了一碗。

    二人在这边用早膳,门外却传来“啾啾”鸟鸣,一声比一声急切。

    云宴腾一下放下碗,“你那只鸟呢?快拿出来。”

    云珠这才想起一直被她藏在披风里的那只冻僵的小鸟,连忙拿出来,在那棕褐色的毛上抚摸,可这小鸟一动不动,只剩微弱的呼吸。

    云宴也顾不得去管云珠的反应,一把将那小鸟抢了过来,跑出门外。

    她捧着冻僵的小鸟站在院子里,循着那急切的鸟鸣,发现前院房顶后面那棵被积雪覆盖的大树上,有一只深褐色的小鸟站在树桠上,朝着院子叫唤。

    一样的颜色,这肯定是一对!

    云宴满脑子都被那“低端狗粮”充斥,这两只小鸟一雄一雌,一只冻僵掉下来了,另一只盘旋不去,可不就是情深义重么。

    若能让这两只比翼齐飞,那她这红娘营生第一单可是开张了,就算是低端狗粮,续命期限也有一个月呢。

    “云嬿,你做什么呀!”云珠跟着出来,她实在担心云嬿冷不丁把小鸟的毛拔了。

    云宴指着那棵大树,“看见没?那还有一只。”

    可现在的问题是,树上的那只始终不动,只是看着这边“啾啾”叫唤,而云宴手里的这只,似乎听到呼换,想扑腾翅膀,却力不从心,摊在云宴掌心上,时不时挣扎一下。

    云宴一时想不到办法,只好团了一个雪球往那棵大树上砸去,奈何力气微弱,雪球只扔到半路就掉下来了。

    她想把手里的这只放在地上,可显然这只就快死了,根本飞不起来。她一时急的团团转,到处捏雪球试图往那树上丢。

    而旁观这一切的连雪淮,闲适倚靠着门边,看着前院那棵大树,微微眯了眯眼。

    这时不明所以的云珠走过来,问他,“云嬿要做什么?她是不是想要树上那只鸟。”

    连雪淮敛了袖子,神色正经,还带了一点严肃,“公主既然想要,我定尽心竭力如她所愿。”

    云珠没听出来哪里不对,这南蛮子向来惧怕云嬿,如这般惟命是从倒也正常。可是转头她就瞧见连雪淮进屋拿了一把弓箭出来。

    她还有些纳闷,这南蛮子向来只会吟诗作对,拿弓箭做什么?他拉的动么。

    可是不及反应,“嗖”的一声破空轻响,离弦之箭如流光直奔前院那棵大树而去。

    云珠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拉弓搭箭的,只听前方“啾啾——”鸟鸣,如杜鹃啼血。

    “啪”的一声有东西从树上跌落,云珠顾不得质问连雪淮,连忙奔过去。

    树枝扑簌簌落下一阵轻雪,云宴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啾啾”叫唤的小鸟莫名中了一箭,啪的从枝头跌落。

    她扑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只小鸟,一只箭羽当胸穿过,小鸟深褐色的羽毛都被鲜血浸透,染了她一手。

    半丝气息也无,死的透透的。

    云宴一手捏着一只,一时难以接受。心脏忽然紧缩,血液似乎都在变凉,她皱紧眉头,强行忍下身体上的不适,发现右手捏着的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鸟,奋力挣扎扑腾几下,最终嘶哑哀鸣一声,彻底不动了。

    脑中翁的一声,仿佛断了弦,嗓子泛上一丝腥甜,差点呕了出来。

    续命狗粮没用了,不光如此,眼睁睁看着恩爱成双的一对惨死在她面前,前所未有的刺激,她可能真没几天好活了。

    “公主,我箭术不精,一时失了准头,还望公主恕罪。”连雪淮手握弓弦,冷淡站在一旁。

    云宴仍是捧着那两只死去的小鸟,原本就无血色的脸颊因受了打击更显苍白,她红了眼眶,瞪着连雪淮,

    “都是你,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胸口的窒闷再也压制不住咳嗽出来,嘴角很快染上血丝。

    “云嬿,你没事吧?”云珠发现云宴咳血,赶紧过来扶住她,片刻,才想起什么,“早晨咱们来的匆忙,你是不是忘记喝药了?”

    喝药又有什么用,能续命的灵丹妙药已经死了。云宴用袖口擦了擦嘴,“咱们回去吧。”

    ***

    人已经走了,连雪淮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微微皱眉。

    “啧啧,‘箭术不精’这么烂的借口,也就那两个丫头信了。我今日方知连兄箭术也这般高明,你这‘藏拙’之计用的妙呀。”

    明亮天光中,一身红衣潋滟的俊美男子推门而出,微凉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连雪淮,意有所指。

    连雪淮神色冷淡,将手中弓箭放回原处,“段兄并未喝醉。”

    段惊鸿一派懒散,漫不经心道:“哪能呢?本世子我千杯不倒。在这云洲喝醉,一不小心可是会丧命的。”

    “哎,我说,你这出一口恶气差不多就行了,那九公主体弱多病,你欺负太过,当心麻烦上身。”段惊鸿见连雪淮无甚反应,忍不住提醒一句。

    莫名地,连雪淮脑中闪过刚刚云宴唇角的殷红血迹,停顿片刻,他仍是声音冷漠:“病秧子不足为虑。”

    段惊鸿听他此言,连连笑道:“人人皆道九公主刁蛮霸道,最喜欺辱你这南渊世子。我看这传言怎么全不可信呢。”

    连雪淮对他的嬉笑之语充耳不闻,转身去屋内煮茶。

    段惊鸿在桌旁坐下,端起一杯茶,神色前所未有的正经:“北胡与南渊虽素无往来,但如今你我皆在云洲为质,不该是惺惺相惜么。”

    连雪淮放下茶盏,看着杯中清茶浮浮沉沉,淡声道:“求人不如求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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