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药一向磨蹭,说到底不过自小到大的习惯。
眼看药碗摆了良久都不见动,阿乔怔愣。罗倞宇倒不以为意,与其让他喝那个,不如酒来得痛快。
这男人瞧着人高马大,威风凛凛,习性却让人头疼。阿乔在旁盯了半响,见他没反应。蹙了眉,继续又把药碗往前推了推。
不过无论她如何推,对方都视若无睹,好似在养神。
暗舒口气,不就喝个药,怎的这么麻烦。
眨眼望过去,都伤得这般严重了还硬气什么。女子抿唇不语,能怎么着,喝个苦药还能折他大将军的志气不成。劝不动,又能如何。
于是这样想,一男一女就都默了住。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某人先拧了眉,健硕的手肘撑住桌子一角,瞧她。
女子讪讪垂了眸,也不接他的眼神,口中喃喃。
“你不喝药么?”
瞧着正经,他倒无所谓,敢情伤的不是自己般。
“过会儿喝。”
说得那样理所应当,阿乔闻罢张了张口,眼底不解。
“如今你伤了身子,不能等。”
罗倞宇沉默,扫一眼她纤细款款的腰身,片刻后方才收起手肘。
“你喝药没?”
她眼波流转,品这出其不意,下意识奇。
不料他竟会这般问,无端端就扯到自己身上。想那真是药汁惹的祸,提起它跟什么似的难应付。女子吁了口气,默得一阵。
“晨起就喝了,每天都准时。”
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男人靠坐在椅子上,听到这作势了然。
“嗯。”
犹豫抬眼,她想了想试图再问。
“那你……”
语毕便见他站起身,大步往榻边去,唯只留下几个字。
“搁着,睡醒再喝。”
他是真的需要休息,前线营中根本没时间睡觉。少有的夜深时刻也让议会剥夺了去。如今回到自己寝居,几乎见床就想躺。
起身走开,留了几个字就头也不回入了内室。不过没进他昨夜临时栖身的小榻,径直去了他们夫妻俩的主卧。
见此一幕,阿乔有些愣。到底不好再跟进去,不方便吵了他补眠。
药没劝对饮,伸手不自觉搅了搅瓷碗。只道这家伙特别,过会儿让侍女过来再提点一次,定要记得将药服下才是。
起身出门,院门口的范大夫正转头瞧来。他在晒药,今天天气好,很适合晒些药草。见到她来了,微微一笑,看眼中似乎带了别的深意。
以往叫人进去送药,王爷多半会砸了碗,懒得听人唠叨。如今换了人,房中竟是一点响动也没有。且不说药喝了没,就冲那脾性,已是大有改观。
说起这个,阿乔和大夫一起杵在院中闲聊。问及王爷是否从前就不爱喝药,大夫表示,没人喜欢喝药。阿乔明了,再问及受伤都是如何挺过来的。范大夫捋胡须,表示王爷一向身强体健,药可以做丸子和水吞服,也不定非要熬成药汁。
这么一讲,阿乔更加侧目。总觉范大夫命人把药送进来是想表达点什么,可惜最后仍然无果。
苦药真就那么难下咽么,女子眨眼思索。兴许是自己打小病习惯了,没有法子,所以总觉那玩意儿并不那么难入口。
和风徐徐,天高云淡。杵在院中感受鸟儿在枝头鸣叫,安宁惬意。
范大夫其实挺多话,私底下话题多。时不时和阿乔待在一起,总爱有的没的说上几句。
他虽上了年纪但人却很精神,红光满面的模样。正巧这时阿满大夫从长廊外走过,想到一些医理方面的事,走近和范先生稍稍聊了阵。
这时候阿乔也在旁边坐着,小桃给她备了新鲜莲子羹,紧赶着呈上来叮嘱她服用。
鉴于罗倞宇回了府,她们便不能再无事外出。
范大夫与远处的阿满正聊得起劲,阿乔默不作声偏头往里屋望了一眼,回头正巧对上范大夫的目光,拎着草药走了过来。
永远都是笑盈盈的姿态,心态极好,迈步走近。
“王妃今日气色骤好,比刚来时精神不少啊。”
范非话里有话,笑眯眯讲着。
阿乔闻觉他走近,微微支起身。知晓他在晋骁王那的地位,抿笑启唇。
“多得范先生费心,阿乔的身子是老毛病,服了您的药实乃大有气色。”
他医术的确精湛,甚至强过阿满,下头人习惯称他为先生。阿满本在她身边多有照顾的意思,如今有了范先生,对方也渐渐成了辅佐。
大伙都很敬重他,小桃给范非搬来椅子,他不客气入座,微笑。
“呵,能为王妃探病是老生的福气。”
听闻他素日不会给不熟的人医治。能对阿乔尽心尽力的确受了罗倞宇的嘱托,对于这样的人,阿乔往往很客气。
“先生不必自谦,往后阿乔还指着您多加费心。”
他也不说话,面目含笑。忽地拧眉琢磨一阵,复又张口。
“费心倒不必讲,倒是王爷的伤……”
见他欲言又止,女子敛神。
“王爷的伤怎么?”
收起笑来,老大夫不觉叹了口气,悠悠道。
“他这趟回府时间短,若要做药丸还得等上一阵。眼下他是炎军主帅,身体必然紧要。要是不喝药误了时辰,如何了得。”
摊手感慨,说得语重心长,听得阿乔迟疑,犹豫。
“这……”
“要不王妃您想想法子。”
她一怔,兀自抬眸,刚巧对上范大夫明亮的目光。
心底思量该如何做,头先已经劝过,分明没有太大作用。范大夫弯了眸子,继续说道。
“呵呵,您和王爷新婚燕尔,伉俪情深,您要劝着他,他该是没理由拒绝。”
他是了解罗倞宇的人,自然瞧得对方心底那点意思。为了接人过来养病,又是嘱托又是恳求把他从山上找来,劳师动众,不就为了眼前这姑娘。
仔细瞧,这丫头不说还挺有意思。作为长辈兼大夫,他自然有理由劝导。
“可是先才……”
阿乔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稍显语顿。
哪知范非摆摆手,一副不必在意的神情。
“没关系,药可以再煎,过会儿让医徒再呈一碗过来,到时有劳王妃好好劝劝王爷。
说得相当自然,让人无从拒起。再者阿乔刚想再说点什么,老爷子立刻站起身,有礼有节拱手一理,转而言道。
“老生这还有事,就先回药庐去了。”
不等她唤,对方健步如飞,离得很快。只留了小桃和她一起待在院中,相互瞧了眼。腕子动了动,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
小桃试着唤他,阿乔凝神望去。
范大夫离开得及时,不足多时就消失在了院中拐角。小医徒煎药的速度也是可观,待她收拾收拾吃了饭再回寝居,底下人说王爷还在休息。
阿乔见状不便吵醒他,拿了书本坐到外头小厅。眼瞧旁边桌上原封不动的药碗,敢情那男人睡了这么久,压根没有起床喝药的意思。
不知不觉走近,默默伸手端起桌上凉掉的药汁,俯首放在鼻间闻了闻。不过寻常的味道,对她来说再习惯不过,为何一个大男人会不喜。
静静琢磨,眉头悄然收紧。下人见势小声上前询问要不要端下去再热热,阿乔听罢缓缓点头。
到底对上一世的事多有介怀,说不出究竟为了哪个点。她心细,心眼却不大。有的事重活一遭明显犹记,可细细品,祸首又是谁。
从京师到澄川,暗里已踏上完全不同的旅程。她想做自己,也坚持某些选择。可扭转局面还要双方议和,现在不是时候,更没必要瞎折腾。
这样想,阿乔轻轻握回桌上书本。目光望向内室,盯着帐帘起伏,默默坐回身后的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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