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倞宇受了伤,据闻这件事目前还封锁了消息,没多少人知道。
行军打仗,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
军中为了大局着想,若不是自家人来探,如何都不可能外泄。
在击退一轮敌军后,他务必要回城一趟养伤。
得知此事,阿乔立刻吩咐底下人去做了些准备。言行低调谨慎,没太让人察觉。
又再问了些琐事,待到窗边日落黄昏,方才放了小厮离开。这时候晚霞满布,一丝凉风习习而过。
准时用饭,日子照过。经过她的打发,接下来城中女眷上门的次数已然减少。府邸落了个清净,府上人照顾着,生活比在晋南还有松快。
以往她待在晋南,时常一个人随阿满大夫上山采药。那时候身子还不太好,行不得多远。就是如此,大夫才鼓励她多出去行走,比独自闷在宅院要好得多。
晋南也是个美丽的地方,是阿乔娘亲的故乡。儿时身子不好,被父亲送往那处养病。就这么在那待了多年,比起京师,那里似乎更像她的家。
她很念旧,也无比思念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如今到了澄川,出门同样便利。隔个三五两日上寺庙祈福一趟,带上小桃阿满,身后还跟了三五随从。
知道罗倞宇那边带了伤,在大夫号脉时也会问几句。那大夫是他的人,什么都知道。闻罢笑着捋胡须,只道王妃切勿担心。
随侍说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但不知具体是什么时候。
阿乔安心在府上养着,早睡早起清清静静挨了几日。在一个深夜的晚上,终是听门口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那时夜里她已经睡了,不知道罗倞宇是怎么回的府,寝居外有个独厅,踏入一闻满满的药膏味。夜里深,那男人不想吵醒她。所以没进内室,回府上了药,兀自去了隔壁歇息。
听说他已经好多天没阖过眼,架子上的铠甲满是鲜血。待第二天阿乔过去探望时,明显被屋中的血腥味惊了一跳。
她没想过他会伤得这般重,如此情形还能在前线支撑那么多天,都是怎么过来的。
心下犯难,据齐松讲,这样的场面还不是头一回,以往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比起那些,如今倒像成了小事。
阿乔沉默,秀眉不自觉拧起。服过药后默默坐到床边,看榻上男人阖眸而躺的侧脸,目光渐渐从脸庞移到臂膀。
臂上的纱布已经由人处理过,上头还透着鲜红,在战场待了多日,蓄得下巴都是青茬。但即便这样,也不显狼狈。俊朗挺拔的棱角带着英气,穿得少,中衣微敞,透出里头遒劲的肌理。从上至下打量,满满的血迹印子,看到这,一身纱裙的女子突地抿了唇。
那男人还在睡,从昨夜忙到天亮,据说包扎完伤口立刻就躺下睡了。
回到家中卸了所有防备,他看上去睡得倒踏实。
这就是他的生活,刀枪剑戟,戎马倥偬。对于阿乔来说极为陌生,又仿佛离得很近。
待她安排完琐事再次回到偏居时,男人已经醒了。
阿乔走近,静静凝望,不愿打搅大夫诊治。眸子时不时与他撞上,微妙的气氛,听到大夫开口,复又移开。
那大夫不仅给她调身子,也给罗倞宇治伤。是他父亲曾经的故友,长居澄川。打小就见过他,很是熟悉。
本是严肃的事,可榻上的男人倒是无谓。见阿乔杵在床旁,挪开目光和大夫说了几句。最平常的言谈,听得名医眼底露了笑。
待一切处理完毕,方才离开。罗倞宇赤着上身,抬眼盯过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坐这么远,怕我吃了你?”
看着严肃的场合,让他一讲忽地变了味。阿乔一怔,收起神色,握了手里绢帕。
说到此,女子启唇关切。
“王爷的伤怎么样了?”
他没多的话,简单交代。
“没事。”
缓缓应,一时静。
沉闷的空气,尴尬的对谈。她问得拘谨,对方自顾自拿了常服,起身套上。
相继没了话,可那人穿上衣服却走了过来。提起水壶倒了杯热水,过了半响,看她。
“来了澄川可还习惯?”
闻罢她点点头,若有所思,扫一眼杯盏。
“嗯,府上……一切都好。”
掀袍坐到一旁,离她又近了些。抬手揉按眉心,一阵长久的静默,忽地开口。
“还知道给我写信?”
猝不及防一语,阿乔不解,下意识看向他。
语毕仔细嚼那话里的意思,估摸就是指她抵达时差人传的那封信。
不自觉愣住,他们从没这样讲过话。离得近,仿佛能感受他周身热气腾腾的温度。
索性罗倞宇仰头灌了热水,见她没反应,也不再提那茬。放下杯盏,沉声。
“身体不好不要出门,安心待家里养着。”
听得出他什么都知道。暗里撇撇嘴,女子折了手绢,闻声喃喃。
“我只道横竖无事,便偶尔寻了好天气,出去走走。”
对方如何问,她便寻了话锋答话。说来也对,整天都守在家中,难不成哪也不去。
罗倞宇眯眼打量,从那微拧的秀眉到开合的唇瓣。
随后挑挑眉,紧盯那正经的小模样,躺回椅背上。
“你不是时常出去?”
心下纳闷,阿乔忍不得张口。
“王爷怎知道?”
他听了没反应,面色瞧不出喜怒,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
小女儿的口吻,毕竟年纪不大。纵使有那家底规矩束缚,可难免到了新地方不忍待着。
瞧那悻悻的样子,罗倞宇侧首打量。见她垂了眼眸,抿了抿那张樱桃小口。
知晓府邸内的事,他也不遮掩,不等她再言,继续交代。
“你过来养身子,无需应承任何事。”
了解她这几日见了谁经历了什么,大概不愿她太折腾,免不得叮嘱。做派成熟稳重,到底应了那王爷的气势。女子听着,手里绢帕折拧,脑子里乱。恍然中终是觉得自己不了解他,贸贸然对话总觉突兀。
静得一刻,转而将话题移开。
“……大夫如何说,你回府治伤,要养多久?”
冷不丁坐到一块儿,寒暄关切必不可少。即便他们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微妙,从开始到现在。从拜堂到如今的澄川,细细想,像是做梦。
意识到她被盯得不自在,罗倞宇收回目光。
“三天。”
“三天?”
“嗯。”
你问我答,远没想到会这么快,阿乔神情一滞,随即斟酌说道。
“伤得这般重,三天如何够?”
她是不懂这些,战场上的事半点没触碰过,只知身子要紧。男人敛神,思绪辗转。
“前线战事紧急,有三天已是宽限。”
悠然出口,仿佛不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
对面女子拧了眉头观察半响,忽地吸口气,斟酌着发话。
“那也不行,这样……迟早会坏了身子。”
她说的是实话,也是最直接本能的反应。语毕两人突地沉默,气氛更加紧张,罗倞宇不解释。
“别担心,没事。”
她看过去,以往总觉得他正经又刻板,见的次数少,也根本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眼下重活一遭,有了新的接触,倒是完全不同。
一句终止所有,小娘子听罢再不多言,跟前的男人也靠回椅背上,阖目养神。
莫名的氛围。直到外头的丫鬟半响后熬好药呈进来,她才拂袖起身。观察桌上还在冒热气的药汁,口鼻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阿乔自小到大就在吃药,儿时更甚。然而罗倞宇不曾,听说他不习惯吃药,有个习惯更懒得吃药。范大夫命人这么快就把药送进来,就是为了让王妃劝晋骁王按时服用。
他没反应,知道侍女送药进来,漠然扫了一眼。
阿乔不知他不喜药汁,总不认为这忒大个男人会有这般脾性。静静看了看瓷碗,忆起头先大夫的嘱咐。默了半响,方才开口。
“药送来了,你快趁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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