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从屋子里寻了把剪刀,撬开锁,一手推开门。清冷的月色撒了进来,苏宜欢脸边还带着潮红,伫在沈夜身后。
沈夜走了出来,四周仍是静的,方才二人进去,至多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眼下这里还是寂静如初,想必外界,没有因为二人的不在而大动干戈。
“我们走吧。”
苏宜欢:“啊?这就走,那些把我们引进去的人怎么办?”
“事已至此,留在这里也是无用的,何况,他们并未得逞。”
“也是。”
要是得逞了那还得了......
苏宜欢摇着头。沈夜在前面带路,带着她一路绕,不一会儿就绕出了暗暗的园子,脚下的道染了灯火,眼看就要出去了。
沈夜突然止住了步子。
苏宜欢停下来:“大人怎么了?”
“我们二人若是一齐进去,怕是会引起嫌疑。你先进去,我待会儿再进来。”
“哦。”
苏宜欢走了出去,一回头,沈夜还站在暗处里,两肩挑着树影,看着她。
“那......”
“阿涴。”有人在前面叫她,是严兴的声音。
她回头,就见严兴奔了过来,“你去哪儿了?我寻了你半天都没寻到。”
“我,我就是出去转了转,没什么事情。”
严兴今夜看起来很不一样,他走过来,直接执起她的手,“走,我带你过去,圣上想见你。”
她躲开严兴的手:“圣上?”
“嗯,走啊。”
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沈夜站着的地方,已经空了。
手腕还是被严兴拽住了,他带着苏宜欢,毫不避讳地拖着她走到圣上面前。
满庭灯火一下涌了过来,苏宜欢觉得眼睛有些涩,她甩开严兴的手,对着皇上跪了下来。
“民女苏宜欢,见过皇上。”
四方像是都安静下来,苏宜欢垂着头,跪在地上,极尽的弯下身子,腰部躬到有了微微痛感。
“你就是太傅家的女儿?”细细打量了一晌,皇上笑道。
“是。”
“抬起你的脸,让朕看看。”
苏宜欢抬起脸,前庭的灯火照在她脸上,她垂下眼睫,默不作声。耳后弯下的蜷发搭在颈上,显出玉一样的肤色。
毕竟不是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苏宜欢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女人成熟的韵味,盈盈一束的腰,加上颇有起伏的玲珑身段,半跪下来,长裙曵地,窈窕有致彰显无余。
被耀眼的光笼罩着,如玉的凝脂似是氤了一层水雾,教人看不真切,却又无法挪开眼睛。
第一次像处刑一般,被大波人围着,苏宜欢能感觉到四周的声音都是静了许多。
“啧啧啧。这模样,真是生得水灵。”不知是皇后,还是一旁的哪个贵妃娘娘,暗暗叹了句。
苏宜欢仍旧垂着眼,直到皇上“嗯”了一声,她才敢抬起眼。
皇上手里举着一杯酒,除了一众女眷,就苏太傅,和礼部尚书严御成,站在旁边。
“嗯,不错,的确不错。”
皇上一笑,对着一旁的严御成道:“难怪人们都说,你家里的小少爷宁愿不娶妻,也要待在宜阕楼里,陪着苏家小女。这么看来,朕倒知道原因了。”
严御成干笑了两声。
这什么意思?苏宜欢转头想去寻严兴,不料皇上已经先她一步。
“严兴,你过来。”皇上招手。
“是。”严兴跪在了苏宜欢的旁边。
他没看苏宜欢,高挑的身形立在一边,亦是垂着眸子。
“嗯嗯,朕若没记错,你们两个,都是可以婚嫁的年龄了。今日,不如朕来做主,将苏家小女,指给严兴。太傅,严尚书,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恍如一道闪电在眼前陡然炸开,严兴躬下腰,苏太傅和严御成的脸色都变得奇异无比。
苏宜欢:???
严御成几乎是立即高声回应,“幸得皇上垂青,如此美缘,兴儿定是领旨谢恩。”
皇上笑得爽朗,转头看着苏太傅,“太傅,你意下如何?”
苏宜欢茫然地看着她的爹,苏太傅无奈笑了笑:“既是皇上的旨意,臣无怨言。”
“此事,可行。”
落锤定音。
皇上拊掌大笑,“好,好,哈哈哈哈。你们什么时候办喜宴,可不要忘了请朕。才子佳人,朕心甚慰啊。”
他招招手:“来人,赏。”
苏宜欢的身子软了下去,严兴在旁,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错身之际,严兴压低声音: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不可忤逆皇命。”
苏宜欢抬起眼睛,严兴的嘴角正浅浅扬着,敛下身后的光影。生平第一次,她觉得眼前的严兴,好像不是真的了。
她从未想过,严兴,会是她的夫婿啊。
二人跪在地上,不多时,一对玉如意呈了上来。幽亮的如意结成相好的姿势,摆在红绸上。严兴接在手里,呈到苏宜欢面前时,她却愣愣地没接。
苏宜欢乱的很,直到苏太傅幽幽站在了她的身前,开口提醒:“阿涴,快把东西收下,谢恩啊。”
苏太傅面色如常,鬓边落了灰白,看向苏宜欢的眼里,竟也显出了疲态。
她心底一紧,伸手,有些惶恐接过如意,眼角却不可抑地湿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她爹自小教她的道理,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二人齐跪首,“谢皇上。”
后来的宫宴,依旧觥筹交错,苏宜欢谢了恩,匆匆抛下众人就跑了。
严兴去追,到了半道,却被一人拦住。
许谨阴沉着脸,拦过严兴:“化琅。”
严兴见是他,不由道:“你拦我做什么?”
“我问你,今日皇上赐婚,是皇上一时兴起,还是有人暗中撮合?”
严兴淡淡一笑,“你这什么话,明明是皇上赐婚,哪里来的人暗中撮合?让我过去。”
许谨不让他走,一手按在他臂上。严兴这才发现,向来温润的许谨,下手却也是不弱的。
许谨问:“你当真喜欢她?”
严兴觉得好笑,“那你呢?你也是当真喜欢她?”
许谨不答,严兴将手收了回来,难得正了脸色。
他说:“许兄,许大人,我给你留着三分薄面,且不论我对那丫头真心与否,你许谨,是最没资格质问我的。”
许谨挑头:“你什么意思?”
“三月初三那日下午,丫头是去寻过你的。”严兴凑近了身子,嘴角勾起轻薄的笑,“而且,她也找到你了。”
许谨身子一震。
“至于在哪里寻到你的,那时候你在做什么,身边又陪了什么人,许兄,我不说,你应该也清楚了吧。”
许谨明白了,明白了为何苏宜欢再见他时总是避如蛇蝎。他神色冷冷,郁郁的神色不久便一扫而光,反而嘴角绽开,一声冷笑。
“这么说,你们早就关系不俗了。这般事情,她都愿意告诉你?”
严兴答:“哪般事情?男女欢.爱之事,还是意谋权势之事?”
“说起这种事情,我哪能比得上你。”许谨也不想装了,他抬手按在严兴肩上,“我不想与你为敌,你和苏宜欢的事情,我不追究。”
“追女人这种事情,化琅还是擅长些。但是化琅兄,小心抓得太多,到时候一个都握不住。”许谨淡淡一笑,松开手,温润的脸上染上笑意,浅浅轻轻,退走了开。
严兴的手心紧紧攥住。
***
苏宜欢是真的跑起来了,湖绿色的裙摆太麻烦,她直接把裙摆掀了起来,捞在手里,沿着小道漫无目的地跑。
去他妈的宫宴,去他妈的皇上,去他妈的指婚,去他妈的严兴。
她苏宜欢今天压根就不该踏进宫门!
簪子掉在地上,头上的发髻也顿时松开,黑发笼了满身。苏宜欢蹲下身捡簪子,手触到地的一刻,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是真的累了。她坐在青砖上,下面是一片荷池。六月恰有初荷,沁凉的荷叶伏在水上,苏宜欢往池边挪了挪,一不小心就弄湿了鞋袜。
去他妈的!
苏宜欢索性将脚伸进水里,凉意从脚尖涌进来,她撑着手,望着面前的无边荷叶,月影高悬,忽然就发起了呆。
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严兴。
夫婿二字,对她的意义太过沉重,她不知道,该怎么把严兴,把和她日常斗嘴的三三两两,转化成夫婿的意味。
嫁给严兴,意味着她二人要举案齐眉,要同床共枕,要琴瑟和鸣,甚至还要生儿育女,可是——
她只想和严兴谈谈生意吵吵架啊!
天下哪有夫妻是像她和严兴这样的?
四下无人,苏宜欢闭着眼躺在地上,丝毫不担心宫宴快收尾了,到时候又得一群人举着火把找她。
有脚步声来了。
苏宜欢闭着眼,也知道是谁。
严兴挨着她坐下,知道她在装睡,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苏宜欢的眼皮子登时就睁开了。
她睁着水灵的眼睛,眨了眨,开口一句便是:“严兴,怎么办啊?”
严兴笑了,问她:“你想怎么办?”
苏宜欢不答,严兴叹了气,慢慢握住了她的手,苏宜欢挣了一会儿,没挣开。
“阿涴,嫁给我,你不会受苦。”
月色下,严兴的侧脸转了过来。他素常是个不羁的性子,无论何时,总是执扇扫风,总是极不正经地笑,眼下突然收敛了下来,苏宜欢又觉得他陌生了。
平心而论,严兴也的确是一副好容貌,轻佻地恰到好处,不冷不热,一笑起来,唇边一股子邪劲很有味道。
也正是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严兴的盛名,在京中一众女子间很是不错。
苏宜欢的手被提了起来,她抬眼,就见严兴,对着天际的月光,修长的五指与她相扣,紧紧握在一处。
严兴的手很凉,透过指缝,她看见了月亮。
“丫头,你不要怕,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成亲。论紧张程度,我不会比你的少。”
他转了头,一双桃花眼暗对着苏宜欢,“但是有一点你需记着。我们两个,互相照顾了那么多年,若是最后住在一处,优缺互补,是断然不会吃亏的。”
“吃亏?”苏宜欢竟听笑了。
“不吃亏啊。”严兴也笑起来,“你的美样子,丑样子,醉酒的样子,我都见过,以后你再如何,我当然是受得住。”
“只是这睡觉的样子,我见得不多,可能会有些受不住......”
“你闭嘴。”苏宜欢一脚踹开了他,严兴扯起她头发,苏宜欢反手就揪他袖子,一晌过后,二人又闹在了一处。
正笑着,苏宜欢将头发拨到身后,“严兴,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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