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宁身手向来矫捷，此刻愣神间竟直直让狗崽咬了一口。
他面色顿时复杂难言。
焦禾连忙捉回小白，替它道歉：“它怕生，你没事吧？”
细柳微风，她蹙起眉头，眼里满是歉意。
陈佑宁看着她，再有火气也熄了，何况他本身也不生气。他颔首表示理解：“不妨事，妖兽脾气大多不好。”
焦禾瞧这个天师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什么妖兽，就是条普通的奶狗。”
陈佑宁大吃一惊，这才认真打量到那只不起眼的小白狗身上。
普通的狗，能一口把千年玄铁炼成的锁咬断？
但他仔细地瞧来瞧去，确确实实是一条普通狗的气息。
要么它的确是一条普通的狗，要么是修为甄至化境的高人。
但据他所知，哪怕是妖主，威压迫人的不少，能完全收敛气息的却不多于三个。
看来的的确确是条普通的狗。
先前能逃掉也算是一桩奇缘了。
想到这，陈佑宁对眼前貌美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感，能有这样大的善缘，必当是个极好的姑娘。
墨衍见他眼神一软就知道他想什么，毛都气得炸起来：“汪汪汪——”
焦禾连忙紧紧抱着他，温柔地梳理他背上的毛。
墨衍心里烧着一股无名火，只想把眼前这个天师撕个粉碎，但背上温暖的触感好歹唤回他理智。
他不想也知道，他要是真杀了陈佑宁，焦禾会怎么看他。
他硬生生忍下来。
只要焦禾准他跟着，什么他都能忍。
·
人间的城大多热闹。
焦禾上一世除了死得惨烈，其余时间活得都很滋润，她本不是贪玩的性格，此时又一心想早早去沼泽迷林，一刻也不多停留，半日脚程就出了禹方。
陈佑宁劝她：“天色晚了，前头就是同春楼，我们不如歇一歇。”
这小半天，焦禾也明白这个天师同其他天师都不一样，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先前那个小精灵，是他答应带他进城去看，原本一直藏得好好的，结果让自己的师兄发现，将小精灵禀告给了师门。
小精灵没有做过坏事，但天师门不管这个，只要是妖，他们都不会放过。
陈佑宁一个人对不过那么多人，那些人同门情谊也只在口上说说，他实实在在被这些同门打得很惨。
今日这个小精灵原本是要被卖给忠国侯府，侯府的少爷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虐杀了许多精灵妖怪。
陈佑宁原本是打算拼死去把小精灵救下来的。
焦禾很难得遇见这样一个纯粹的人。陈佑宁说经此一世，他在虞国也待不下去，正好焦禾也是去边境，就顺路结伴。
墨衍因为这件事，牙都气酸了。
他还记得他想要与小精灵一路同行的时候，她有多避之不及。
头都不回地跑掉，好像他是什么生食血肉的怪物。
他想起来就难受。
转过弯，同春楼的画栋雕梁转现，明亮的红灯笼照得长路亮堂堂。
天师向来财大气粗，青年才俊的陈佑宁尤为财大气粗，将一袋银子放在柜台，腔亮的一声响：“两间上房。”
墨衍跳出焦禾的怀里，一嘴把钱袋子掀了下去。
焦禾把它抱回来，按在怀里低声细语顺它的毛：“之前不都很乖吗，怎么今天脾气这样大？”
墨衍凑上去挨着她的脸舔了几口，瞪着黑亮亮的眼睛看她，嘴里呜呜呜地嚎。
好像它还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焦禾好笑地揉揉它的头，软声：“你乖点，不要闹。”
原本就是占了人家的好，还去凶人家，像什么话。
陈佑宁和焦禾的厢房紧挨着。
焦禾喂小白吃了个果子，自己又吃了几个，便推门去陈佑宁那。
他伤得挺重，今天的伤就够吓人，前些天的内伤也还在。
焦禾别的尔尔，治愈却不遑多让。
脚还没踏出门，小白丢开咬了一半的果子，头偏着咬扯住她裙角，圆溜溜的一双眼满是指控。
焦禾蹲下身，暖黄烛光洒在她半边眉眼，温柔缱绻。
“小白，不要闹。”她柔声道。
墨衍心尖猛地漏跳了一拍，回过神已经松开了口。
她浅浅一笑，他就拗不过她。
没有办法，只得放在心尖尖上惯着。
焦禾走后不久，墨衍变成人形，房门扭曲到另一个方向。
他拂开衣袖坐上榻，沉着一张脸，任谁也不会把他和软萌的小奶狗联系起来。
他语气淡漠道：“进来。”
门被推开，宋频毕恭毕敬进来：“陛下。”
另一边，陈佑宁见来人是她，一张脸像红透的虾。
“焦姑娘，”他踌躇让开：“多麻烦你了。”
“没什么好麻烦的。”焦禾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她径自走了进去，示意陈佑宁上床坐着。
陈佑宁脸更红了，顺边拐地僵硬坐上去。
焦禾指尖蕴出灵力，像洁白的月光，一缕一缕缠绕上陈佑宁。
陡然间，床前对着的窗户刺啦破裂，矫健的身影有力地从窗而跃进，平地一声咚响。
焦禾猛地收回灵力。
陈佑宁也反应极快。来人身上强大的压迫力实在不容小觑，他急跃下床将她护在身后，拔出长剑横在身前。
焦禾看清来人，略为疑惑。
她上辈子是见过白烈的，他是墨衍好友，是个实力强劲的妖怪。
但这辈子她和墨衍又没交集，他怎么会在这？
来人吊儿郎当地嗤笑一声，嘲讽道：“用得着这么紧张？”
“你们两个我一只手就能掐死。”白烈很是不屑地看着焦禾：“防再死我也是一只手掐死。”
也就一张脸能看，一点都不经打。
就这还敢给姬九吟下脸色。
他非得让她好看。
白烈自知道墨衍有心上人后就十分上心，特地去狐族跑了一趟，见到那个勇气可嘉的女长老。
着实不错，又美又艳，实力也算得上妖主之下第一妖了。
若不是墨衍先行下手，他都忍不住心痒痒抱她回去。
结果再见到第二面，就是她十分消瘦地跑来哭泣，说墨衍偏信一个路上遇见的精灵，精灵一看就来路诡异，墨衍却迷了神智一样看不见。
姬九吟是没办法才来找他，他这么怜花惜玉一个人，哪能不来会会看这个心怀鬼胎的精灵。
白烈一爪子迅疾扑过来，直直要抓焦禾脖子。
陈佑宁将剑一斜，想挑开他的爪子，却反被震开，噌的一声撞击声响。
太厉害。
陈佑宁脚底踩住地，稳住身形，又再次拦上去。
“啧。”白烈瞥见他动作，手掌方向一转，冲着陈佑宁去了：“真麻烦。”
陈佑宁不是他对手，一招之间就见了败势。
白烈掌刃劈下，直切向他后脑勺。
“白烈。”焦禾着急吸引他注意力，脱口喊道。
白烈收手，将陈佑宁踩在脚下，回过头看她：“你知道我？”
焦禾圆道：“虎妖主，很少人不知道你吧。”
这倒是。白烈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也懒得再想。
“死也让人做个明白鬼。”焦禾怕他反应过来，急忙又问：“我哪里招惹到了你？”
白烈就笑了：“还挺能装。”
“我可不是墨衍。”白烈自认知女无数，并不像墨衍那样轻易被骗：“你那套哄得他围着你转，我不会，给你个留命的机会，把事情都去给他坦白了，别闹幺蛾子。”
又关墨衍什么事？
焦禾原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上一世的结局，却忽然好像又绕了回来。
那一头墨衍原本聚精会神将灵识发散去鹰王宫，放心的将护法交给宋频，忽然心里心慌得不行，将灵识猛地收回。
反噬的冲击撞得他心跳一顿，他咽下口中腥甜，连忙赶去隔壁厢房。
“我没哄过他。”焦禾说道：“我不知道你哪里生了误会，但我这辈子也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你要是不肯相信，我可以赌誓……”
墨衍在门外，恰好听到这一段话，心里堵得不行，还听她要发誓，他再也忍不了，踹开门闯了进去。
“汪汪——”
亲眼见到威严高冷的蛇主变身的宋频，傻在原地，跟做梦还没醒一样。
墨衍跳到焦禾怀中，舔了她一下巴口水。
焦禾剩下的话堵在喉中。
她无奈地拍了拍墨衍。
白烈也傻在原地。
在墨衍犀利得要吞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他还傻站着。
别人认不出，他好歹是白虎一族妖主，他还能认不出？
这只小奶狗不是墨衍是谁？
墨衍喉咙里呜呜的，恶狠狠瞪着他。
他一口咬死白烈的心都有。
白烈讪笑，搓着手，跟刚刚威风凛凛耍狠的人不是他一样，点头哈腰退出了门：“误会，是个误会。”
“打扰，打扰了。”白烈退到门口，双手猛地关上房门，一个决闪走。
墨衍竟然在装狗？？？
没有哪个大妖怪不爱自己的原型，更何况是螣印蛇墨衍？
看来他是真的栽了，居然舍弃原型去装狗。
想到这，白烈忍不住想笑，笑还没出口又忽然一个激灵。
他刚刚，好像惹怒他了？
焦禾看见大敌离开，松了一口气。
她举起怀中的小白，到和自己平时的高度，明亮的眼认真对着它的眼：“小白，是你刚刚吓退了他？”
墨衍又恨不得托白烈回来暴打。
它瞪大眼，无辜地看着焦禾。
焦禾揉了揉它脑袋：“算了。”
小白狗还挺能装。
她先去治陈佑宁。
毕竟是为了救她受的伤，说不感动是假的。
焦禾将陈佑宁扶到床上，指尖再次盈满洁白的光。
墨衍磨牙，跃到床上，四脚朝天摊开肚皮。
“汪汪汪——”
我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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