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珺没应话,眉目浅淡,眸子波澜不惊,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有震慑力,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稍作停留,让人不敢直视,殿内静得渗人,人心惶惶。
含冬沉得住气,眸子低垂,身子毫无一点松懈,对比之下,旁边的若春便没那么好的定力,咽了好几次口水,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苟嬷嬷脸色一成不变,依旧带着一丝高傲,倒是个心气儿高的,不知是那宫贵人的狗?
她心里有了底,收回目光,轻声道:“都起来吧。”
“既然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我相信你们都是聪明人,来了秋水阁就是秋水阁的人,若有不甘于在这的,自去便是,留下来的就一句话,我好你好大家好。其它的我也不欲多说,乏了,宝笙随我进内室收拾,雪盏在外面打点一下。”话落,便径直往里走。
宝笙连忙跟着,小声唤:“小姐……”
闻言,沈明珺脚步一顿,抬眼反问:“你叫我什么?”
宝笙忽地反应过来,捂嘴,连忙换了称呼,“小主。”在府里的半月,她和雪盏也跟着沈明珺一起学习宫里的规矩,进宫之前,又一再被嘱咐,要注意称谓,要少说话多做事,要……
沈明珺满意地“嗯”了下,继续说:“把府里带来的东西整理下,再把秋水阁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一下有无疑点,还有,这里的人暂慎交,慎谈,平时多个心眼。”
宝笙垂头回:“奴婢省得。”
沈明珺昨晚没休息好,早晨又起得早,此刻身子酸软又乏,兀自靠在一旁的软塌上歇息,半晌,耳旁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她被惊醒,忽地睁开眼。
便见若春跪下,磕了一个头,面色紧张,像是鼓足极大的勇气,还是略结巴,“小、小主,奴婢愿在小主身边侍候,一生忠于小主,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
一个人有无说谎,看眼睛就知道。
沈明珺及时制止,心里衡量了一下,脑子有些昏沉,眉心微蹙,按了按太阳穴后,轻声询问,“你之前在哪宫当差?”
若春回:“奴婢自小便在宫里,起先奴婢的表姑在先帝的柔昭仪宫里做掌事姑姑,皇上登基后,奴婢便被发配到御膳房打杂,被人冷落,被人看不起,受了好些年的白眼,前日才被调到秋水阁来,奴婢知道,苦尽甘来了。”话落,她微微抬眼,“奴婢斗胆,请问小主是否脑袋昏沉,心神不宁?”
沈明珺不解地“嗯”了下。
若春:“奴婢打小跟着表姑也学习了一些按摩手法,可去疲倦。”
沈明珺抿了下唇,“那起来吧。”
若春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紧接又磕了个响头,“谢小主。”而后起身,徐徐走到沈明珺身后,为其解乏,过程中,各怀心思,过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小主,奴婢听闻,今日新小主进宫,这一批的秀女中,太后的侄女秦婉清位分最高,被封为从五品的德仪,赐住瑶华宫的玉芙殿,瑶华宫无主位;其次就是太傅之女文卿被封为正六品的容华,赐住星辉宫的冰清阁,星辉宫的主位是舒婕妤,上月被诊出有孕了,最得盛宠;再然后就是小主您了,被封为从六品的婉仪,与您同一位分的还有内阁大学士之女吴雅,吴婉容,赐住星辉宫的朝晖殿,督察院书大人之女书烟,书婉媛,赐住华阳宫的明瑟殿,华阳宫暂且没有主位;昌和侯之女蒋诗涵,封为正七品的贵人,赐住华清宫的平阳殿,华清宫的主位是德妃娘娘;齐顺侯之女林锦熙,也被封为正七品的贵人,赐住永寿宫的锦华轩,永寿宫暂且也无主位;提督吴大人之女吴诗雨,被封为从七品的顺仪,赐住长信宫的听雨轩,长信宫暂且无主位,不过长信宫的怡和殿住着杜贵仪,还有就是小主您的堂妹沈明萧,被封为正八品的常在,赐住瑶华宫的玉翠苑,光禄寺卿虞大人之女虞心妍被封为常在,赐住长乐宫的明月阁,长乐宫也无主位……”
知道这些,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沈明珺心态很好,回了一句:“有心了。”整个人被松了松乏,状态确实好了很多,又说:“好了,不用按了。”
若春听话照做,收回手,放在腹前,回到跟前,福了福身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沈明珺留意到了,抬眸看过去,若春躲开了,她问:“还有什么想说的?”
若春低眉顺眼,“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之前还说雪盏性子沉稳,说话做事都有条理,与若春一对比,确实少了几分圆滑和心眼,能在宫里走的人都不简单。沈明珺应:“说吧。”
得了一枚定心丸,若春便继续:“小主的分位虽说在这一批秀女中算是佼佼者,但赐住的宫殿却是离养心殿最远的,还、还是……”
“还什么?”沈明珺也有些急了。
若春小声解释着:“秋水阁荒废了很多,对面还有个望春阁,自皇上登基,七年之久,从未有嫔妃住进来过。”
沈明珺疑惑,紧接着反问:“为什么?”
“先帝的宠妃慎妃娘娘曾在此住过,封号即慎,当时那位娘娘确实行事谨慎,看似淡泊名利,实际左右逢源,暗里手段毒辣,也曾荣宠一阵子,小一年便被打入冷宫,此后繁荣的家族迅速没落,没多久人便在冷宫上吊了。”
“后来,便听到在秋水阁当差的宫人们说这里不干净,夜晚总是听到女子的哭泣声,偶尔还会看到鬼魅的影子,一度弄得人心惶惶。”
“宫人们都在说,慎妃娘娘就是太聪明了,平时也极会做人,谋发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触犯了皇家人的禁忌,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场不落好。”
听到这里,沈明珺不由自主地影射到自己身上,心里猛地“咯噔”一声,想到去岁在乾清宫外初次见赵荀,他放肆的打量,不善的眼神,如今还历历在目;紧接着选秀,她说的话确实滴水不漏,模棱两可,说难听点,再说大点就是左右逢源。
不成是,皇上在隐晦的告诫她别耍小聪明!!!
蓦地,她沉声道:“以后就别传了,不过是闲暇时无聊,打发时间的罢了。”
若春忙应:“是。”
沈明珺:“出去吧,我歇会儿。”
若春:“奴婢告退。”话落,退了两步,再转身疾步往外走。
这番话确实给了沈明珺一些启发,以她的了解,赵荀做的每一件事,即使细微至极,也必有他的深意。这绝不是巧合。
她相信。
只是,令她极度费解的是,赵荀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一定能知道秋水阁的典故,难道,若春其实是赵荀的人??
细思极恐。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左右逢源,也没心思耍什么小聪明,只是想一根筋的抱抱赵荀的大腿,待大局已定,沈家人能平安就好。
申时一刻。
沈明珺午睡了会儿,醒来,雪盏忙上前服侍,道:“小主,虞常在刚过来了。”
睡得迷糊,尚未回神,闻言,她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虞心妍?”对于可爱活泼的虞心妍,沈明珺心情复杂,她并不想跟谁走得近,只想外面腥风血雨的时候,老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偌大的后宫里,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赵荀一人。
可看到虞心妍,就好似看到了沈明玉的影子,让她狠不下心。不过,虞心妍那样的性子,在这后宫里,总是要摔几个跟头才会长大,她并不想沾染上这样的麻烦。
日后只会引火上身。
片刻后,待穿戴整齐,沈明珺硬着头皮出了内殿,就看到虞心妍坐在椅子上,衣着打眼,依旧是清丽可爱那一挂,脸上堆满亲和的笑,边品茶边与含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她轻笑着上前打招呼,“妍妹妹,可是等久了?”
闻言,虞心妍站起来,俏皮地行了礼,“见过珺姐姐。”
沈明珺打趣:“跟我还这般客气?”
虞心妍头头是道地回:“教养嬷嬷说了,在宫里一定要谨慎行李,说不定就被别人逮着错了,罚个跪,打了个耳光,都是家常便饭,肉体吃亏了,那多惨呐。”
“这半月的规矩我可没白学,都牢牢记在心里。”
沈明珺浅笑,不言语,没有刻意疏离也没有过度热情。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虞心妍撅了下嘴,自顾自地说:“珺姐姐,我有些想爹娘了,这才进宫第一日,以后可怎么办啊?”
沈明珺安抚:“以后的日子可好了,对啊,这才进宫第一日,可别说些丧气话。”
虞心妍狐疑地问:“珺姐姐,你不想家吗?”
沈明珺迟疑了下,点头,低声说:“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有失便有得。”
虞心妍好看的柳叶眉越来越皱,忽地说了句,“珺姐姐,我觉得你好像府里整天说大道理的先生啊,拿着戒尺在我身边转悠,就想着找机会打我手心。”
沈明珺一怔,想着那画面,终是没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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