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埋下的种子到严冬才破土,满满一抔只活了一株,这对暮幻而言简直惊喜。
想来这世上很多事都有各自机缘,念着它的时候得不到,心灰意冷的时候结局却让人意外。
心心念念地小枇杷终于发芽,暮幻自是宝贝它极了,也顾不得身上沾了泥,伏在地上瞧了它半天。根茎细长,顶上毛茸茸的尖叶随风飘摇,小得可怜。
非明道:“昨天还没有的,今早忽然就瞧见了,若不是我动作灵敏,险些就将它给踩坏了。”
暮幻才不允许小枇杷被踩坏,她拉着非明与她一同捡了一些木枝,制成小栅栏保护着它。
天色将晚,林眠音让碧落出来寻她。算着时间暮幻也出来好一会儿了,今日暮恒之许是要回府的,她不敢让爹爹再抓住她的错处。
挥别非明,暮幻在制衣铺子转角的街口遇见了从布料坊回来的方念离。
许是近日忙碌,方念离眼底有疲惫之色,大概年关将至,来铺子里定制衣裳的夫人比平日多了几成,可她每年换季为暮幻做一套衣裳的惯例却从未变过。
方念离见到暮幻当即笑了,拉着她寒暄了片刻,分别之际方念离道:“幻儿,上次你娘与我说起要去碧落山拜佛的事儿,你替方姨回家问问她,日子定了没有?我瞧着近日天气好,不如在年底之前去吧。”。
*
暮幻将方念离的话转告给娘亲,林眠音算了算日子,便将拜佛的时间定在了腊八的后一天,宜出行,宜求嗣。
榕州城郊的碧落山顶的寺庙,林眠音每年都会前去供奉香火。
据传那里的香火很是灵验,其中又以求子求姻缘为最,临近年关,不止是榕州城内的人家,就连几里之外的,都不惜劳累来此上柱香,以求平安圆满。
暖和的大晴天,城门官道上一路都是往碧落山赶的行人和马车。
林眠音想着不过是在庙里住一夜就回,也就没招摇,只带了平日得力的几个丫鬟小厮,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与方念离同行。
非明倒是难得也跟着去了,可惜暮幻一路上也没能和他说上什么话。他骑着他的小马驹走走瞧瞧,别提多潇洒惬意,自然顾不上暮幻了。
好在碧落山地势高耸,马车和马匹上不去,只能停在山脚步行石阶上去。山谷层峦叠翠,鸟雀振翅,石阶漫长没有尽头,一行人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已是气喘吁吁了。
非明每日练武,自是身强体健行动灵便,上山下山轻而易举,每日娇养在闺中的暮幻可是比不得的。
非明扶着方念离,同几个小厮先行将她和林眠音送上山顶,又折回来懒洋洋地坐在石阶上,抱胸看着暮幻累得冒汗。
他笑话暮幻,“你腿脚比我娘还不利索,活像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太太。”
暮幻心里正跟他赌气呢,明明她几次拉他想要同他说话,偏他就像风筝一样一转眼就没影了,此刻还坐在那儿看好戏一般地瞧着她。
她瘪嘴瞪了非明一眼,“非明哥哥还回来做什么?上头视野开阔,岂不比坐这儿舒服?”
非明拍着袍子站起身,嬉笑道:“当然是林姨怕你丢了才让我来看看,不然你以为我爬石梯好玩?”
暮幻喘了几口气,提起裙子继续往上爬,“用不着,我身边还有碧落姐姐和想衣跟着呢,丢不了。再说,拐子才不会看上我这个小老太太。”
“行,既然你自个儿承认了,我就爱老慈幼一回儿。”非明挑眉笑着,下至暮幻跟前弯腰等着她,“上来吧小老太太,我背你。”
暮幻起初想争口气,证明自己并不娇弱,上了一级石阶,抬头望了望剩下的百余级台阶默默地退了回来。
“那我这个老人家就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吧。”她扑身向前一跃,稳稳地落在非明的背上。
非明圈住她的腿,直起身掂了掂,“行,小姑姑奶奶,抱紧了。”
一眨眼的功夫,非明已经背着暮幻拉开碧落和想衣一大段距离,速度太快,暮幻身子一颤一颤的,她不自觉地将环在他脖间的手缩紧,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非明少爷,你慢点!别把姑娘摔了!”碧落在后头喊声越来越小。
到了寺庙的正门,非明仍没打算将暮幻放下来。
这一路上山,暮幻没见着多少人,还以为庙里的香客不多,却原来是他们来晚了,里头早已人头攒动。只是这佛门重地,让人心生敬畏,不敢喧哗吵闹,反倒显得庄重。
林眠音和方念离已经在佛堂烧香拜佛了,非明问暮幻要不要进去,她摇了摇头,只说在院里等着吧。
她不想进去,非明陪着她。
她趴在非明肩上看向佛堂,金身佛像巍峨矗立,里头的人无不是手持高香虔诚地跪拜,还有里头的功德箱,银票铜钱都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非明说他不信佛,暮幻也是,有时候她在想,难道所谓的香火灵验都是以讹传讹?不然林眠音每年那么虔诚地往寺庙送香火钱,怎么菩萨都看不见?
二人在院里转了一圈,暮幻瞧见许多年轻的姑娘都拿着一根红绳往后院的小佛堂走,她觉得奇怪,拍拍非明让他放自己下来。
暮幻嘴甜,很快从一个姐姐那里打听到,两院相隔之处有一颗百年大树,又叫“姻缘树”,树如其名,是供世人祈求姻缘的。
她从前知道这棵树,只是那时年纪小,并不关心这种事。可是如今不同了,她已经决定以后要嫁给非明哥哥,那她便是有所求,如果那个叫月老的老神仙能听见她的祈祷,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所以,暮幻决定,她也要去试一试。
暮幻骗非明说自己要去后头净房,不让非明跟着,正巧这时想衣和碧落进了寺院,暮幻拉起一脸懵懂的想衣就往后院跑。碧落听说是去净房也就安了心,跟了几步,在两院之间的门边等着。
到了树边,暮幻把想衣拉至一个隐蔽的角落,给了她一两碎银子,让她学着那些个姑娘去给她买几根红绳来。
“红绳?姑娘是要……是要求……”
想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暮幻在她将后面几个字吐出来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多问,快去,记得不得让府里人发现了。对了,还有非明哥哥,别让他看见。”
想衣拿着银子迟迟不肯走,暮幻吓唬她若是不去就不带她下山,她这才贼溜溜地去了。
没多久,想衣带了一把红绳回来,那卖红绳的小和尚见别人拿的是铜板,她拿的是银子便借口找不开银钱,将剩余的一大把红绳都塞给了她。
暮幻抽出一根红绳,左右端详,“想衣,这个怎么求啊?直接扔上去吗?”
想衣挠着脑袋仔细回忆,“那小和尚同我说先许愿……然后红绳打结,再扔上姻缘树。”
暮幻听罢,四周张望,见碧落他们还没起疑,连忙走到树下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她心里默念:老神仙啊老神仙,我知世上女子都要相配夫婿,我娘也说等我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郎君,如她一样为人妻为人母。可是我不愿意与非明哥哥分开,我自小就喜欢他,愿能永生相伴,所以望你能保佑我,保佑我日后可以嫁非明哥哥。
她睁开眼睛,将手中红线绕圈打结,她学着边上姐姐的模样,将红绳往树上抛。一连抛了几次,手臂都酸了,别说挂在树顶,她的红绳就连一根树枝都没碰上。
“暮幻,你在干什么?”
非明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背后响起,吓得暮幻一个哆嗦,手里的红绳从手中滑落。
非明意味不明地看了暮幻一眼,抢在她之前弯腰将红绳捡了起来。
他看了看红绳,又看了看脸颊潮红的暮幻,忽而懂了。
“你是要求姻缘?”
暮幻羞怯极了,哪有姻缘没求成,郎君自己跳出来的道理。她含羞夺过红绳,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回答他才好。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是在求姻缘。听说这里的姻缘树很灵验,我就想来都来了,不妨试一试。我娘说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所以求神仙让我觅得一个最好的夫婿。”
她越说越小声,眼观鼻鼻观心。
非明饶有所思,“这样啊。”他从想衣手里又扯了一条红绳,逗弄道:“那我也求一个。”
“啊?”暮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也求?哪有男子求姻缘的呀?”
非明挑眉,夺过暮幻手里的红绳,与自己的绑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暮幻不懂他要做什么,却见他把脸凑到她耳边,沉声道:“正巧我日后也要娶妻的,不如,嫁给我吧。”
被他这样一撩拨,暮幻脸颊瞬时如火在烧,舌头也开始打结,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非明瞧着她绯红的小脸满意地笑了,“笨蛋,别人家扔红绳都在末端系了铜板,这才能抛高。你方才那一条轻飘飘的,怎么扔得上去。”
暮幻恍然大悟,可惜找遍了全身没有一个铜板。
非明瞧了一眼树梢,轻叹道:“算了,用铜板扔也还是太麻烦,我自己去挂就好。”
说罢,他身形一闪到了树上,借着树枝的力踮脚又是一跃,将红绳挂在了姻缘树的最顶端。
他们是两条红绳相绑,自是比别人长出许多,又挂在最高处,很是显眼。
暮幻捂着嘴偷笑,“非明哥哥,你这样挂上去的红绳会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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