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纠缠

    承玹鏡紧走几步来至卓念音面前,伸手去拉他,“音儿......”

    他呆呆愣愣,直到被承玹鏡攥住胳膊才回过神,忙挣扎,“你放开!”

    承玹鏡非但不听,反抓得更紧,且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泪痕未干的面颊,饱含关切与怜惜,“你瘦了,也憔悴了,我好心疼......”

    他见这个当日曾利用过自己的阴险女子如今假扮情深,说不出的虚伪可憎,于是愤然道: “再不放手,本君要喊人了!”

    “别别别!”承玹鏡慌忙松开他,温言软语地哄道:“你别急嘛,我是听说承玹铮待你不好,特来安慰你的。”

    他难掩羞恼之色,趁机退后两步,“不敢劳康郡王费心!王主待我极好,自我怀胎,都不知有多宠我!”

    “是吗?”承玹鏡勾起嘴角,口气揶揄,“那她为何不陪你一块儿来?”

    “她、她政务繁忙。”

    “哼,她若心里有你,再忙也能腾出工夫,根本用不着你替她遮掩。”承玹鏡打量他垂眸不语,再度嗤笑,“整个凤都谁不知俪王殿下的心头肉是苏氏,苏氏下药害人,她非但不罚,反加以晋位,摆明是打你的脸。”

    这话深深刺痛了他,但他亦知承玹鏡不怀好意,便反唇相讥,“康郡王何时跟长舌夫似的,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跑来挑拨离间,本君可不吃你这套!”

    承玹鏡笑他嘴硬,“那天在俪王府外,承玹铮公然阻拦卓府马车,弄得安老爷颜面无存,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总不是我胡说八道吧?”

    瞅他眉目黯然,又朝他逼近,不胜唏嘘,“音儿,你向来不会说谎,又何苦自欺欺人?方才你对佛祖讲的话我都听到了,真替你难过。”

    他被对面那两道怜悯的眸光刺得难捱,倔强地扬着头,“康郡王,本君的好坏与你无关,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怎么这样讲话?”承玹鏡的神情既委屈又哀婉,“音儿,咱俩可是打小的情分......”

    “情分?你也配提这两个字!”他回想成亲当日,义愤填膺,“你借文晏哥哥之死利用我,想让卓府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何其歹毒!”

    “天地良心!”承玹鏡急赤白脸地辩解,“那纯属误会!是我贴身侍从背着我送的信,我全然不知情。”

    “你胡说,那封信分明就是你的笔迹!”

    “我承认,文晏惨死后,我悲愤欲绝,的确给你写了封信,想揭穿承玹铮的真面目,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圣旨赐婚,我无力转圜,即便给你送信又能怎样?我没本事护你,活该失去你,又何必带累你呢?”

    承玹鏡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双拳紧攥,含悲忍泪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你成亲前夜,我借酒消愁,哭得死去活来。红.袖出于忠心,外加一时激愤,想替我出口恶气,便偷了信去找你。等他回来后,我狠狠责罚了他,我本想去跟你解释清楚,但又不敢。后来托人多番打探,得知你境遇尚可,才渐渐安心。”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心一横,牙一咬,撩袍单膝跪倒,“音儿,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求你信我,我自幼就喜欢你,时时刻刻盼着你好,又岂会伤你害你,更别提利用你去害卓家!”

    他被承玹鏡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错开身形,抹了把泪道:“你、你快起来,事情既已过去,我也不想再追究。”

    承玹鏡大喜过望,起身去握他的手,“好音儿,我就知你是懂我的。”

    他迅速闪避,背过脸语气决绝,“你赶紧走,我权当没遇见你,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招惹我。”

    承玹鏡连唤数声,见他都不搭理,有心就此离去,可目的尚未达成,于是猛地从身后搂住他的腰,“音儿,你不能这样狠心,不能!”

    “你放手!放手!”他使劲儿掰承玹鏡的腕骨,却掰不动,情急之下,再顾不得许多,大声嚷道:“来人!快来人!”

    承玹鏡做贼心虚,闻声撒腿就跑。

    墨诗等人冲进大殿,见他惊魂未定,忙七手八脚上前搀扶,焦急地问,“侧君,您没事吧?”

    他双颊苍白,满头大汗,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本君...本君正在敬香,突、突然有只好大的狗蹿出来......”

    有小幺壮起胆子,顺着他点指的方向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侧君,您怕是眼花了吧?”

    他捂着心口笃定道:“本君肯定没眼花,那恶狗凶巴巴的,还想咬人呢!”

    小幺摸着后脑勺纳闷,“可、可也没听见狗叫啊?”

    墨诗虽也怀疑,然此刻只能先替他打圆场,“常言道,咬人的狗不叫,许是那狗听见动静,躲起来了,你们可得把这殿里殿外查仔细了!”说罢又蹲身为他整理衣袍,却不禁骤然失声,“主子,您玉佩呢?”

    他忙不迭低头,望着空荡荡的下襟,心咯噔一响。

    那玉佩乃宫韶华所赐,上等的羊脂玉雕成梅鹿献芝的模样,配着鲜艳的穗子,既贵重又点眼。

    回想起承玹鏡方才搂住自己的情形,他声音微微发颤,“恐、恐是掉在殿内,赶、赶紧找!”

    然整个大殿都翻遍了,却仍没找到。

    回了揽月楼,墨诗见他依旧心事重重,便好言宽慰,“您别发愁,虽说是宫里赏的物件儿,但想必皇贵君不会怪罪。”

    “你不懂。”

    “奴才怎么不懂?您想,您怀着皇贵君的孙女,他还能为块玉佩难为您?”

    “不、不是那么简单。”他心乱如麻,忽又想起件事,“对了,先前本君让你扔的东西扔了没有?”

    墨诗连连点头,“墨望怕扔了给人捡到,就烧了,不能烧的也都砸了,奴才记得跟您回过。”那是他与承玹鏡幼年玩耍时用头发编的发结,上头还束着两只小金铃,一只刻着鏡字,另一只刻着音字。

    他大大松了口气,“那样最好。”随后又怅然长吁,“退下吧,本君想独自静静。”

    墨诗越瞅他越觉得不对劲,出屋便去找吴氏。

    片刻后,吴氏进了卧寝,屏退闲杂人等,往榻边一坐,“公子,您老实说,今儿敬香的时候究竟出了何事?”

    他几番欲言又止,可到底没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我也不知承玹鏡为何会事先藏在殿内......”

    即便吴氏再沉稳,听他哭诉完,也不禁手脚发颤,“康郡王真真欺人太甚,那玉佩不会是让她抢去了吧?”

    “八、八.九不离十。”他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手指骨节攥得发白,一头扎进吴氏怀里哭求,“公公,您得替我想个法子才行!”

    吴氏思虑再三,“事到如今,只能如实禀报王主......”

    “万万不可!”他死死扯住吴氏衣袖,“当时殿内只有我与康郡王,我浑身是嘴也分辩不清,这事儿决不能叫王主知晓,否则...否则我就死定了!”

    晚膳时分,玹铮望着满桌子珍馐美馔,却食不甘味。

    据暗探密报,卓念音前脚进了法源寺,承玹鏡后脚就到了,听说卓念音受了惊吓,还遗失了玉佩,不知是否同承玹鏡有关?

    想到此间,指缝一滑,勺子掉进碗里,汤水四溅。

    林绛心赶忙吩咐小幺打水,绞湿了汗巾给她擦拭,“王主想什么那么入神?莫非是重明卫的要务?”

    “没什么。”她抬头之际,瞅见跟在信陵身后的墨诗,忙轻嗽一声,“你家主子身体无碍吧?”

    墨诗屈膝回奏,“无碍,只是被条野狗吓到了,谁成想狗竟会钻到殿里。”眼下他已清楚卓念音咒骂的野狗就是承玹鏡,因此带了丝愤然。

    玹铮继续追问,“可传了府医?”

    “传了,府医说并无大碍,开了安胎药。”

    玹铮前思后想,还是放心不下,推开碗筷起身,“不吃了,本王这就去揽月楼。”

    墨诗显得有些惊慌,抢步拦住玹铮,“王主对侧君真是关爱有加,但侧君已睡下,恐不便迎接王驾。”

    玹铮微愣,“这么早就睡?”

    墨诗不敢正视玹铮,闷头道:“侧君受惊过度,外加确实乏累,喝过药后就犯迷糊,实在不是故意扫您的兴。”

    “既如此,那便改日。”玹铮挥手,见墨诗落荒而逃,愈发烦躁。

    卓小六啊卓小六,你竟敢故意躲着本王,是怕被误解,还是心里有鬼?

    正郁郁寡欢,孟尝前来禀报,“王主,马千户说有要事求见,请您即刻去承庆殿。”

    玹铮猜测多半与灵韵有关,吩咐林绛心道:“你今晚去星阑阁陪苏侧君,不必等本王了。”说完快步离去。

    定更后,明月高悬,昆玉河畔的画舫之上,灵韵放下书卷,望着只身闯入的卓念颐道:“卓小姐,您还要让我说多少遍,您真认错人了。”

    “我绝不会认错!”卓念颐几经等待,终于等到此番独处的机会,心里翻腾着千言万语,大步流星走到案前,“云灵,我知你还在怪我当初隐瞒身份,我承认是我不对,但我有苦衷。”

    灵韵布局数日,明白时机已成熟,与她对视片刻,轻声哀叹,眉目悲凉,“当初的事不要再提了。”

    她见灵韵松口,一激动,砰得攥住灵韵的手,“哪能不提?那晚...那晚之后,你不辞而别,我到处找你......”

    灵韵听到那晚二字,身形剧震,默默念了声傻弟弟,眼泪潸然而下。

    而她瞧在眼里,以为灵韵是在伤心过往,赶紧解释,“那晚是我不好,可我真是情难自抑。你放心,既与你有了妻夫之实,我就绝不会始乱终弃,只是我命犯孤煞,二十七岁前不能娶夫,你只需再耐心等两年,我定会给你个名分。”

    见灵韵浑浑噩噩,又信誓旦旦,“云灵,我不骗你,你相信我!”

    灵韵被她摇晃得清醒过来,心里五味杂陈,只想大哭一场,哪还有心思纠缠,“卓小姐,您还是忘了我吧,咱俩身份悬殊,难以匹配。”

    她使劲儿摇头,“我不在乎你的门第出身,更不许你妄自菲薄,云灵,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卓小姐,您何苦这般执著?没有我,还会有更好的人服侍您!”

    “云灵,我卓念颐从没把你当成奴仆,我也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纨绔女,我不要你服侍,我只想爱护你、照顾你,疼你一辈子。”她说着将灵韵从案后拉到面前,眸中袒露出最真挚的情意,“你走之后,我娘劝过我多次,我也很想忘了你,可就是忘不掉,因为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男人......”

    灵韵瞠目结舌,半晌后才呐呐道:“可、可我还是不能跟您在一起。”

    “为什么?”

    “因、因为......”面对她的满腔赤诚,灵韵纵有千百种借口,却一时难以启齿。

    这时,舱门处响起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传来讥讽的哂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倒叫我瞅见出好戏。”

    卓念颐一愣,回头瞧见个手持皮鞭、锦衣华服的女子,虽相貌平平,却极有气势。“你是何人?”

    “我是她妻主!”话音未落,玹铮已抢步纵身,挥鞭朝两人抽去。

    卓念颐急忙推开灵韵,自个儿也闪身躲避,而玹铮趁机用鞭子一卷一扯,将灵韵拉进怀里,附在他耳畔恢复了本来声音,“是本王。”

    灵韵有瞬间的惊愕,随即便像个缩头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地跪倒在甲板上,“妻、妻主,您听奴家解释......”

    玹铮抬手就是一巴掌,“滚!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趁势捂脸,哭着起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玹铮见卓念颐要追,挺身阻拦,“听说卓大小姐是新科乡试的亚元,没想到却是个调戏良家夫郎的斯文败类!”

    卓念颐上下打量了玹铮几眼,仍有些难以置信,“你真是云灵的妻主?”

    “我不是,难道你是?”玹铮冷冷睨着她,“你给我听好了,云灵三年前就跟了我,我可以原谅他婚前失贞,但他现在是我男人,就得恪守夫侍之德。我不许你再纠缠他,否则我不管你是谁、你娘是谁,谁敢碰我的男人,我就跟谁拼命!”

    说完下船登车,见灵韵跪在车内,便吩咐道:“走,带本王去你这些日子住的地方。”

    灵韵一愣,“您、您去那儿作甚?”

    “作甚?”玹铮捏住他下巴,勾起抹邪魅的冷笑,“当然是...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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