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诋毁

    因玹铮在宫内侍疾,当晚便由风七七陪同钟离珝去东宫赴宴。

    承玹璧分外热情,盛赞钟离珝乃景齊之擎天玉柱,当即为漠北死难将士捐赠了四万九千两抚恤银子,又顺带奉送了几名美侍。

    风七七给上官紫云递个眼色,找借口离了席,没过多久,上官紫云便屁颠屁颠地追了出来。

    她确定无人盯梢后,压低声音道:“杭雪已在魏国公府站稳脚跟,但俪王主所查之事太过隐秘,他不敢打草惊蛇,所以暂时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不急,贤君的肚子还好几个月呢。”风七七边说边搂住她肩膀,“不过蔡府那边儿可得抓紧了,就剩一个月期限,若还查不清黄册的藏匿地点,只好委屈驸马去诏狱喝茶了。”

    酒宴散后,风七七回了府,才进二门,就瞅见三公子快步迎上来,闷头往身前一跪,“卑侍请大人安。”

    这礼数与称呼还是大公子当家后新改的,如今大公子人虽没了,规矩却保留了下来。

    风七七露出几分不耐,“有事?”

    三公子面带怯色,“大人公务繁忙,卑侍本不该惹您心烦,只是......”

    “行了,有话就直说!”

    他听风七七话音儿不善,身形一颤,“回、回大人,九弟又吐血了,昨儿大夫来瞧,说、说是不中用了,还请大人去看看他。”

    风七七面容冰冷,“知道了。”

    他见风七七要走,不甘心地拉扯,“大人,九弟真的快要......”

    风七七反手就是一巴掌,“啰嗦!”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委屈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卑侍知道大人自打有了石榴公子,就再没把我们兄弟放在心上,可九弟毕竟伺候了您一场......”

    风七七打量他哭得悲切,渐渐敛了怒容,“是小九叫你来求本官的?”

    “不、不是!”他抹着眼泪,端正跪好,“是卑侍自己的主意,与九弟无关。”说完又言辞恳切道:“卑侍冒犯大人,愿受任何责罚,但求您无论如何去见九弟最后一面,卑侍给您磕头了!”

    冬院厢房内,九公子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脸色蜡黄,两腮凹陷,早不复往日美艳。

    眼见风七七进屋,他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竭力挣扎起半个身子,伸出芦柴棒般干瘦的手臂,哽咽地喊道:“大、大人......”

    风七七却未上前,而是捂住鼻子,“这满屋子霉味儿真叫人恶心,回头等你死了,本官会命人好好粉刷,去去晦气。”

    他听了这话,登时身形一晃,歪伏在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想不到大人竟厌弃卑侍至此。”

    风七七见他煞是可怜,却丝毫不为所动,“本官为何厌弃你,你难道真不明白吗?”说完掏出瓶玫瑰油丢在枕边,“本官赏的东西竟也敢扔,莫非你以为扔了,本官就拿你没辙?”

    他颤巍巍地拾起那琉璃瓶,最后的念想瞬间破灭,“大哥果然是死在这上头,我之前劝他别用,可他还骂我......”事到如今,已不容抵赖,但他仍不知悔改,“五哥是我与大哥买.凶.杀的不假,但我也是出于对大人的一片痴心啊!”

    “痴心?”风七七只当听了鬼话,厉声斥责,“你哪是痴心,分明是良心叫狗吃了!当初你娘欠赌债,要把你卖进勾.栏,是小五见你可怜,求本官救了你。你当时怎么跟他说的,大恩必报。这他娘的哪是大恩必报,分明就是恩将仇报!”

    风七七素来恩怨分明,因此极为不耻他的行径,“老大是元服公子,这些年心里有怨,情有可原。可你凭什么!”

    他瞅着风七七的凶样儿,浑身哆嗦,却仍咬牙强辩,“我喜欢大人难道有错?我长得不比五哥差,凭什么他就能住正院、掌中馈,高高在上,我不服!”

    风七七横眉立目,“不服就可以杀人吗!不服就可以昧良心吗!本官就算抬举小五,可也从未亏待过你!”

    不仅未曾亏待,反顾念他进门晚,年纪小,总偏疼几分。谁知正因如此,倒滋长了他的贪婪。

    “小九,有道是杀人偿命,你自个儿欠的债,是时候还了。”

    “不!”他挣扎着滚下床,手脚并用向风七七爬去,苦苦哀求,“大人,我不想死!念咱们妻夫一场,饶了我吧!”

    风七七砰得将他踹翻,鄙夷道:“谁跟你是妻夫!告诉你,在本官眼里,你连个玩意儿都不如!”说完背过身去,再也不看他一眼,只甩了句,“放心,本官没你狠毒,还是会派人来替你收尸的。”

    不到半夜,九公子就殁了。

    风七七将三公子传到正院,“即刻起你就是本官侧夫,掌管同知府中馈,以后搬到正院住。”

    三公子本以为是来挨罚的,呆愣良久才缓过神儿,“卑侍谢大人恩赏,但卑侍还是住春院吧,正院乃当家官人居所,卑侍不敢僭越。”

    风七七见他本分,笑了笑,“行,就冲你这话,以后春院改叫知春苑,赏你一个人住。”相比之下,三公子算是剩余夫侍里最老实也最有良心的。“小九丧事从简,找人点处穴埋了便是。”

    说完,没走几步又转回来,“记住,阿珵有名有姓,以后要尊称他裘公子。还有,不许再背地里骂他,更不许画符扎小人咒他。”

    他一惊,想不到风七七数日不回府,竟对众夫侍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大人,卑侍等再不敢了。”

    风七七用冰冷的手拍打着他的脸,“不敢最好,否则本官不介意把多嘴多舌和心术不正的都发落去诫奴院,你该知道那是什么地界儿吧?”

    这一夜,风府凄风冷雨,石榴院却是春.光无限。裘珵觉察到风七七心情烦闷,所以越发卖力侍奉。

    灯烛点到四更方熄,天光刚亮,两人还睡着,就听房门被砸得震天响。

    “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天不是还没塌吗?”等裘珵开了门,风七七边穿衣裳边瞪马昕,“如今都当千户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说着扯过她手里的告示,“上头都写了什么呀?逆党造反吗?”

    不看则以,一看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啪的一拍桌案,咆哮道:“这他娘哪个王八犊子干的!”

    大清早,凤都的大街小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人高声诵读墙上的告示,“武成王孙身患隐疾,育嗣无能,贿赂宫闱,隐实瞒报,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话音未落,已有重明卫冲进来,“何人在此妖言惑众,拿下!”

    那人连声叫屈,“冤枉啊,我乃赴京赶考的秀才,这不是我贴的!”

    “是不是你贴的本官不管,上头有令,以讹传讹者同罪!押走!”为首的小旗说完,又指挥众校尉撕告示,然彻夜之间,这样的告示贴满凤都,一时半刻又如何撕得完。

    朝堂上,钟离珝义愤填膺地控诉着,“陛下,想我钟离氏忠君爱民,镇守国门奋勇杀敌,可如今却有居心叵测之徒在京畿重地妖言惑众,诋毁舍弟清誉,还望陛下主持公道,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

    蔡琳笑得不怀好意,“其实想要证明钟离公子的清白很容易,那就是再验一次身,真相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钟离珝像是受了莫大羞.辱,两拳紧攥,双眸赤红,“舍弟昨日已验过,为何还要再验?蔡相此言,分明就是听信了那无中生有之词!”

    蔡琳紧着往魏国公身后躲,“将军稍安勿燥,本官也就是提个建议,采不采纳全在陛下。”

    魏国公则笑了笑,“其实蔡相之言也不无道理嘛。”

    慎亲王与冷海琼见状,相互交递眼色,都没吱声。

    秦明出班禀奏,“陛下,若因流言蜚语便令钟离公子再度验身,岂不寒了忠臣良将之心?再者,侍选规矩森严,验身从无偏差,既无偏差,又何需再验?”

    风七七赞同道:“陛下,侍选验身不止一人在场,钟离公子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同时买通那么多人。还有,昨日钟离将军刚刚奉旨游街,今早凤都就出现大量诋毁钟离公子的告示,这说明有人居心叵测,蓄意陷害!”

    卓之杭义正辞严,“何止是陷害,分明就是有人设下毒计,妄图离间陛下与武成王君臣之情,破坏漠北安定,以此动摇民心。”

    承珺煜闻言撩起眼皮,“依卓爱卿之见,此事乃何人所为?”

    卓之杭斩钉截铁,“自然是逆党所为,说不定,这伙儿奸邪与上元节揽胜楼的逆党根本就是同一拨人。”

    麟趾殿内,检视公公俯首跪着,噤若寒蝉。

    宫韶华面沉似水,“武成王孙到底有无隐疾?”

    他心突突直跳,可却又不敢吐露实情,只得咬紧牙关,“回君上话,钟离公子身体康健,并无隐疾。”

    宫韶华从司瑶手里取过验身簿,翻到验贞的后一页,勃然大怒,将簿子狠狠砸在他身上,“胆敢欺瞒本君,你有几颗脑袋!”

    他手忙脚乱地翻开簿子,顿时惊呆了,原来查疾那页已被撕得干干净净。

    宫韶华凝着冷笑,伸手点指,“说,你是不是收了钟离氏的贿赂,故意替他遮掩!”

    他连呼冤枉,“奴才就算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暗中捣鬼。这验身簿是今早太医院方提点送回来的,奴才还未曾查验......”

    边回话边埋怨方墨,本来就是假簿子,何必还此地无银三百两?

    宫韶华一愣,“方墨?她拿验身簿做什么?”

    “说、说是奉旨为钟离公子请脉,要拿去参考。”

    司瑶望着宫韶华紧绷的脸,低声询问,“主子,要不奴才去趟太医院?”

    “不必了!就算去太医院,也问不出什么。”此时此刻,宫韶华已笃定承珺煜与玹铮定是对自己隐瞒了实情,“去,传钟离氏觐见,现在只能审他本人了。”

    钟离挚由知影陪着前往麟趾殿,沿路听到各种窃窃私语。

    “喂,你们说他到底有没有毛病?是不是真不能伺候女人?”

    “别瞎说,那都是讹传。”

    “你怎知是讹传?据说他验身簿都被撕了,不是明摆着有鬼吗?”

    望着钟离挚那远去的沉重的脚步,贤君现出身形,对殷贵卿夸奖道:“这回算你立了大功。”

    殷贵卿的笑容得意且谄媚,“臣侍不敢居功,若非哥哥当机立断,国公与世女办事得力,又岂会有如今的局面?”

    麟趾殿外,钟离挚正准备随丹朱觐见,就听身后传来玹铮的声音,“等等。”

    他一怔,见众侍从跪了满地,也忙叩拜,“俪王主金安。”

    玹铮双手相搀,目光轻触,发觉他两泓秋水已失去了昨日的飞扬神采,浸满了霜雪之痛,登时说不出的心酸。

    竭力展开最温柔的笑容,将声音放的不能再软,“你且在外面耐心候着,本王去见父君。”

    丹朱硬着头皮道:“王主,君上传见的是钟离秀侍。”

    “闭嘴!”玹铮狠狠剜了丹朱一眼,“小挚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本王自然会跟父君说清楚的!”

    说罢转身欲走,却不妨被钟离挚用力扯住。

    在场侍从包括知影在内,都赶紧低头,装没看见。

    钟离挚先前明明忐忑得紧,可如今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王主,还记得被台吉宝音包围时我们讲过的话吗?”

    玹铮重重颔首,“记得,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他展颜一笑,十指与玹铮相扣,“既如此,卑侍愿与王主共进退,还请王主成全!”

    殿门开启时,玹铮牵着他的手,领他走到宫韶华面前,双双跪倒。“父君,您想问什么,只管问孩儿好了。”

    然宫韶华并不看玹铮,只冷冷地盯着钟离挚,“本君只问你一句,你必须亲口回答,外头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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