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反将一军

    建隆十三年重阳,睿帝亲率后宫君卿、宗室亲贵登万岁山以畅秋志,珺烨要强,不顾体弱,亲率承玹鏡前去伴驾,不想竟在半山晕厥。

    消息传回东宫寒暮院,宫韶华的手猛一抖,铁针登时戳破了指尖。

    司瑶惊呼道:“主子!”

    宫韶华放下缝补的衣衫,吮了口血珠,“我不要紧。”

    司瑶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好言劝慰,“俗话说一福能压百祸,太女吉人天相,断不会有事。”

    玹铮于门外正瞅见这幕,攥紧了拳,掉头就走。

    顾渊忙追过去,“铮表姐,你生气了?”

    墙根儿下荒草丛生,玹铮狠揪了两把,愤懑道:“那女人坏透了,为何爹爹对她还不死心?”

    她可不认为杜氏失宠禁足,珺烨就会念起宫韶华的好。

    顾渊静默半晌,叹了口气,“我娘也坏,成日伤我爹的心,可我爹禁不住哄,回回都心软。”

    两人并排而坐,皆两手托腮,长吁短叹,替自己的爹不值。

    “铮表姐,我觉得我娘近来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自打阿蔚降生,她就不怎么搭理我,鹣鲽院也去的少了,可最近日日宿在爹房里,还对我嘘寒问暖的。”

    玹铮纳闷,“这不好吗?”

    “好是好......”顾渊搂住玹铮胳膊,眉尖若蹙,“可如果太女姑姑突然对你特别亲热,你会不会感到别扭?”

    玹铮使劲儿点头。岂止别扭,恐怕还会提心吊胆,生怕对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小渊,你怀疑你娘别有用心?”

    顾渊神情纠结,“或许我不该如此矫情吧......”他当然希望承瑾珠能妻夫恩爱,但心里总不踏实。

    安泰殿偏殿内,珺烨半躺半靠,宁汝桦全了礼数,坐在榻边,“太女传召臣有何吩咐?”

    她阖上眼,复又睁开,唏嘘道:“本宫...怕是不行了。”

    宁汝桦见她憔悴得好似弱不禁风的枯竹,竟隐隐带了腐朽之气,险些落泪,“不会的!太女有百灵护佑,万勿自弃啊!”

    她无奈地苦笑,“本宫的身子自个儿清楚。正所谓情字为刀,色字为刃,要说起来,本宫便是被这两个字给耽误的。”

    曾经最喜欢的男人与最信任的皇妹苟且,还诞下孽.种,令她彻底断绝情爱。疼宠杜氏一是为了朝局,二是为了色.欲,却不料,竟身中情毒,无药可救。

    她眼中闪着猛兽般狠戾的光芒,“老三真是好手段,躲在封地等本宫油尽灯枯,可本宫偏不如她的意,一定要让她死在前头!”

    说完下令道:“宁相,烦你寻个名目,将顾溪派往青州戍守。”青州乃承珺煜封地,驻军眼下不足八百。

    宁汝桦略一迟疑,“您确定要派顾溪去?”

    她颔首,“奴儿干都司不太平,应国公分身乏术,倭寇骚扰沿海数月,裴将军成天讨要援军,总不能再劳烦她们。”

    言外之意,薛家、裴家都指望不上。

    宁汝桦面带踌躇,“事关重大,还是托付给武成王世女最为稳妥。”

    珺烨摇头,“不行,惊动宁夏府,母皇必然就会知晓,这事得瞒着她老人家。”说着又打量宁汝桦的神色,“本宫明白你的顾虑,前阵子顾溪后院确实闹得不像话,但经本宫训诫,她已痛改前非。这些年来,本宫交办的事,她从未出过纰漏,本宫还是相信她的。”

    “好吧。”宁汝桦见她执意,便委婉进谏,“不如从川贵调两位周小将军前往青州,有备无患。”

    十大世家之一的周家盘踞西南,家主周炬官拜贵州都司指挥使,统领西南军务,膝下子女,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她笑了笑,“宁相心思缜密,就听你的。”

    宁汝桦亲手递了茶盏给她,沉吟着问道:“事成之后,您打算如何处置宫氏父女?”

    她眉峰冷峻,露出几分狠毒之色,“那孽.种断不能留,至于宫氏......不如就让他给本宫陪葬,并将他的尸骨镇在棺椁之下,叫他生生世世做本宫的奴仆,以赎他不贞之罪吧。”

    下晌,慕后由高云陪同前来探病。侍从皆被打发出去,慕后手捻佛珠,“无论你打算怎么做,都不许伤害那孩子。”

    “父后!”她猛咳了两声,情绪有些激动,“儿臣都快被老三害死了,您竟还护着那孽.种!”

    平日里承瑾珠去东宫接济,她只当没瞧见,可如今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绝不能夫儒之仁。

    “父后您只管诵经念佛,将来好好抚养玹鏡长大成人,辅佐她承继大统,其余诸事皆不必操心。”

    慕后定定望着她,“阿烨,你不明白!”

    她讥笑道:“儿臣有何不明白的?父后慈悲,立志要做古今第一贤后,可惜儿臣却做不到您那样心胸宽广。”

    慕后知道有些话必须当面挑明,“阿烨,你听我说,那孩子未必不是你的骨血,她只是暂时没有显露胎记而已。”

    “什么?”她一惊,腾地撩开锦被坐起,难以置信地冷笑,“怎么可能?您为了保全那孽.种,竟拿儿臣当傻子哄骗......”

    慕后剖心剖肺道:“你乃我亲生,我骗谁也不会骗你。阿烨,或许你早就忘了你四表姑的侍夫连氏......”

    待讲完连氏蒙冤的始末,又恳言道:“连氏之女如今就在漠北,胎记是武成王亲自查验的,你若不信,可修书给钟离灏。”

    珺烨一时难以接受,沉默良久,“儿臣并非不信武成王,但儿臣真的等不了...等不了那么久了......”

    慕后知她左右为难,于是轻轻握住她手,“无论如何,给那孩子一个机会,就当父后求你。”

    她心乱如麻,举棋不定,“您、您容儿臣想想。”

    慕后不敢逼得太紧,只叹气道:“我并非替宫氏说情,可他一向恪守本分,当初必是被宸王迷.奸的。这些年,你变着法儿折磨他,是因为心里始终放不下。”

    她未置可否,“宫氏是儿臣自己选的,儿臣从未想过会同他走到今天。”曾经有多少爱,如今就有多少恨。

    “你后悔吗?”

    “不,儿臣从不后悔选了他,只后悔没早点儿看清老三,并将其铲除。”

    当年因为好奇,她想去见识见识什么样的人物竟能令承珺煜悔婚,可谁知宫韶华在月色中那不经意地回眸一笑,顷刻间擒获了她的芳心。

    为了顺从自己的爱.欲,她不惜背弃姐妹之情,然到头来,谁输谁赢,似乎只有老天才分得清。

    慕后再度启口,“阿烨,玹铮若真是你亲生骨肉,你可就造了大孽,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她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赌上一把呢?

    翌日,趁珺烨仍在宫中休养,顾渊又来找玹铮,并将她拉扯到僻静无人之处,压低声音,“铮表姐,我告诉你件事,你千万别告诉旁人。”

    “成,你说。”

    “昨儿夜里,我瞧见丰登叔叔偷偷溜进我娘书房找东西。”当时,顾溪正与承瑾珠燕好,对此毫不知情。

    玹铮不解,“他找什么?”

    “说是玉珠手串,白天来书房送点心时掉的,可我不信。”丰登的神色既紧张又古怪,分明就是在拿话敷衍他。

    玹铮扯狗尾草编兔子,“既然不信,干吗不告诉你娘?”

    “我哪敢!要是让我娘知道,丰登叔叔不死也会被发卖,说不定我爹也得跟着倒霉。”

    其实最近承瑾珠也有些奇怪,总喜欢和丰登关起门讲话,神神秘秘的。“你说丰登叔叔在搞什么鬼?我爹知不知情?”

    玹铮将编好的草兔塞进他手里,“好了,别疑神疑鬼,总皱眉头就不漂亮了,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他脸一红,娇嗔道:“表姐坏!人家跟你说正经事,你竟拿人家打趣儿!”

    玹铮咯咯笑起来,“婚配难道不是正经事?”见他臊得捂脸,又凑近他耳朵,柔声道:“怕什么,若真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

    “真的?”他立时心花怒放地望向玹铮,可目光轻触,又赶紧羞赧地扭回头,暗暗埋怨自己不矜持。“那个... 那个...你不兴哄我!”

    边说边揪草兔子的尾巴。

    玹铮拍着胸脯,“好女一言,快马一鞭!”

    他粉腮像贴了艳丽的花瓣,心里好似喝了蜂蜜,嘟囔道:“可不是光娶就完事了,你还得待我好......”

    玹铮哈哈大笑,“放心,我会将你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如珠如宝......”

    正遥想当年情景,顾渊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不盼着俪王殿下待我如珠如宝,但也别再用暗牢、人.皮试探我的真伪......”

    玹铮忙去拉他的手,“小渊,表姐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他一躲,令玹铮扑了个空,并赌气道:“俪王殿下何错之有?错的是我,不该自作多情!”

    玹铮笑道:“你承认对我有情?”

    他被玹铮钻了空子,面色讪讪,却依旧嘴硬,“有情无情你自个儿分不出吗?告诉你,就算这次原谅你,也是看姑父面子......”

    玹铮见他松口,欣喜若狂,可当着怜心、怜意的面,又不好过于显露,“侍选准备得如何了?”

    “都妥当了,我不求别的,只求顺顺利利。”

    “放心,宫里有父君照应,你若遇难处,只管去找瑶叔或丹朱。”见他依旧面带忐忑,又信誓旦旦道:“我保证,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他露出欣慰之色,“如此,我爹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送走顾渊后,玹铮进了卧寝,见夜隐正趴在碧色暗花竹叶锦的枕头上哭。

    因心生怜惜,忙奔至榻前,柔声细语地哄道:“好了,别哭了,吵架无好言,小渊方才已认错了,还请我替他向你致歉。”

    谁知这话讲完,夜隐哭得更凶了。“铮姐姐,我发誓,我绝没嫉妒,也没想过要挑拨你们......”

    “我知道,全都是误会!”玹铮抱起夜隐,并将他搂在怀里,仿佛在精心呵护一件稀世珍宝,“气伤肝,哭伤肺,你还病着,需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他已一连串的咳嗽,玹铮赶紧给他捶背。

    他缓过气后,眼巴巴道:“铮姐姐,有些话就算你生气,我还是得讲。”

    玹铮以为他又会说顾渊是假冒的,于是无奈道:“隐隐,你听我说......”

    “铮姐姐,你先听我说!”他急于抢白,“我才进顾府三天,就瞅见有蒙面人大半夜进鹣鲽院去找...找顾哥哥。”

    这声顾哥哥虽叫得恶心,但眼下他必须得忍。

    玹铮一愣,“蒙面人?”

    “是,穿着夜行衣,还带着蝴蝶面具。”

    玹铮皱眉,“是隐月阁的人......”

    他揉着红肿的眼眸,“或许是吧,反正那人轻功很好,我见顾哥哥跟他出去,便偷偷尾随,结果被甩了......”

    这话半真半假,却已成功引起了玹铮的警觉,“那人只找过小渊一次吗?”

    “不止,这两个多月里,我总共见过三次。”他说着叹了口气,“我其实很担心顾哥哥,又不好逼问,只得采取下下之策,一有空就陪他,并留意他动向,结果却被他误会......”

    玹铮打量他委屈的模样,心疼道:“难为你了。”

    他像儿时那般搂住玹铮手臂,“铮姐姐,顾哥哥好强,即便被隐月阁纠缠,恐怕也不愿声张。我听婆婆说,隐月阁是邪魔外道,绝不能叫顾哥哥与他们再有任何牵扯,你得帮帮顾哥哥。”

    玹铮听完这话,深感他乖巧懂事。“放心,小渊的事,包在我身上。”说完又愧疚道:“他不分青红皂白冲你发脾气,未免太急躁了。”

    夜隐姿态大度,“算了,我能体谅。”

    玹铮钦佩他心胸宽阔,亲昵地抚摸他额头,叮嘱道:“你要安心养病,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知道。”他靠着玹铮肩膀,脸上流露出几分娇羞,“铮姐姐,只要你每天都来看我,我肯定好得快......”

    玹铮伸手勾住他小指,“成,那我天天来。”

    他欢呼,“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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