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夜捕

    玹铮微抬凤眸,淡淡一笑,“镇抚司出动了多少人马?”

    “至少三百人。”

    “哈哈哈哈!”玹铮朗声大笑,“了不得!就为抓咱们几个,南守忠还真是劳师动众。”

    话音未落,马昕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王主,柴院内发现了许多鞑子的衣服与兵刃。”

    这明显是栽赃陷害,不用想也知是钟离挚搞的鬼。

    玹铮吩咐马昕,“你叫凝和园的仆从赶紧躲进暗道。”花无心已于前日离开凝和园,对外宣称要前往灵武镇的茶马市。

    夏婖满目忧色,“钦差车驾尚有两日行程,王主如今还不能暴露身份,万一南守忠对您不敬......”

    玹铮不慌不忙地在宣纸上添了几笔,“放心,她就是条狗,除了乱吠几声,玩不出什么花样。”

    夏婖神情激愤,“她甘愿给武成王当奴才也罢了,竟还把重明卫变作钟离家的私兵,简直混账透顶!”

    玹铮示意她稍安勿躁,“在漠北,几乎所有衙门都姓钟离,南守忠自身不正,又惯于见风使舵,沦为棋子在所难免。”

    夏婖气恼中夹杂着不甘,“想不到武成王的势力竟如此之大!”

    玹铮笑了笑,“在漠北,或有不敬陛下者,但人人皆尊武成王!”说完又催促道:“你不宜露面,赶紧带圣旨进密道。”

    她走了两步,转回身,“王主,属下还是担心您的安危......”

    玹铮嫌她啰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磨磨叽叽的!”

    她攥紧拳,咬紧牙道:“南守忠那獠若敢伤您分毫,属下定把她狗头拧下来!”

    玹铮笑得开怀,“好,等漠北镇抚司改姓夏,你想怎么拾掇她都行!”

    夏婖闻言立马撩袍跪倒,满脸忠正之色,“王主,只要属下在一日,漠北镇抚司永远都是忠于您的。”

    玹铮走至她面前双手相搀,“咱们姐妹多年,本王信你!”

    夏婖望着她信赖且期许的眼神,心潮翻滚,热泪盈眶。此时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天梁殿内,祖孙正在对弈。见钟离珝魂不守舍的样子,武成王笑问,“你是害怕小挚闯祸?”

    钟离珝被点破心事,索性将墨玉棋子丢进棋盒,焦虑不安道:“祖母,天都要塌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天塌不了。”武成王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枸杞羹,眸光狡黠,“你不觉得她们斗来斗去,蛮有意思吗?”

    钟离珝苦笑,“幻魂阵无伤大雅,可利用镇抚司捉拿俪王,生生打人家脸不说,倘若动起手来,刀剑无眼......”

    “你是信不过小挚,还是觉得俪王无能?”

    “祖母,话不能这样讲!俪王身份贵重,又是钦差,万一有个闪失......”她心情焦躁,腾地起身,“不成,孙女还得去盯着!”

    “回来!”武成王嫌她沉不住气,嗔责道:“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但是......”

    “行了,俪王若破不了小挚的局,有何资格成为我钟离霆的孙媳?”

    “您、您说什么?”钟离珝瞠目结舌,“孙女没听错吧?”

    武成王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你弟弟属虎,今年都十九了。当年天工阁的仙师给他批命,言他命中必有情劫,须找个命硬的妻主才镇得住。”

    “这么说,您已合过他与俪王的生辰八字?”见她点头,钟离珝一拍大腿,“既如此,更该对人家礼敬有加,何苦设局戏弄?”

    武成王的笑容深不可测,“考科举还得乡试、会试、殿试呢,事关你弟弟终身,就不能考较考较俪王的本领?”

    钟离珝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是您在背后给小挚撑腰,怪不得他有恃无恐!”

    “撑腰谈不上,我俩从未谈过婚事,但他那点心思瞒不过我!”既无法摆脱进京侍选的命运,嫁入王府便是上上之选。

    钟离珝后知后觉,深感挫败,“祖母日后还需时常提点孙女才成。”

    武成王拍拍她肩膀,“你耿直,随你娘,小挚心性通透,随尤氏。”

    听她提起父母,钟离珝神色黯然。“您一会儿还去寿宁殿吗?”

    武成王叹了口气,“十年了,早成习惯了。”每晚不去趟寿宁殿,她睡不着。

    真是应了那句话,无怨不成妻夫,无仇不成母女。

    凝和园大门敞着,门口红灯高悬。亲信请示南守忠,“大人,咱进去吗?”园子里漆黑静谧,透着诡异。

    南守忠定了定神,她这些年在漠北作威作福,除姓钟离的,再没怕过谁。长臂一挥,趾高气扬的命令道:“都听好了,捉拿鞑子奸细,要勇往无前。一半人包围园子,剩下的随本官进去拿人!”

    半个时辰后,囚车停在镇抚司门口。玹铮等人被粗暴地赶下车,马昕挨了两脚,夏妤身上则有鞭痕。

    校尉们凶神恶煞,骂骂咧咧,“都老实点儿!不然待会儿叫你们吃点心!”吃点心是重明卫的行话,就是给人犯用刑。

    牢房阴湿狭窄,几人被推搡进去,绑绳却不松。又有狱卒将锁链套于玹铮脖颈,用力扯动,“你走运了,有贵人即刻要审你!”

    “掌柜的!”

    听到马昕、夏妤等人异口同声地呼唤,玹铮给了她们一个安定的眼神,便淡然而去。

    刑堂灯火通明,却围着黑色幔帐。

    南守忠陪钟离挚走到堂口,点头哈腰道:“公子,人犯毕竟是孔武有力的女子,您单独审问,恐怕......”

    “不碍的!你不是已用我给你的那套‘鬼见愁’锁住她了吗?”

    “鬼见愁”系精铁打造的连环铐,颈环、臂铐、手梏、腰锁、脚镣同时用铁链相连,便是最强悍的江湖盗匪也难以挣脱。

    想象着玹铮插翅难飞的模样,钟离挚一阵好笑,“抓捕过程中,人犯可有反抗?”

    “不曾反抗。”

    “当时她在做什么?”

    “在作画。”

    “哦?”钟离挚起了兴致,“画呢?”

    南守忠忙吩咐人呈上,“公子您瞧瞧,这究竟什么意思?”

    钟离挚不看则以,一看扑哧乐了,“南大人,你看不懂?”

    南守忠极为羞赧,“下官出身行伍,于书画一窍不通。”

    画中有名肥胖女子,宁夏府装扮,鹰钩鼻,豺狼眼,驼背弯腰,提着礼盒,站在一名练武的老妪下首,神情谄媚。

    老妪身边有个穿红挂绿的小少爷,瞪着那女子,神色不屑。

    左上角写着首打油诗:提篮表忠心,一笑薄世因,肥驼无傲骨,唯做折腰人。

    钟离挚心里冷嗤,承玹铮啊承玹铮,你讽刺南守忠,却连我祖母与我都一同编排上了,真真岂有此理!

    说罢,在南守忠耳畔低语了两句,南守忠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气呼呼地往刑院去了。

    刑堂内,玹铮被“鬼见愁”锁着,并固定于刑架之上,完全动弹不得。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响,睁眼笑道:“你终于来了!”

    钟离挚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我若不来,岂非又有人要出言毁谤,骂我们姓钟离的尽是藏头缩尾的鼠辈!”

    玹铮听他拿悬空寺那晚的话讥讽自己,嘴角勾起抹浅笑,“钟离公子,你很聪明,镇抚司牢房戒备森严,的确是囚禁人的好地方。”

    钟离挚抱腕拱手,“这还要多谢俪王主自投罗网!”

    玹铮笑容不减,“不必客气,你还没赢呢。”

    “是吗?”他眼波流转,美玉般的面颊上笑颜如花,猛伸手扯去玹铮的人.皮.面.具,“不嫌丢人的话,尽管大声喊。”

    玹铮摇头苦笑,做出嗔怨之色,“都说最毒男人心,本王可算领教了。”事实上,钟离挚定下令南守忠等人退避三舍,即便她喊,也不会有人听到。

    钟离挚围着刑架绕了两圈,仔仔细细查看那连环锁,“听说这刑具乃俪王主所创,滋味如何?”

    玹铮故意挣了两挣,将锁链抖得哗哗作响,“要不你放我下来,自己试试?”

    他昂首挺胸站在玹铮面前,“俪王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你肯认输,我立刻放了你与你手下。”

    玹铮凤眸微眯,静静打量着他,“钟离公子,莫非你没把握囚禁本王十二个时辰?”

    他朗声笑起来,“笑话!别说十二个时辰,就是翻倍,你也难逃我的掌心。”说完轻轻摇动檀香玉骨折扇,“南守忠已知你作画讽刺于她,找你手下泄愤去了。与其拿话激我,不如替她们想想。”

    “是你告诉南守忠的吧?”

    “不可以吗?谁让你编排我祖母来着?”

    玹铮望着他灿若朝阳的少年意气,心头越发多了分激赏,“这辈子除了父君,本王没求过任何男人。”

    “凡事总有例外,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遭皮肉之苦吧?”

    玹铮抿嘴一乐,“你就那么想让本王做小伏低?”说完口气变得暧昧,“其实不难,本王对枕边人一向都能放下身段。”

    钟离挚腾地红了脸,“承玹铮,你讨打!”

    玹铮见他去拿鞭子,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你要想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本王可是很记仇的。”

    语调虽轻,却透着十足的狠。

    他动作一滞,扭头忿忿道:“堂堂亲王,言语轻薄,你的教养德行呢?”

    玹铮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深更半夜,抓个女人回来共处一室,敢问钟离公子,你的礼义廉耻呢?”

    这话令钟离挚的面皮、耳根顷刻间火烧火燎,见身旁的炭盆火星四溅,他恼羞成怒道:“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烙你的嘴!”

    玹铮只望着他笑,“听说你们武成王府的男眷都会把簪头刻上妻主名姓,然后烙在心窝处,真的假的?”

    他柳眉倒竖,一双美目瞪得浑圆,“真假与你何干?”

    玹铮嗤笑,“自然有关!莫非你不想烙个铮字吗?”话音未落,小腹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她疼得嘶声,还未缓过劲儿,钟离挚已扯动刑架上的锁链,将她身形吊起。“承玹铮,你就在这儿吊十二个时辰吧!”

    “喂!”见他要走,玹铮喊住他,“难道本王说的不对?依陛下的心气儿,肯定不乐意给你祖母当孙媳,而你祖母,也不会把你推给太女。”

    别的姑且不论,堂堂武成王府嫡出公子,怎能纡尊降贵做侧室?

    “钟离公子,你敢说对王君之位没兴趣?”

    钟离挚腮红旖旎,欲怒还羞,“想知道我的答案,得先赢了这赌局。不过可惜,你没胜算了!”

    “何以见得?”

    他从怀中掏出三枚飞鹰令丢到玹铮脚下,见玹铮神色一凛,嗤笑道:“从南守忠监视凝和园第一天起,你就猜到我的意图。你束手就擒,是因为留了后手,但可惜,你的后援已落入陷阱,自顾不暇。”

    见玹铮面色渐渐凝重,他缓步走回来,甚是得意道:“就算那个夏婖逃脱又能怎样?她单枪匹马,能与整个镇抚司对抗吗?当然,她也可以去找我祖母或者我姐姐,不过那样你更丢人!”

    如果找武成王出面阻止,玹铮会输的更难看。

    他扬起下巴,挑衅道:“承玹铮,你只有这点手段,本公子很失望。”

    “是吗?”玹铮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汇聚并闪耀起来,“钟离公子,你刚说本王束手就擒,是因留了后手,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钟离挚神色微变。

    “兵法有云,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渡陈仓,谁说后手只能留一个?”话音未落,堂顶三道剑光同时袭向钟离挚。

    钟离挚挡开第一剑,避开第二剑,却再也无法躲开那第三把剑--沧澜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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