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合卺

    行宫中的照妆亭被余晖染成绚烂的金色,四周的海棠花也熠熠生辉,瑰丽无比。

    唐纾将松花饼、玫瑰搽穰卷儿、果馅寿字雪花糕一并朝夜隐跟前推了推,“怎么?昨儿不是还嚷嚷着要吃吗?看在膳房忙活大半日的份上,好歹尝尝!”

    说着又递了碗湛清碧绿的柏叶汤过去,莞尔道:“来,降降火,瞧小嘴儿噘的,都能挂个油葫芦了。”

    他宠溺地在夜隐粉嘟嘟的面颊上捏了一把,夜隐不好意思地望向他,“唐哥哥,我不是冲你。”

    “我知道......”唐纾使个眼色,斐陌便领着宫人远远避开。“你老实说,是不是跟俪王主闹别扭了?”

    这小祖宗如此心宽,唯一能令他愁眉苦脸的只有玹铮。

    夜隐轻轻摇头,在唐纾关切的目光里缓缓叹了口气,“唐哥哥,你特别讨厌过什么人吗?就是见面后再也不想搭理的那种!”

    唐纾微愣,“有人得罪你啦?”见他闷头不吭气,便试探着问,“是苏侍郎,还是卓六公子?”

    敢去招惹夜隐的人,必与玹铮关系紧密。

    印象中苏珂八面玲珑,应该不会是他。难道是卓念音?据说那位卓六公子仗着门第家世,很有几分骄纵轻狂。

    “其实你同俪王主比他亲近,身份还高过他,何苦同他置气?”县君仅次于郡君,地位尊贵,世家公子不能相提并论。“若实在忍不下,就让你铮姐姐给你做主!”

    “唉!”夜隐本来心不在焉,猛听得这最后一耳朵,露出无奈之色,“别提了,铮姐姐竟然还护着他!”

    他一手托腮,另一手轻轻晃动着雕花银碗,喃喃自语道:“一想到他日后总会想方设法缠着铮姐姐,我便咽不下这口气......”

    唐纾打量他忿忿之色扑哧笑了,伸手戳他额头,“敢情是吃醋!”说罢率先起身朝亭外走。

    夜隐忙快步撵上,“唐哥哥......”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纾驻足回眸,见他面色踌躇,也不勉强,只执了他手,笑容端方,“走,陪我逛逛去。”

    两人结伴前往粲锦堂,远远就瞧见成片的林檎树娇艳旖旎,似天边云霞。

    晚风送香,唐纾深吸了口气,怡然自得道:“等秋天咱们还来,赏红叶,吃苹婆,再让膳房给咱们做又香又甜的玫瑰果饼。对了,还要做份果馅凉糕给你铮姐姐送去,加上十足的肉桂粉!”

    “肉桂粉?”夜隐失声叫嚷,“那可不成!铮姐姐吃不惯那味儿!”

    唐纾娇嗔,“就是要故意呕呕她,谁叫她敢当着你的面维护旁人!”

    夜隐扯弄着腰间玹铮相赠的羊脂玉佩,支吾道:“其实、其实她是被蒙在鼓里的,也、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

    不是他不想说,若真说了,铮姐姐会信吗?

    唐纾勾起眼角,捏他鼻头,露出兄长般的怜爱,“你呀,这般好性儿,将来少不得被那霸王欺负。”

    心中亦暗暗纳闷,原以为玹铮对卓念音不过是面子情,难道竟看走了眼?

    两人各怀心事,半晌无话。再行数步,穹桥好似玉带横跨西堤,一道残阳铺入水中,湖面金光潋滟。

    唐纾指着穹桥道:“那桥也叫良人桥,相传太.祖时有位侍君,正是在此桥与太.祖相遇,而后得幸。”

    夜隐歪着脑袋叹气,“虽是得幸,可荣宠不过三载,后来还因被污失贞打入冷宫,哥哥说的就是那位酷爱昙花的谭侍君吧?”

    唐纾惊诧凝睇,“你竟晓得这些?”

    夜隐负手伫立在茵茵柳枝下,面色惆怅,“自古红颜多薄命,可见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如花美貌,玲珑心思,必然也要拿走些别的。”

    唐纾听他语调伤感,心下也难免黯然。又暗忖,那份寿礼的意思,也不知玹铮到底明不明白?......

    杨氏刚走到昼锦堂外,便听见顾溪怒不可遏的咆哮声,“还不去把那个逆女给本侯绑回来!”

    原来顾蔚才出诏狱,便直奔菀花胡同喝花酒去了。杨氏生怕她有个好歹,忙进屋相劝,“大人息怒,蔚儿被关得难捱,想是憋坏了!”

    “糊涂!”顾溪满腔邪火正无处宣泄,见到杨氏,劈头盖脸地斥责道:“慈父多败女,好好的世女被你惯得成日里寻花宿柳,本侯还没同你算账呢!”

    说罢,也不顾杨氏哭嚎,对朱舟与魏越吼道:“还不赶紧去!绑回来之后今夜便送去军营,片刻也不得耽搁,省得给本侯丢人现眼!”

    再说顾蔚,此时正在怡红阁头牌明珠的房里玩投壶。明珠跪在羊绒地毯上,两腿成大字分开,两手背后,与脚腕一并用连.体银铐.铐着。

    红绸蒙眼,口.衔压舌,衔上横插一金钗,钗头镶着枚圆环,直径约两根手指宽窄,前.庭亦同。

    顾蔚见他身子不停颤抖,娇.吟连连,淫.笑道:“心肝儿,你再这般乱动,本世女的十枝花何时能投中?又或许你压根儿不想本世女投中对不对?”

    说着走到跟前,又是掐乳、又是点香,明珠哪受得了,身形乱颤,连带着春.奴.杆深深顶入,不禁唔唔叫得更凶。

    外头两名小倌悄声议论,“哎,顾世女这么折腾,看来明珠要遭罪啦。”

    “可不是吗?上月我被蔡小姐折腾了一回,整整躺了七天!”

    斜刺里忽传出个娇娇柔柔的声音,“两位哥哥,何为春.奴.杆?”

    小倌见他是新来的,鄙夷地瞟了一眼,笑话道:“怎么连那个都不懂?以后如何伺候贵客?”

    “就是不懂,才要向哥哥们请教。”

    那人边说边掏出锭白花花的银子,小倌接过,登时堆起笑脸,“好说好说,弟弟请到我房里,我慢慢说给你听!”

    仙都苑最后一重为飞鸾殿,正殿五间,同样是沉香壁、琉璃瓦,富丽堂皇。

    玹铮怀抱孤鸾行至东阁锦幔外,用脚踩动地板上的金蟾,就见一彩衣仙童自穹顶徐徐落下,手捧锦幔再徐徐而上。此时,水晶槅扇洞开,悬挂于轩窗旁的鸟笼内,几只色彩斑斓的木制画眉啾啾鸣叫,竟如真鸟般悦耳动听。

    孤鸾于昏沉中往玹铮怀里缩了缩,玹铮将他放置在黄花梨螭龙罗汉床上,亲手为他盖好玫瑰红撒花锦被。

    她坐在塌边,执他手放于颊畔轻柔摩挲,“傻阳儿,明知你并非心甘情愿,我又怎忍心玷污你的清白?”

    扬手在其睡穴上一点,“你且好好与周公对弈去吧,等此间事了,我自会来兑现承诺。”

    说罢低头吻落于眉间,离去时再次踩动金蟾,槅扇门吱呀一声关闭,仙童则缓缓放下锦幔。

    苏珂由侍从引领、碧色相伴穿过密作堂,但见飞鸾殿遥遥在望,却有碧海清波拦阻。又见水面上浮着座汉白玉小岛,岛上鎏金桂树足有两丈高,丝锦包裹,嵌满珠玉,更悬挂着上百盏琉璃灯,华光溢彩。

    此时天幕沉沉,已过掌灯时分,可这灯树却将宽阔的水面映照得亮如白昼。

    碧色虽久在宫中当差,却也是头回见此奇景,啧啧不已。苏珂疑惑不解地问,“两殿被水面阻隔,无廊又无桥该如何通过?”

    侍从恭敬作答,“侍郎有所不知,殿墙外建有回廊,奴才们都是从那里过去的,您是贵人,自然要骑瑞兽横渡。”

    “瑞兽?”方才就见水畔石台上立有五尊鎏金瑞兽,一鸾鸟、两麒麟、两仙鹿,本以为只是陈设,却未料竟可供人乘骑。

    “这、这能动吗?”

    侍从抿嘴笑道:“瞧您说的,方才王主便是骑乘飞鸾过去的。”

    “真的?”苏珂走到飞鸾旁边打量,见其乃纯铜打造,镀以金身,脚踏祥云,舒翼如飞,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碧色见他犹豫,知他忐忑,“要不奴才走外侧回廊先去通禀王主,请她过来接您如何?”

    “别!”苏珂神色羞赧。心道:因这等区区小事劳烦王主,未免显得我小家子气!

    沉吟片刻后,他走到只仙鹿旁躬身施礼,“仙鹿啊仙鹿,我可不是故意冒犯你,我奉王主之命前往飞鸾殿,还望你相助。”

    待他坐稳,侍从搬动手闸,只听咣当声响,仙鹿迈动四蹄,沿机关凹槽移动,竟如同凌波踏水,甚是奇异。

    碧色抚掌笑道:“有趣!有趣!比方才的奏乐童子还好玩!”

    苏珂则十分紧张,闭着眼、咬着牙,用力抱着仙鹿的脖子,生怕一个不稳落入水中。

    耳畔风声阵阵,水音潺潺,直到仙鹿一动不动,忽听玹铮笑问,“还不下来,是打算再骑回去吗?”

    苏珂睁眼观瞧,又惊又喜,“王主!”说话间已被玹铮抱起,随后稳稳落于迎仙台上。

    玹铮修长的手指滑过他因紧张与欢喜而晕红的脸,在他樱唇间轻柔地流连,“仙子驾临,本王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苏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王主这是要折杀奴家吗?”与玹铮凤眸对视,他不知不觉羞垂了脸,“您收到寿礼了吗?”

    玹铮掀开大红五彩凤穿牡丹云锦宫装的衣摆,指着脚上那双金线莲花芙蓉绣靴,“既舒坦又合脚,本王都舍不得脱了!”

    说罢又命侍从取了双大红并蒂莲绣鞋来,“你送本王一双,本王也回送你一双,来,穿上试试。”

    鞋跟貌似有点高,苏珂微微摇晃不大适应,却不忍拂玹铮的好意,“奴家多走两步就习惯了......”

    他一步步向殿内走去,忽然,身后传来侍从们艳羡惊赞的唏嘘声。

    “怎么啦?”他回头观瞧,玹铮盈盈含笑,眸光缱绻地指了指地面。他低头望去,顿时激动地惊呼,芳心乱颤个不停,“这、这......”

    红绢六合宫灯照耀之下,朵朵金莲印在牡丹红锦地茵之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玹铮缓步走过去搂住他香肩,托起他下巴,在他唇边浅浅啄了一口,“步步生莲,喜欢吗?”

    “喜欢!”苏珂猛地扑进玹铮怀里,揣着几分羞涩、几分愉悦,还有几分释然,“王主,奴家、奴家......”

    不带他去赏春宴,也不事先告知他要来绮春园,害他误以为她得了新欢,就忘却旧爱。

    “你以为本王不晓得,前些天本王去了诫奴院,你连晚饭都没吃,后来听说不带你去赏春宴,躲在星阑阁里偷偷的哭......”

    苏珂不妨被揭了短儿,双颊红透,轻咬朱唇,“原来您全都知道......”

    此时此刻,他明明可以装作贤良大度,问问卓念音的安好,再替林绛心求求情,可他说不出口。

    玹铮亲昵地替他别发,然后携他之手向大殿正中的卧寝走去。

    卧寝裹以锦绣,络以纶连,穹顶十二根彩绘沉香木梁上分别横铺着三尺余宽的胭脂红长绸,长绸分东西垂落,两边各镶着珍珠如意结。

    一朵硕大的金银丝锦牡丹摆放于卧寝正中,楠木为托,彩绘描金,含苞待放。

    玹铮命侍从按动机关,在苏珂惊喜连连的目光中,花瓣徐徐展开,竟露出张直径丈许的圆床。

    床边设槽,槽内金瓶相连,各色鲜花插遍。床上铺着大红密织金线合欢花的锦褥,盖着大红蹙金海棠花的锦被,洒金石榴百子绣枕镶满珍珠,与金银丝牡丹花瓣上的宝石交相辉映。

    龙凤对烛影影绰绰,待苏珂戴花冠、着霞帔装扮一新,玹铮与他各执牵巾,绾结同心,相互对拜。

    喜杆挑去盖头,碧色亲自奉上合卺酒,“恭贺王主与侍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苏珂依偎在玹铮怀中喜极而泣,“奴家蒙王主如此厚待,纵死难报万一!”

    玹铮堵住他芳唇,“今日是双喜临门,别说不吉利的字。之前你欠了本王那么多的债,如今是时候还了。为了助兴,本王还特意备了奉.春.童子......”

    苏珂环着她脖颈,好奇地问,“何为奉.春.童子?”

    玹铮轻击手掌,“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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