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三年,桶狭间之战。
瓢泼大雨之下,视线被严重干扰,眼前景象成了一团有一团辨不分明的色块。
大雨为织田军带来了胜利,却为今川军带来了灭亡。原本称霸东海道的今川氏从此没落,而织田信长握着胜利的勋章,奠定了日后霸业的根基。
宗三左文字作为战利品落在了织田信长手中。
留在仇人手中,作为炫耀他战胜了他的主人,今川义元的工具?不,不可能!他怎么能向杀死今川大人的人,这样的魔鬼,献上自己的忠诚?
可宗三的这份固执是不被允许的。
桶狭间之战,织田军赢得漂亮。织田信长正要借此风向天下推出自己的威名,不能让任何东西动摇这“威名”的分量。
然而宗三却始终不愿意承认他。
不知不觉中传出了“获取天下之刃”这样名头的宗三左文字,不愿意承认织田信长是他的主人。
这很可能会动摇主君的权威。
为了霸业,织田信长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存在。
“你还在做什么梦呢。”
供奉着太刀的和室之内,织田信长捏着宗三左文字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就这么想回到今川氏吗?”
宗三左文字倔强地怒视织田信长,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信长却笑了起来,端详着付丧神的脸。苍蓝色的长发,纯净的蔚蓝色双眸,染着春色的双唇,和白皙柔和的脸庞。
只得到这振战利品以来,信长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欣赏这个太刀付丧神的模样,目光不由的动了动。
“你可真漂亮。”信长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但这样的话无疑冒犯到了骄傲的付丧神,宗三左文字张口就想刺回去,然而信长紧跟又说道:
“可惜……还差了点织田的颜色,义元左文字。”
在信长的注视下,宗三左文字忽然心底冰凉。
随后预感成真。
曾经的太刀被磨成了打刀,加上了铭文,留下了属于织田信长,无法磨灭的痕迹。
醒来的宗三颤抖着去拿镜子,看清镜中景象后慌张的睁大了眼睛,随即立即把镜子倒扣,双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变了。
镜子里那个消瘦苍白的付丧神,是谁?
那个魔鬼的目的达到了。
宗三左文字,从没有像此刻那般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再不是那振持于今川大人手中的太刀了。
今川大人死了。
宗三左文字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紧闭房门,日日夜夜枯坐于本体边,就像是在为今川义元守灵。
织田家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想看见。
至于付丧神,普通的付丧神不敢来见他,而来见他的付丧神又大多是试图让他效忠织田的,他不想见。
日日夜夜,夜夜日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不过这不打紧,宗三并不在意,这对他而言完全无所谓。
但有一天,门开了。
是直接被暴力破开,本来好好的障子门破破烂烂地倒在地上,一小片木屑甚至滑到了宗三的脚边。
骤然大亮的室内让宗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站在那里的是织田信长。
一身甲胄的织田信长站在门框前,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宗三左文字,看清他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后,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你不想见人?”
宗三左文字不予回答,已经又一次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
但织田信长并不介意,他把头盔放到一边,就踏步上前,在离宗三极近的地方盘腿坐下,笑着看他。
“没关系,我来见你。”
宗三左文字握在胸前的双手一僵,手指微微的动了动。
信长也不看宗三是什么表情,伸出手就往自己胸口里掏。他摸了一阵,还真摸出了件东西。
一截细细的树枝树枝躺在信长摊开的手中,几朵粉嫩的樱花挂在枝头,虽然糟了一遭难,但依然盛开着,全然不似寻常的脆弱。
信长说:“樱花开了,带给你看一看。”
夏去秋来,冬季也过。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小小一截花枝被宗三左文字养在了花瓶里,为屋子带来了春色。
宗三端坐着凝望花枝,无言。
他的颜色为信长毁去,但长久之后又是信长重新把颜色带到了他面前。
此做何解?
转眼之间,那截花枝,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
本丸这一夜再没有发生什么,平安度过。
一夜过去,阳光灿烂。寒风停歇,不再呼号,天气似乎也暖和了不少,阳光照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宗三左文字从被褥中爬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努力得让自己尽快回复清醒。
恍然之前辨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分界,不知今夕何夕。
揉了一会,困顿和疲倦总算渐渐消退。
但他无意间瞥见了摆在附近的小镜子,和镜中的自己对上了视线,便很快就清醒了。
是了。
现在的自己,和四百多年前刚刚磨上的自己也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更变了模样。
宗三左文字抬起手,虚虚抚过镜中“自己”的双色眸,又摸了摸那头早已经完全成了樱色的长发,陷入了沉默。
他静坐了一会,这才转身去拿自己昨晚放在床头的衣服和头绳。
东西还没碰到,宗三左文字先跟一双一闪一闪的眼睛——或者说,闪烁的电子屏,对上了视线。
“哎?”
宗三左文字伸出的手顿住了。
他盯着眼前的东西,认真地看了好几秒,然后才迟疑得继续伸手,小心得把刚好在那小东西旁边的衣服、头绳拿了过去。
东西刚被拿过去,那个小东西就动了起来。
等到宗三左文字把自己整理好,那小东西已经在房间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绕了好几圈了。
宗三理顺了最后一缕发丝,接着就弯腰,抓住了那只圆圆的东西。
传统装潢的屋子里,唯有这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机器圆圆扁扁,有着充满现代科技感的银白色外壳,闪烁着的显示屏周围还分布着几个功能键。
小机器刚巧撞上了宗三的脚,他没费什么功夫就一把抓住了它。
抓在手里的机器并不算中,宗三把它翻转着左右上下看了看,疑惑地敲了敲它的外壳。
这是做什么用的?
宗三左文字低头扫了一圈刚才机器的行动路线,发现之前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碎纸片不见了,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大概,是传说中的扫地机器人了。
宗三左文字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随后就放扫地机器人自由的在本丸内探索,自己慢悠悠的走出了屋子。
不用想,这肯定和信长有关系。
在本丸里找了一圈寻不到人,宗三左文字最后在本丸与现世相接的“门关”,那栋建造于现世的小楼里找到了信长。
宗三推开小门走了几步,率先看到的是一个个大号纸箱。
身材纤细的宗三左文字轻松了绕过了几个占据空间的纸箱,终于在靠近大门的位子看到了正拿着一张单子数纸箱的信长。
穿着一身现世休闲装的信长模样认真,站在房子里,恍惚间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现代年轻人。
简直不像梦中身披甲胄,野心勃勃的主君。
宗三怔了怔,努力的梦境残留的幻影中挣脱出来,轻笑了一声,“大人,您在这里。”
信长抬起头,笑容轻声,“宗三你醒了。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这样问着,信长的眼中不自觉带上了点期待。
宗三左文字却没有给他期望的回答,懒洋洋地碰了碰身旁的纸箱,“托您的福,做了一晚上噩梦呢。”
信长手指一抽,差点把正对着的那份单子揉皱,“……怎么会?”
“啊,这不是当然的吗,”宗三左文字歪头看着信长,那个男人的表现让他心中感到了一丝轻快,因为梦境而带来的郁结也散了些,“毕竟看到了您的脸。”
“那应该安心才对吧?”信长挣扎道。
“哎呀,您真会开玩笑,”宗三抱着手臂站在那,软软地抛出一柄“刀子”,随后满足的吐出一口浊气。
信长不愉快,宗三心里就舒畅了。
就是苦了负责一个个箱子的工作人员们。
他们在这微妙的气氛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对话背后的故事,尽力吧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总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不够识相,打扰到了两人,后果会很糟糕。
还好这番对话结束的快。否则工作人员们很难保证自己还能够抬稳箱子。
短短时间内,他们的心理压力值已经飞速的攀升到了一个新天地。
宗三左文字从一堆一模一样的工作服间发现了一张熟面孔。那位不久前才见过的时政部长。
“您怎么在这?”宗三惊讶的问候道。
部长抬头笑了笑,虽然他是负责调度安排,但脑门上也有了一层薄汗——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宗三和信长之间的微妙气氛逼出来的。
“信长公订了东西。别人不好接手,就由我带过来了。”
其实是根本没有人敢接替他的工作。
大家当然想见一见信长这位历史中的偶像级人物,但是一想到目前信长的情况,他们就没胆子了。
毕竟,那可是刚从本能寺出来的信长公……
“这些,都是……?”宗三左文字不由看了看周围熟练可观的纸箱子。
“没错,都是我买的,”信长颇为自豪的指了指自己,“花了不少工资。”
讲到“工资”时,信长脸上明显闪过了满足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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