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伽闭上了眼睛。
大概觉得雪莱要宰了他了。
所以雪莱其实又觉得, 或许领队之前说过的有关于新王的事情是真的了。滤镜与否不再重要，事实就是当大难临头之际, 这个小家伙竟然没想到要逃亡，而是以为自己导致了国家的灾祸, 宁愿让自己被惩罚也不希望别人遭难。
如果说为王的魄力他还没有, 但是勇于承担责任的勇气, 雪莱看到了。
“你将要背负一切。”雪莱问“你知道吗”
“我知道。”
雪莱杨起了手，那个少年立刻闭上了眼睛，虽然在发抖，但却很坚定地站着。他站得很直，虽然清瘦但也带着一股子倔强和坚持。
如同基什附近的椰枣树那样。
他只觉得有一股风到来了, 但疼痛却并不存在。过了一会儿, 少年才发现要揍他的那只手只差一点点就挨上了他的脸，但手的主人在看到他后, 笑了起来。
她真好看。
阿伽是不会承认他脑子里有这样的想法的, 随即他被拍了拍脸。
“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捏住了他的脸, 然后把他移向了正向逃跑的大贵族那边。
“从他开始。”
她声音冷了下来。
大贵族的处置是雪莱给阿伽的第一个考验。
她大概看出来了, 阿伽到快死的时候都没想到饥民的危机是由扎克西引起的，一定相当信赖他在这种情况下雪莱并不强求阿伽的信任，在要求卫兵戒严王宫之后, 她直接让土龙铸造了囚牢, 将扎克西关在了里面。
“走, 我带你出去看看。”
雪莱走了两步, 回头看看还在发呆的小朋友, 上前两步拉着就走“我时间紧任务重，没工夫给你做心理疏导，赶紧的。”
“啊嗯。”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好的。”
等他们再次回到扎克西的家里，粮库还没有被清空呢。雪莱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重大的斗殴或者妨碍秩序的情况出现。她随手点的人很尽职尽责，为了防止来领过的人再次领粮食，还随手拿了染料来点在了人的右脸上。
人才就是这么隐没在海洋之中的。
雪莱本来想安利一下这个无名之徒，可当前需要做的是别的。
“这是扎克西的仓库，比王库还要多。”雪莱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伽看起来超难过。
“我以为他是个清廉的人。”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了。
雪莱摸摸他的头，转身问现在还有多少人，领好了粮食的人又被安排在了哪里。回话的人恭恭敬敬地说塔拉戈将人安排在了城外，借用了自由人的厨房煮粮食。
“有些人没有居所，他们会把粮食放在一起烹煮。”
差不多，是一种集体经济吧。
阿伽刚刚还在震惊于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听到雪莱和别人的对话后立刻凑过去听。他的衣着华丽，本来应有的装饰在被带过去的时候掉了下来，现在看起来有那么点狼狈。
不过他听着听着就认真了起来，而且情绪越来越低落。
多半是因为大贵族的原因。
雪莱带着他到处转了一圈，回去的路上，阿伽郁郁寡欢。
深居在王宫中的城邦之主从来没想到，本来强盛的国家竟然在似乎一夕之间成为了这样的地方。
“我以为我在地狱。”
阿伽说“我该如何和面对父亲与其他基什的代代之主。”
少年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看着很是痛心，又丧得很。雪莱暂时没理他，问他打算怎么做。
“首先打算怎么做。”
雪莱问“你看得出现在你最棘手的祸患是什么吗”
阿伽有点茫然“救助，救助灾民”
行吧，这孩子很有良心。
雪莱勉勉强强地夸奖着阿伽，但是看不到他半分魄力。让他跟着她走回王宫后，阿伽累得半死，最后是被雪莱拎回来的。
扎克西还在土牢里，牢房外头有那么点刀劈斧砍的痕迹，一看就是垂死挣扎过的模样。
雪莱挑了挑眉，问卫兵何人来过。
“无人。”
卫兵说
“噗嗤。”
赤色的热血溅了一地，雪莱夺过他的斧头对着他就是一击。阿伽被这个场面吓得动弹不得，又回忆起了这个女人刚出现时是如何地居高临下。
那是碾压的味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要想想，怎么将属于自己的权力夺回来。”
她将斧头一扔，哐当一声，震得他心颤。
“我”
“你虽然是城邦的主人，但是阿伽，你的权力不在你手上。”雪莱擦了擦脸上的血，踩在了企图逃跑的卫兵背上，抬手对着身后，一团火焰轰然蹿了出去。
试图围住王宫的叛军被一下击飞，带走了起码15、6个人。烧焦的味道伴随着痛苦的叫喊肆虐在了所有人心里，以至于这场逼宫，被硬生生地折在了最开始的地方。
他们转头就跑。
“你看到了吗，现在甚至没有为你而奋战的兵士。”
雪莱说“而这个被我关起来的家伙，在被这样囚禁时，都有人愿意为了他弑君。”
阿伽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如果不是年轻，大概会心梗吧。
其实忠诚的战士也是有的，雪莱能感觉到王宫有一处地方正在激烈地厮杀。她用了点能力小小地帮助了一下保王党，但此刻还是要保密。
爱的教育要一步到位才行。
阿伽看着大贵族。
“我很信任你，扎克西。”他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城邦弄成现在悲惨的模样”
这是原本让他尊敬爱戴的长辈，哪怕将至高无上的王权转交给他，阿伽也觉得安全无虑“你是我父王留给我的执政官，他告诉我你忠诚、勇敢又智慧可为什么”
雪莱心里想，估计基什从阿伽他爹那代开始败家，这个扎克西出力不少。
大贵族很会审时度势，见到如今的状况跪倒匍匐，痛哭流涕，希望求得原谅。阿伽有些不忍，看向雪莱，结果这个漂亮女人坐在台阶上，正在用裙子边擦脚上的尘土。
“”
阿伽忍住，自己在脑海里回忆了什么，闭上眼，下了一个决断。
“你背叛了我，扎克西。”他说“你背叛了扎巴巴的荣光、你背叛了基什、背叛了我父王对你的信任还有你手中原本应该造福这个城邦内所有人的权力你让贪婪吞噬了你，让你囤积了不属于你的财富，才会导致现在的下场。”
大贵族依旧想用旧情打动阿伽，但少年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
“我会处死你，作为对你恶行的惩罚。”
他说完，过了半晌才看向雪莱。雪莱擦擦手，比了个拇指给他。
阿伽有些想苦笑，因为作为王似乎的确找到了一点感觉，可是事实就如同雪莱说的那样。
没有人愿意为他而战了。
雪莱看到了他的失落，不久之后，有士兵跑了过来。
阿伽的护卫长气喘吁吁，身上带着伤口和血迹，看到了阿伽半跪行礼。
“那么你看来也没有那么失败，嗯”
黑发少年看起来超想哭der，吸吸鼻子忍住了，咬了咬下唇。
“爱克拉，我命令你处死执政官扎克西。”
护卫长愣了一下，低下了头。
“是。”
“等等。”
雪莱说“把他的头砍下来。”
她眯起眼睛“举着他的脑袋，在中心城中绕上几圈，要向平民们大声宣布，这个乱臣试图欺瞒王的手段已被识破，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能够扰乱基什的超纲。顺便也要去其他贵族那边转一张，最后把它悬挂在城门上。”
她边说话，边看向土牢里的那个大贵族。
看他抖如筛糠，看他连连求饶，看他听着别人把他的头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平时也是这个样子吗”雪莱问“看起来可不像个大贵族。”
阿伽最后回答了她。
“他平时和现在并不一样。”
雪莱没有去看行刑，但阿伽去了。
回来之后的少年面色惨白，呼吸之间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颤动。雪莱坐在台阶上，他也坐在台阶上。
“我又该如何称呼您呢。”
阿伽的嘴唇很是干涩，脸也是青的“我本以为我的王国要因为我的无能而衰败”
“你无能吗”雪莱反问“如果无能，你又怎么会当机立断地决定杀死篡权的大贵族呢”
阿伽能做这一步是出乎雪莱预料的，因为在这个场景下，一般人哪怕被提示得很明显，也不敢真的下令杀一个人。他不仅杀了，而且还亲自去看，并且重复了雪莱的命令。
他还是怕的，可他却敢尝试，并且尝试成功了。
可塑之才。
“”
阿伽没想到雪莱竟然在夸他“那是因为您提醒了我。”
“可做决定的是你。”雪莱说“我没有逼迫你重复我的话。”
少年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他问。
“您是来帮我的，对吗。”
“你可以这么以为。”雪莱歪歪脑袋“也可以说我是来帮基什的。”
“这个城邦还有救吗”
阿伽有些急切“真的还有神明愿意将仁慈撒播在基什身上在扎巴巴已经因我抛弃了基什之后”
“”
雪莱嗅到了不对“谁说扎巴巴是因你而消失的”
“执政官”
阿伽这么说，雪莱就明白了，为什么新王将所有的权力让执政官代为行使。
新王误以为神明的消失是因为自己无德，于是在大贵族和贵族们的声讨下交出了王权。阿伽以为自己是为了城邦交出权力，却因为自己的行为让城邦沦陷得更深。
“我何其愚蠢”
阿伽捂脸“我又该如何为王”
少年看着孤独又脆弱，弄得雪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挪过去，摸摸阿伽的头。
毛绒绒的，手感好极了。
“我在这儿。”她说“我会帮你。”
他僵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她红宝石般的双眼。
忽然站起来，对着她单膝跪了下去。
“你是谁的儿子，从谁手里继承了哪里的王位。你拥有哪位神明的庇佑，又统治哪里的人民”
这是雪莱之前对她的训斥。
“我是阿伽。”
他说。
“我是基什之王恩美巴拉格西之子，从父王手里继承了基什的王位。”
他看着她。
“我请求您的庇佑，帮助我统治基什的人民。”
他很庄重。
“请您告知神名，让基什沐浴在您的恩光之下。”
嗷
系统说我就等着这时候呢
银发的女人托着下巴。
“你确定吗”
她说。
“我主忧患、疑虑、惊愕、艰险。我是战争之神，我远离和平。”
腾蛇在十二天将中永无好事发生，哪怕她是一条好蛇。
“基什现在又能再糟糕成什么样呢。”
他的额头贴在了地面上。
好吧，这孩子真的挺有意思的。
雪莱这么想着，告诉他。
“我是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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