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有个看着面熟的中年大妈，应该和何悦蓉认识，扭着肥硕的腰肢走过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姑一个人把你和你弟弟拉扯大，再多的钱都花在你们身上了，还能有闲钱给你朋友买衣服？你不小了，应该懂事了。”
我最恶心这种人，一上来摆着个长辈的架子，满口都是高高在上教训人的话。要是我爸教训我，只要他说的有道理，我二话不说给他低头认错，还得撒个娇求原谅，可这位大胖脸上油光直冒的大妈你谁啊，我认识你？
何悦蓉的手段我也了解一些，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营造她好姑姑形象的机会，同时把我扭曲成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说白了就是演给别人看的。
在我们这种小县城，名声非常重要，因为很多人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谁出个什么事儿就会传得到处都知道，而谣言这种东西，向来都是愈演愈烈。
以前邻居家有个挺年轻的小姐姐，印象中大家都叫她娜妹，何悦蓉每次把我关在外面，她都会让我去她家，还把她的零食分给我吃。后来我上高中住校，好久才回来一次，听楼下老太太们聊天才知道，娜妹自杀了。
“肯定是她去偷汉子了，不然那么老实的男人能跟她离婚？说她两句就受不了了，敢做就别怕人说。”
“那个狐狸精肯定是没脸见人才寻死的，死了也好，不然一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指不定还想勾搭哪家男人呢。”
那种充斥着满满恶意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娜妹还帮其中一个老太太拎过桶装水。
我不知道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温柔开朗的女人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我明白了另外的、我不想面对的一些东西。
拜何悦蓉所赐，我的名声在熟人圈子里一直不好，不过我也不太在乎这些，刚上高中那阵子沉迷游戏，后来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好好学习，所以即使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我也懒得去反驳澄清。当然那些整天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是一天天闲得没事儿想吃瓜，澄清也没卵用就是了。
但这次我不想保持沉默了，送上门的脸，不打白不打。
这个学期我在燕姐那里赚了不少，燕姐比我想象的要菜很多，到了高段位基本就是四打五，但越不容易我拿钱拿得越是心安理得，不然工资比正式员工还要多，我哪敢要啊。
所以就算不动彩票中的那些钱，几千块钱我还是能拿出来的，问了多少钱之后准备扫微信，赵煦凉抢先一步把银-行卡给了导购，又伸出手指：“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件，红色的和蓝色的都要，全给我抱起来。对了，我记得你们这儿满两万还是多少的有优惠？那这边儿的几件我也要了。”
这种暴发户手笔，连我看得都有点儿懵。
乐县平均生活水平不错，但很少有人一次性花几万块钱去买衣服，我下意识想让赵煦凉别乱花钱，看到何悦蓉明显不信的神色又把到嘴边儿的说辞咽了回去。
买衣服肯定是用来穿的，这怎么能叫浪费呢？分明是合理消费。
“行了，小丫头，你也别装了，等会儿结账的时候拿不出钱来，多丢人啊。”何悦蓉撇着嘴，脸拉得老长，又是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
赵煦凉还没说话，在一边儿被我打了一顿就不敢吭声的李轩突然指着她说了一句：“妈，她身上穿的是迪奥！”
“那是啥？”何悦蓉没反应过来。
李轩生怕他妈听不懂，还解释道：“我看我同学穿过，说是要好几万！”
被儿子补了一刀，何悦蓉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个过来帮何悦蓉说话的中年大妈也铁青着脸不说话了，店里其他顾客连衣服都不挑了，就看着我们这边儿。
我不喜欢被人像猴子一样围观，简明扼要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朋友买衣服了？你买得起？”
事已至此，是个人都能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有人给旁边的人解说：“这姑姑铁定早就看侄女不顺眼了，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哪有这么闹腾的。”
这次，何悦蓉成了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何悦蓉像是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老狗，“我可是你姑，我能害你？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你弟弟又是怎么回事儿？”
打人是真的，没得洗，这种玩意儿打了就打了，反正她也不敢去告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看监控不就知道了吗。”赵煦凉刚一说完，导购马上指着斜上方说道：“那儿正好有个摄像头，你们跟我来。”
“没看够的也过来一起看看？”赵煦凉扫了一眼旁边那几个人，果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了上来。
收银台上面的电脑就可以看监控录像，视频里面赵煦凉说了句什么，李轩就怒不可遏地冲上来想要打人，然后就是我把赵煦凉护在身后，把他绊倒在地。
“又不是人家先动的手，正当防卫嘛。”
跟过来看热闹那几个人再看向何悦蓉母子时，神色更加鄙夷了。
何悦蓉赖在我家过着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生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慌忙指向赵煦凉：“不是，是她先骂我们轩轩的，她骂我们轩轩是狗，轩轩你说是不是！”
她又伸手去拉李轩，令我惊讶的是，李轩居然躲开了。何悦蓉拉了个空，手僵在半空中。
“别说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李轩说完，推开围着的人，往外面走去。
“你个小兔崽子，老娘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你倒嫌老娘丢人了……”何悦蓉骂骂咧咧地追了出去，衣服也不买了，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回去的路上，我拎着大包小包有些高兴，赵煦凉问道：“那是你姑？你不回家就是因为她吗？”
“啊？”我犹豫着怎么编比较好，她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些撒娇的鼻音：“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别不告诉我，我最喜欢你了。”
“其实也没啥……”我把何悦蓉的事儿简单地提了两句，“就这事儿，等着给我爸烧完纸，我就打算去找律师把房子给要回来。”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她说话，我还想着小姑娘是不是被极品亲戚给吓着了，她换了一只手提着袋子，握住我的手：“这种亲戚不要也罢，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歪头朝我笑了一下，手有些凉，我却感到缓和起来。
“嗯。”我用极小的声音应道，本以为她不会听见，耳边却传来小姑娘高兴的声音：“那就这么说定啦。”
我们没有因为何悦蓉而影响心情，赵煦凉想去黎县爬山，于是我们便来到了碣石山。
眼看着再过几天就除夕了，来这里的却大有人在，不过大多数都是奔着半山腰的水岩寺去的，爬山的倒没有几个。
人工制造出来的石阶有些粗糙，越往上走就越是陡峭，我们是上午到的这里，爬到快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离最高处只剩下一小段路程，能够落足的地方实在狭小，又不够平坦，护栏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年久失修的危险感，我有些腿软，不敢再往上走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阔，等着有机会去泰山坐缆车上去体验也是一样的。
“我有点怕高，咱们还是下去吧。”赵煦凉小心地碰了碰我。
“好吧。”我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腿软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尤其是往下看的时候，我差点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它就是不由自主地哆嗦，我控制不住啊！
“小心点哦，这里的路太难走了。”赵煦凉在前面走得很慢，让我能够跟上她的脚步。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的腿不哆嗦了，也不是那么害怕了，甚至不用紧紧扶着旁边的护栏就能迈开步子了。
我应该没有恐高症，不然也不能这么容易就克服。想到下次爬山不会再出现这种腿软的状况，我就有些兴奋，恨不得明天再上来一次。
后来就成了我在前面走，好几次我怕走得快把赵煦凉落在后面，回头看她，她都跟得很近。
我隐隐意识到，之前她走得慢可能是顾及到我，也就是说我怕高的怂样被她发现了。
走到半山腰相对来说平坦的地方，我听到她笑了一下。
只不过爬个山而已，居然这么开心，小姑娘还真是容易满足。
天已经黑了，我们打算在水岩寺借宿一晚，住持是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和尚，带我们去吃了晚饭，又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干净的小房间。
我想给他住宿费的时候，他却合掌念了句佛号，说什么也不收。
我们又不是这里的香客，也不是佛教信徒，在这里白吃白住怪不好意思的，就把钱放进了大殿旁边的功德箱里。
当晚，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个有着蓝灰色眼睛的女人却没有在梦里出现。
地点是南大，我追着一个年轻人跑，一直追到图书馆顶楼，那个年轻人的情绪非常激动，和我动起手来，原本以我的武力值能稳稳拿下他，移动到天台边缘，不经意间往下面一瞟。
一阵眩晕袭来，我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那个年轻人拿着刀子朝我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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