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竹奈从月之国离开的前一天，她被星野叫出门的时候。
少年在前头走着，蓬松的卷发像棉花糖一样晃晃悠悠，在夕阳的光线中折射出讨人喜欢的橘粉色。
唔，看起来手感怪好的样子。
竹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后脑勺，甚至还在心里和宁次的黑亮长发做了个比较。
“那两个人是来带你离开的吗？你要走了？”星野转过头，还没经历变声期的嗓音很清亮，说话方式似乎都遵循着歌唱的技巧。
“嗯，有点事要去做，等到结束之后……”竹奈不确定地嘟囔着，“应该是要回去的吧。”
“回到你来的地方？”少年的语气好奇而谨慎，仿佛在探究什么秘密。
“当然——等等，我真的不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
星野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转而问道：“不能留下来吗？大家都很喜欢你，你想要待多久都可以。”
竹奈怔了怔，随即笑起来：“谢谢，但是……”
“这里虽然不是繁华的国都，也没有厉害的忍者大人，但是生活简单又和平。不会有人伤害你，最大的威胁只有森林里的野兽，你只需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可以了。”
竹奈想象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听起来挺吸引人的。
“所以，留下来……”
“什么？”
“留下来和我结婚吧！”小少年昂着脖子大声说道。
——咔嚓。
远处的树上传来枝叶断裂的脆响，不用回头，竹奈也知道那里蹲着一只悠斗。
她看着面前比她还矮了一截的男孩，迅速摇了摇头：“这个真不行。”
——树上的动静消失了。
“为什么不行？”星野的语气中没有逼问的意味，“是因为那两个忍者吗？你要和他们中的一个人结婚？”
竹奈呛得连连咳嗽，一根小臂粗细的树枝就在这时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她揪着这倒霉孩子往远处挪了两步，好气又好笑：“完全不是那回事！对我来说，悠斗就跟性格恶劣的哥哥一样——不，还是弟弟更符合一些。”
“鹿丸的话……”一时想不出怎么形容，竹奈直接丢出结论，“总之我只是要回家，跟结婚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真的？”
“真的！”竹奈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脑门，“那个，星野，你为什么会想和我……呃，结婚？”
她好像有点能体会鹿丸的心情了，有些词汇真的不能随便加入日常对话啊。
“奶奶说遇到好女孩就要好好把握，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那么我想和你结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老实说，我觉得不对的地方有很多。”
陷入自我世界的星野再一次忽略了她的话：“你比画像上的月神更好看，又会做美味的食物，愿意耐心地听奶奶唠叨，给小孩子们讲有趣的故事……我知道你不是从月亮上来的，神明大人不会像你这么温柔。”
竹奈稍微愣了一下，她还以为对于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来说，月神都是完美无缺的。
“我会一直记得的，星野的这些夸奖。”竹奈停下脚步，抬起双手揉了揉冰凉的脸颊，“小沙罗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是有星星，默冬婆婆做的饭菜很好吃，族长先生收留了我和良太，是个宽容善良的人……星野不这么认为吗？”
少年想了想：“可是沙罗很娇气，动不动就哭，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一脸。奶奶总把我讨厌的香菜和胡萝卜加进料理，不管我怎么抗议都没有用。族长大人整天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凶巴巴的，小孩子都绕着他走。”
“诶，是这样吗？我都没有发现。”竹奈拖长语调，露在手掌外的双眼弯出弧度。
“因为你刚来到这里不久，我和他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这些事——”星野看着少女狡黠的神情，终于察觉到她的意图，“你是想说，我只看到了你的表面，实际上并不了解你吗？”
被戳穿的竹奈一点也没感到心虚，指着自己说道：“别看我长着一副可靠的样子，其实做过不少让朋友和老师操心的事呢。如果去问悠斗或者鹿丸，比起‘最好的女孩子’这样的夸奖，他们一定觉得‘行走的麻烦’更贴切。”
星野隐约有一种被当作小孩子哄的感觉：“你……你不留下来给我了解你的时间，怎么知道我以后一定会改变想法？”
“唔，道理是没错，可是没有这样的时间啦。”竹奈温和而清楚地推翻了整个前提。
“很高兴认识你们，但我不会留在这里生活。”顿了顿，她说，“我有非回去不可的地方。”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竹奈的心终于落定，星野也彻底明白了她的决心。
鉴于早有心理准备，小少年只是失落地叹了口气，哀悼这段还没开始就被划上句号的初恋。
他耷拉着肩膀，忽然开了口。
“你听过辉夜姬的故事吗？”
来自月宫的天女来到人间历练，化身为沉睡在竹节中的女童。
年老的樵夫被发光的竹子所吸引，发现了来历成谜的小客人。心善的他将这孩子捧在手里带回家，决定与妻子一起将她抚养长大。
然而仅仅三月，女孩就从幼童长成了一位少女，美丽的容貌在黑夜中也依然闪耀夺目，因而得名“辉夜姬”。
“《竹取物语》中的辉夜姬吗？是个很有名的故事呢。”竹奈回忆着，“佛前石钵，蓬莱玉枝，龙首之珠，燕子安贝……任何人只要找到其中一样，辉夜姬就愿意成为他的妻子。”
“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些东西，她是为了拒绝求亲的人，才故意出了难题。”
“是啊，不存在。”停顿了一下，竹奈小声嘀咕，“来自月亮的神明都理所当然地出现了，为什么那些宝物就不可能存在呢……果然到现在我都觉得这个故事的世界观很神奇。”
星野呆愣愣地瞪着她，把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断你的思路了？那个，不着急，你慢慢想，我不说话了。”竹奈严肃地比了个手势。
“……不。”星野回过神来，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开朗放松的笑容，“关于月神的传说有很多，但只有这一个是我喜欢的。”
“为什么？故事的结局明明不太圆满。”
辉夜姬深爱着她的养父母，想要长久地陪在他们身边。她在每一个夜晚向月亮请愿，却没能得到许可，最终不得不流着泪与父母分别，披上羽衣，回到她原本属于的世界。
“其他故事里的月神都差不多，美丽、仁慈、强大，人们敬畏她，她也高高在上地聆听人类的愿望……但是辉夜姬不一样。”
“嗯？”
“她是月亮上的神明，却接受了凡人赠予的名字，一面像普通子女那样爱着人间的父母，一面又对求亲之人不假辞色。她那么偏心，反而让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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